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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寨主金盆洗手

瘸郎中回过身,轻声的冲夫人问道:“夫人,您可有经常下山?”夫人摇了下头,吴霸山则替她说道,“她呀?可真叫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说着,伸出了一根指头,“一次,就一次!那还是因为她病得太厉害,为赶时间俺亲自把她送下山的呢。”

“噢,是这样啊。”瘸郎中点了点头,并继续冲夫人问道,“离开后,我是说下了山后!夫人,您可是觉得好受许多?”夫人挪了挪身子说,“好像是这样的。”她想了想又说,“嗯,确实是这样的!也不知怎的,离开后俺就不闷了。”

“哦呀!”吴霸山恍然道,“这山…这山,难道这山?”他惊讶的看着瘸郎中说,“郎中,你刚才说夫人的病是…是‘困的’!难不成,夫人是被这蜈蚣山困…困成这样?”他瞪大了眼睛。可随后又疑惑摆起手说,“不应该呀!别人咋都没事呢?”

“问得好!”瘸郎中即盛赞一句,又顺势说道,“大寨主,您跑的地方多,见得也广。我问您,平生可遇过哪儿水土不服吗?”

“这个呀?俺倒是没有。”吴霸山想了想说,“不过,早年俺跟着义父去贩马,有件事俺至今还记得很清楚。”

他先惋惜地说了声,“哪可尽是些北方的良驹呀!”随即说道:“当时,俺义父想着多弄几个钱,便辗转着去了南方。结果十多匹马全瘟死了,那一趟可算是赔了个精光。那些天,大伙卖马肉,吃马肉,结果害得大伙老拉稀,脸都拉绿了。为争占茅坑,那次可把义父给坑害惨啦。他早就拉得都直不起腰了,虚得连站直的劲都没了。他让俺帮着争了个茅坑,可他进去后,裤子才扯到腚上就一屁股坐了下去,“稀里哗啦”地泄一裤子。嘿嘿,老头儿坐在了自己的巴巴上,却硬是不好意思叫人。哈哈…哈!”

吴霸山忍不住大笑起来,夫人听他说过便撇了下嘴背过身去,张婆子却忍不住捂起嘴嗤嗤地跟着笑。

瘸郎中则是抿抿嘴笑道:“是啊,瘟马是不好吃的,最好都埋了。”并进一步说道,“马属火,性喜寒。骤然将它们带往火旺之地——南方,是很容易水土不服的。所以说啊,对那些个北方良驹来入,它们不瘟才怪咧。”

忽然他抬高了声调说:“牲畜如此,人也一样。所以,人之生养,必以适‘格’为要,也就是尽可能找准适宜生养的地方。生活中,有的人还就非得住在适格之地不可!否则,便会水土不养,以至绝命。”

瘸郎中停顿了一下,并借此扫视了一眼众人,见他们一个个听得仔细,就连刚才翻过身去的夫也回过身来,瘸郎中便刻意地降低了声调说:“此山——,阴邪湿重,阳气消遁!实乃是极不利于命中少阳、阴盛之人。”

他又瞥了吴霸山一眼说:“夫人应属于此种命格!故而,她到此地居住后,气血耗损,真元渐失。而今,无须切脉,从其面色,我就能望知夫人体中元气,已近乎耗散将尽矣!”

“不是老夫要拿话吓唬各位!”他拖长了声调,低阴高阳的说道,“从夫人时下的脉象和表症看,她若然再留住此地,耗至明年…恐怕就就~”

“就…就咋的?”吴霸山惊恐且紧张的问道;夫人则悲戚地说道,“还用问吗?还…还不是和那慧儿一样!”夫人口中的“慧儿”就是早年死去的阎氏夫人。想到自己也可能步阎氏的后尘,不禁心中酸憷,竟啜泣起来。

“寨主爷,俺好命苦啊!俺怕是很快就…就一命呜呼了;再也没机会给您生个一男半女啦!”说着夫人悲伤的哭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吴霸山忙安慰她说,“这不?郎中既已看出了病根,就一定有去根之法。你放心,放心啊!不会像慧儿的。”

瘸郎中不露声色的观听着,并由此揣摩出了那“慧儿”的身世,以及她可能去世的时间。于是他颇显机巧地问道:“请恕我多言!大寨主,那位‘慧儿’,她可是在夏日的卯时去的?”

“咦?这你也能知道!”吴霸山颇感诧异,并不由的信服道,“哎呀,你还真是个‘料生断死’的神医哪。”

吴霸山并不知道,其所信服的瘸郎中完全是基于瘴毒有“春夏最盛,昏晨尤浓”的特点,并以试探的语气问来,巧的是还真被他言中了。至此,瘸郎中已取得吴霸山夫妇的完全信任,而吴霸山也放心的把夫人的病交给了瘸郎中。

“好!你说吧,这‘困病’咋治?”吴霸山满怀信任地看着瘸郎中,瘸郎中闻说则是暗暗窃喜。因为吴霸山竟把个“困的”直接说成了“困病”,他便连声说道,“不难不难!对我来说,治这‘困病’一点也不难。”

瘸郎中见已得到了吴霸山充分信任,便想着也得让夫人对自己抱有希望,他便欢喜地对夫人保证说:“大寨主真要信了我!哼哼,别说是治这‘困病’?就是让夫人怀上娃儿也非难事!”可是瘸郎中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并懊恼地捏了捏残腿。

然而,吴霸山夫妇却是喜上眉梢,吴霸山更是高兴得大声道:“真的?呀,那太好了!”随即欢喜的表态说“俺信,你说啥俺都信!”张婆子也一旁替夫人高兴道,“好喽好喽,这样就太好喽!”瘸郎中心中不住地暗暗懊悔,“嗨!我咋把生育的事也打保票了。”

他再次想起了医养堂,想起了那专治不孕不育的“子嗣丹”。可眼下,他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并索性趁着大伙儿的高兴劲儿,再次为夫人把了把脉。

这次把脉,他只把了小会就起身贺道:“恭喜二位!夫人的病一定可愈;子嗣也有望求得。”

吴霸山夫妇俩闻说竟一同“啊!”了一声,说明夫妇俩都深深松了口气;吴霸山则追问道:“郎中!哪俺夫人的病何时能好?”又看了眼夫人说,“还有!何…何是有孩?”

精神已较先前好了许多的夫人见夫君的话问得太过迫切、直白,觉挺不好意思的。她张大美目嗔怪道:“就你急!还不快给郎中沏壶茶来?”

“对对对!”吴霸山忙嘿嘿笑道,“张婆子,快沏壶好茶来。”张婆子自是连声应道。说实在的,她伺候夫人也近两年了,大寨主肯如此客气地对待郎中这还是头遇见。张婆子很快泡好了茶,又备了些果点,一并端了上来。

夫人满意地示意道:“先生,您请慢用!”又让张婆子替她垫高了身子,便闭目静心地听着。

瘸郎中道了声谢,取过茶碗呷一大口,又连喝了两碗。然后,拿了块点心,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说来,这生育之事,其实就是男女之命。但有一方不济,必然是子嗣难求。有道是,‘男不济,香火愁;女不济,命哀绝。’”

或许是已记取了先前差点坏事的教训,这会他是一点也不敢着急,而是尽量细点,尽可能让他们听懂、信服。

他吃完了手上的点心,又喝了碗茶然后慢慢地说道:“不过,即使男女皆济,若不得地利、天时,这子嗣也是难求的。”说着,他瞄了吴霸山一眼,见他体魄健硕,精气神十足,就知他不属于那种“男不济”的人。

于是他便径直地说道:“今老夫,仅以女子不济言之。”其实吴霸山也注意到了朗中刚才的那一瞥,又闻郎中这么说,即得意的插话道,“对对对,慧儿去时就已身怀六甲了。俺没事,俺壮实着呢!”

“你闭嘴!尽说些没用的。”夫人不快地睁开眼骂他一句,随即咬了咬嘴唇,便又合起眼来。吴霸山意识到说了夫人不爱听的话,自是尴尬地冲瘸郎中“嘿嘿”笑笑。

瘸郎中也笑笑说:“这个嘛,就算是大寨主不说,我也能看出。”他呷了口茶,继续说道,“但凡女子不孕,究其原故,或因体异[体异——体异是指身体异常,表现为不是极虚就是极旺或者是如“石女”之类有先天不足的女人。]或因殚思[殚思——殚思就是终日殚思极虑想要孩子。如同现在说的心理因素。——作者注]。而这体异嘛,又可分为先天体异与后天体异。若是先天体异,阖该是个哀绝的命。”

几个人闻说了都不禁紧张起来,夫人更是一子睁开了眼来,而且因但心自己是“先天体异”,竟紧张得揪起了被角。

瘸郎中却是不紧不慢的说道:“所幸的是,夫人并非先天体异。”夫人闻此,轻“啊”一声松下心来,并扯了扯被子重又合上眼。吴霸山爱怜地看了她一眼,并关切的问道,“所以,刚才你说‘子嗣有望可求。’哪~,如何求得?”

瘸郎中依然不紧不慢地说:“方才说了先天体异。接下来,咱再说说这后天体异。说来,这后天体异可分为,因内邪而异和因外毒而异。但不管是何种体异,都得尽早医养,多方调理。只是在医养调理期间,万万不可过于‘殚思’,否则,也是很难有喜的。”

“殚思!”若说先前还能听懂多少,可这会大家都听不懂了。吴霸山忙插话问,“这又是啥意思嘛?”夫人也很想知道这“殚思”的意思?便微微的睁开眼来。

此时,瘸郎中觉得可不必再说得过于仔细了,便简要的解释说:“这个嘛,就是说,生育之事,最好不要去日思夜想,就是不要过度思虑!”然而,吴霸山一听便忍不住嚷道,“咳!你说得轻巧。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等天大的事,他能不想嘛!”

瘸郎中即平静地说道:“所以呀,一定要顺其自然;要无为而治。”怎知,吴霸山却把“无为而治”听成了“吾为尔治”,便又大声应道,“哪好!你就说说,咋为俺夫人医治?”瘸郎中晓得他听错了,但也乐意他这么说。可他正要往下说时,突然有守卫跑来报告。

“大寨主!三寨主派了一小队的人来。说是为了山寨的安全,要带走那郎中过去盘查盘查。”吴霸山闻说顿时怒骂一句,“盘查他个蛋!”他猛地抄起桌上的枪,走到门口大声地骂道,“他个黑煞的!分明是来找老子的茬?”并冲那守卫命令道,“去,叫他们滚!不然老子全毙了他们。”

现在,吴霸山对瘸郎中依赖已如范师爷所预料的那样,他已认定只有瘸郎中能救治夫人。

那守卫拱手“诺”一声即转身离去,吴霸山却又招他回来说道:“你告诉他们,有胆的,他黑老三自个来。哼,王八蛋,他还长本事啦!”

吴霸山回到屋子,依然怒火难平;他来回踱着步子不停的骂咧着,瘸郎中拘谨的看着,并小声问道:“大寨主,还…还要往下说吗?”

“说!住下说。”吴霸山这才回过神来。瘸郎中因听闻说要提走自己,顿感紧张。这时候但有个节外生枝,他精心所开出的这“治病降魔”的妙方必被搅黄,落个“功败垂成”的结局。他忙定了定神,心想,“眼下,须令他夫妇以老夫为重,须臾不可离了我才行。”

他加紧说道:“总的来说,夫人的难孕,一是宫冷卵滞,二是过于殚思。但就夫人的情形看,主要还是蜈蚣山的阴湿邪气几将夫人体内阳气贼害殆尽。刚才我说了,蜈蚣山乃是阴湿少阳之地,而夫人则是喜阳忌阴的命格。她若继续生养于此,必然是毒瘴漫漫、贼害幽幽、生死无常啊!”为能更具说服力,瘸郎中特意引经据典地说道,“《难经·二十难》中有,‘脱阳见鬼,脱阴目盲。’那意思便是,阳气耗散,人便会日夜见鬼。”

瘸郎中特意把个“鬼”念得沉重,又故意把个语调暗转为咒语一般的哼唧道:“夫人阳气尽脱~,时日无多!须遽往适格之地~,尚可禳元祛毒,还复元气!若然耗损下去,势必精神恍惚~,消瘦羸弱,梦鬼不断!性命不保呀~~”

身体一向非常虚弱的夫人,此刻正处在迷盹之中;而瘸郎中那似魔音的哼声一般令她逐渐神思恍惚。

突然,她扯去被子,僵直的坐起身子,散发眯眼,反复摆着手向着四方念道:“云来~雾去,雾去~云来;云来~雾去,雾去~云来。……”夫人的这番模样儿,顿把一旁的吴霸山和张婆子吓呆了。他二人面面相觑,无不怀夫人被鬼附了身。可就在他二人紧张诧异之时,偏有一块乌云翻滚来,罩住山头,立使本就昏暗的屋子,倏尔黑了下来。张婆子忙将油灯点了,小小的灯火照亮了屋子一角。

突然,一股阴风旋了进来,小小的灯火被撩得爉爉作响;门枢也吱纽吱纽地呼扇着。

突然“呯”的一声,门骤然关上。夫人即凄厉尖叫道:“哇呀!鬼来了。是是是…山鬼呀。山鬼又…又来掐俺脖子啦。寨主爷~,快来,快救救俺哪!……”

她恐慌的嘶喊着,胡乱地向空中抓着;张婆子则紧张兮兮的四处张望着;吴霸山忙把夫人搂住,并大声地安慰道:“夫人,俺在这!莫怕,莫怕!”夫人闻声,猛一个愣怔,她推开夫君,仰起脸来茫然地望着,有一会儿才扑入他的怀中一个劲的央求道:“寨主爷!快带俺离开。离开离开、俺要离开。快呀!”

吴霸山搂紧仍在哆嗦的夫人,并望着瘸郎中紧张的问道:“郎中!快告诉俺,有啥良方?”

“有!”瘸郎中即伸出四根指头说,“就四个字。”

“哪四个字?”

“速速离去!”

“离去?”

“对,如夫人说,‘离开’。”瘸郎中坚定地说道,可是早已有这种想法的吴霸山还是吃惊的说道,“离开!你是说…俺们离开蜈蚣山吗?”

“对。为夫人想,最好是永远的离开。”瘸郎中重重地点了下头。

“这?”吴霸山显出了迟疑的样子;夫人却不知那来的力气,她猛然推开夫君,目光期待的看着吴霸山问道,“寨主爷!您不是说过,要‘金盆洗手’吗?”

“俺是说过。”吴霸山应一声,却是很不甘心的迟疑道,“可是…可是…俺不能就便宜了的帮混小子!”

夫人恼了,她理了理头发,很不满地说:“寨主爷,难不成,您真想让俺也成了慧儿?”说着便急喘起来,脸色顷刻变得煞白。吴霸山忙安慰她说,“不会的,夫人不会成了慧儿的。”可夫人喘得越发厉害了,吴霸山慌忙应道,“夫人莫要心急!俺们下山。离开,永远地离开这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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