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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苏世卿坦白

岁岁把这件事捅到了楚兰枝那里。

俩人跪在地上,隔着门扇,一个跪在屋里,一个跪在屋外。

岁岁放了话,若爹爹不把苏世卿从随军名单里删去,她就在地上长跪不起。

天色尽晚,京师接连几日阴雨不断,老旧的厢房里泛起了潮意,地砖冷硬,俩人跪了将近一个时辰,刺痛的膝盖早已失去了知觉,可谁都没有妥协的意思。

岁岁死咬牙关地硬挺着,她在和所有人较劲,要么她倒地不起,要么她把苏世卿从险境里拉回来,她绝不能输。

卫殊在誉王府上议事,入夜了仍迟迟未归。

楚兰枝坐在厢房里,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俩人,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近来她的脑子太迟钝了,那么多蛛丝马迹摆在面前,她都视而不见,如今醒过神来,回头再看,就是苦了这两个孩子。

“许管事,把门扇全部打开。”

“是,夫人。”

许宁将一排七扇门齐齐朝外敞开,室外的潮气扑灌而入,苏世卿跪在厢房外的廊道上,看着岁岁挺直着腰杆在那里瑟瑟发抖,他隐忍着情绪不发,猛地一磕头,沉闷地敲响了地面。

“师娘,我去意已决,任谁都拦阻不了我,望师娘成全。”

楚兰枝慢慢地走到了岁岁的跟前,低眼瞧着她,“岁岁,这话你听到了?”

“娘——”岁岁哀怜地祈求着她,“你还记得清和寺里,我求的那支头等红签么?”

楚兰枝的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

“那是我专门为苏乞儿求的签,”岁岁干涸的眼里再次泛起了泪花,她低声地哭嚎道:“老方丈说我所求必有所得,当日我向佛祖求的事,就是让苏乞儿高中状元。”

楚兰枝由许宁扶着,才将将稳住了身体。

苏世卿在门外听着她的哭嚎,他看着她的背影,就好似看见了她脸上的泪水肆意横流。

“老方丈还说,这支签红过了头,会徒惹是非,只有破血才能消灾,”岁岁移步过去抱住了她的大腿,跪在地上哭求道:“娘,苏世卿去了前线会死的,岁岁求你了,拦住他,千万不要让他上战场。”

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她的哭声。

“起来。”楚兰枝清冷地叫了她一声。

岁岁隔着泪眼,仍旧乞求地望着娘亲。

“我让你起来。”

岁岁拼命地摇头,她一个劲地哭诉道,“娘,求求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楚兰枝便往后退了一步,让她扑空地跌在了地上。

“岁岁,你这样谁都救不了,还会成为他的负担。”

楚兰枝这次要让她摔狠了,不然她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活,“区区一支签子,老方丈卜算说苏世卿该死,他就得死么?若真是这般,这种签子不信也罢,命都是自己挣的,由不得别人在那里胡说,也由不得老天爷在那里指手画脚。”

岁岁慢慢地从地上爬将起身,许宁过去搀扶了她,架着胳膊让她立住了脚。

“他身上担负的是国之大义,他不能只为你而活着,不要一味自私地困住他的手脚,你这样救不了他。”

岁岁低着头,在许宁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了屋子。

楚兰枝神色复杂地看向了廊道上跪着的人,“进来。”

苏世卿踉跄地站起身,他将门扇关合后,再次跪倒在她的面前。

楚兰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与我说道两句,关于岁岁,还有出征。”

苏世卿怕再不说,以后都没有机会了,他把这些日子里的所思所想,全都说与楚兰枝听。

“师娘,我想娶岁岁。”

“我自知家世清寒,纵有功名傍身,无功无业,在朝廷上站不住脚跟,根本没资格在师娘面前提这个事,是以我迟迟地不敢开口。”

“我深知先生联姻许家,是为了制衡太子在朝中的权势,太子一日不倒,我便一日不能娶岁岁,随先生出征是扳倒太子的良机,也是我实现抱负、报答卫府养育之恩的契机,即便是死,那也是死得其所了。”

“只求师娘一件事,在我回来之前,把岁岁养在身边,先别急着把她嫁出去,容我些许时日,挣一个娶她的资格回来。”

一席话,听得楚兰枝心事浮沉,她胸口堵得难受,他就是太知事理,才会活得这般愁苦。

年年、宋易和钱清玄在疯玩嬉闹的时候,他在挑灯看书,没日没夜,不知倦怠。

过去的四年里,他们仨留在身边家养,只他一人被外放到了南麓书院,这个中凄苦只有他才能体会。

即便是出征这样只身赴险之事,也是他站出来挑大梁,如今是,将来也是,以后能罩着卫氏一门的,只能是他。

他身上担着太多该与不该的担子,负重地前行了这么些年,没人在乎他才十七岁,那副肩膀尚且稚嫩,这一路行将过来,没人关心他有没有歇下来喘口气。

良久之后,楚兰枝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活着回来,我就把岁岁嫁给你。”

她给了他一个盼头,一个甜齁了的盼头。

“谢师娘成全。”

苏世卿伏身跪在了地上,泪水横流,就是这句话,让他重新活成了少年。

岁岁病倒了。

她的喉咙口像似被火燎过一样,又干又疼,头晕沉沉地,一直发着烧,动一动膝盖,就扯着伤口疼。

徐希过来给她看诊,细细地把过脉后,将她的手掖回到被子里,见她眼色沉黯,神情木然地躺在那儿,全无平日里的鲜活劲儿,她哀叹了一声。

岁岁徐徐地转眼向她看了过来。

“没救了你。”

“胡说,我只是受了风寒而已。”岁岁扯着嗓子辩解了一句。

“那你怎么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徐希伸手探了下她的体温,抹去了她额上的细汗。

岁岁木着一张脸没说话。

“知道你害的是什么病不?”徐希在来卫府的路上,苏世卿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她听,她由此断言,“你得的是相思病。”

“我只是外感风寒而已。”岁岁再三强调着,笃定地看着她。

“信不信我治好了你的风寒,你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徐希说得她沉默了,嘴上不饶人地道:“别人发烧都憋不出一滴汗,你这还没烧起来,汗就一层层的往外渗,区区风寒怎么能放倒你这虎妞?”

岁岁被她这话说得都没脸生病了,“那我还要不要喝汤药?”

徐希:“你这害的是相思病,没救了你,喝什么汤药。”

岁岁妥协地说着:“能治,徐姨,你得想着法子救我。”

徐希不紧不慢地收拾起针包,“我救不了你,自会有人来救你。”

她看完了岁岁,就去往楚兰枝的厢房里,例行把脉。

“脉象迟滞,郁气凝结,”徐希放下她的皓腕,劝言道:“你思虑太重,再这么下去,很容易滑胎。”

剩下半句话她没敢说出口,若真是这样,以后想怀都怀不上了。

楚兰枝轻抚着挺起的肚子,闭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了双宝,我无论如何都要振作起来。”

这就是为母则刚。

“事已至此,岁岁和苏世卿的事也好,卫郎出征的事也罢,一切都要往前看,我不想了,眼下就是安心地养胎,把双宝生出来最是要紧,”楚兰枝紧紧地握住了徐希的手,“徐娘子,帮我。”

徐希看她给自己打气那模样,又钦佩又怜惜,“我在,孩子就在。”

她想起了那一日,在诊出楚兰枝怀的是双胎后,卫殊单独把她叫到了书房。

他先朝她长身作揖,再出声问了她怀双胎生育的风险。

她清楚地记得,她说的是九死一生。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站在那里腿脚都麻得没了知觉,他才迟迟地开口问道,真到了那一步,如何才能保住大人。

她说真到了那一步,只能舍了孩子去保大人。

他只道一句,舍孩子,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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