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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出淤泥而不染,何其难也

“爱莲说?”

这个名字一出来,在场的所有人表情都变得怪异起来,有甚者脸上还浮现出了嘲讽之意,人家大儒叫做于爱莲,你就直接爱莲说,你这马屁拍的是不是过于赤裸了。

而且人家大儒于毅明显就不吃这一套,刚才你宋柯那首马屁诗就拍马腿上了,你没看到吗?

现在还敢做这种诗文,这不是打着灯笼去厕所,找(死)屎呢吗?

这一刻所有学子都投来了鄙视的目光,王才举这时焦急的看着许仙,许仙是不是把好诗都给自己了,所以只留下一个冲数之作,这可如何是好啊。

齐大壮这时在后面急的抓耳挠腮,许仙这厮搞什么呢?他不像是个愚笨之人,更加不是一个媚上之人,这时候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莫非是被人迷了心窍?

而这时台上几人神情各异,刘寄如皱着眉头,不明白自己最看重的弟子这时为何要做出这样一首媚上之词,这不是啪啪的打脸吗?

王敬之,王敬铭二人也一脸诧异,许汉文他们是知道的,能做出江山渔者这种诗文的人,会在这时候做一首媚上之词,他们是不相信的,而且许仙也不是个愚笨之人,他们都是跟许仙打过交道的,知道许仙此人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做事绝对不会毫无章法的。

二人想着,于毅也一脸疑惑,看着许仙,他也很奇怪,在他杀鸡儆猴之后,怎么还会有人写这种媚上之词,这种诗词就算写的再好,在自己这里肯定是不加分的啊,此子玩的什么?

许仙这时却泰然自若的站在那里,被众人指指点点,也没有任何不适应,而是依旧坦然自若,而他之所以不愿意修改诗词的名字,比如把爱莲说改名为《荷花叹》《咏莲》都行,可是许仙有自己一点点的小坚守,这首词他非常喜欢,喜欢到一个字都不想改,而题目若是改成什么荷花叹,咏莲,许仙会认为失去了这首词的本真,这就得不偿失了。

许仙愿意为自己的一点小坚守付出一定的代价,这时许仙澹定的看着于毅,于毅摸着胡子道:“《爱莲说》好,既然你想作这首爱莲说,我便听听你的爱莲说。”

听了这话许仙点点头,缓缓的开口。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第一句出口,众人脸上都带着不屑,这话四平八稳,有啥好经验之处的,不就说这花很多,好看的非常多。

“经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

这话说完有人轻轻颔首,这典故用的不错,看样子是个中上等的诗词,不过也就如此,而且词名在于毅大儒那里打了差评,就算是中上诗词也挽回不了颓势。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轰!

此句一出口全场哗然,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此等神来之笔,简直令人所有人都没想到,震惊的无以复加。

刘寄如这时瞪大了眼睛,好词,好词,有灵魂的好词。

王敬之,王敬铭嘴巴微张,这,这绝对是传世名篇的资质啊,跟这首诗比,通文刚才的那首小荷才露尖尖角,就落了下乘了,此等诗才,百年难遇啊,好啊。

而周围的学子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这就是纯纯的降维打击,看看人家这两句,再看看自己写的什么啊,荷花大又大,绿叶趴青蛙,池中有莲藕,静坐赏莲花。

自己写的啥啊,意境在哪啊?怎么跟人比啊,你看看人家,一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简直道尽了千古莲花事,跟人比,自己写的这诗只能送到村头厕所。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于毅嘴里呢喃着这一句,眼神逐渐涣散,不由勾起了他隐藏很深的忧愁,满朝文武,尽是贪权好利之辈,早就忘记了自己作为圣人弟子的责任,只想着如何巩固自己的权利,发展自己的爪牙。

当朝天子,曾经雄图大志的誉王,虽然得位不正,可是刚上位之时,也是勤勉,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可是现在,想到这里于毅忍不住叹息一声。

天子好丹道,天天请一些道门修士宫中炼丹,三月才上朝一次,若不是自己一怒参了皇子一本,这位陛下,恐怕都不会露面跟人打一个招呼。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整个朝堂就是一个大烂泥坑,深陷其中,何人能够不被自污,而不能自污者便不是同类,就会被党同伐异,被当成牺牲品,我于毅自认为无愧于心,可是不照样被贬出京,哎……一句词语道尽了自己内中辛酸啊。

想到这里于毅看向了许仙,见许仙也看向自己,于毅顿时感觉心神震动,此子懂我!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意!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许仙念道这里冲于毅拱拱手,便坐下了,他不需要于毅的夸奖,他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夸奖,这首诗既是答题,也是自我品德的一种宣泄。

乃是明志之篇,许仙坐下,所有人都陷入了安静,都在为这首词内容所震撼,这首词辞藻不华丽,却动人心魄,尤其是这些学子,他们还没有进入朝廷这个大染缸,因此还觉得自己是一朵白莲花,因此格外感同身受,觉得自己肯定可以是那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王敬之,王敬铭这些官员出身,则不由回忆起自己的青葱岁月,当初自己初入官场,不也是想当一朵纯净的白莲花吗?可是……

刘寄如叹惋一声,他是当过官的,只是他看不惯官场的黑暗,所以辞官归故乡,以教书育人为乐,希望的就是教出一些清廉如莲的弟子,为大周的官场带来一缕阳光。

而这些人里,感受最深的是于毅,于爱莲,他其实就是卫道者,真正的君子,于爱莲出身贫困之家,母亲纺纱供他念书,由于天资聪颖,进入了白鹿书院,求学八年一朝高中,骏马得骑,跨马游街,状元郎。

人生得意,不过如此,进入官场,开始被送入翰林院,那里是储相之所,主要负责协管工部账目核查,开始工部大老是白鹿书院的前辈,前辈人很不错,对于毅多有照顾,帮助于毅引荐同僚,对工作上也多有指导。

私下里二人还在诗词一道互相探讨,彼此之间互为知己,工部大老甚至与你以小友相称。

于毅结婚很早,十五岁取了村里隔壁养蚕家的女儿,夫妻关系很好,相互扶持,后来于毅高中状元,在京城被赏了一个小院子,就把家里的人带来了京城,第一方便照顾老母,第二夫妻也能多一份温存。

结果进了京城,一家三口光靠于毅的俸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而且一些朝廷大员之间的迎来送往,也花费颇多,因此一家人一个月甚至都吃不了几回肉。

不过日子也算不错,这要是在山村,这小日子也就是不错了,大家都差不多,也就不存在攀比,与不平衡。

不过于毅不贪污,不受贿,俸禄本就不够花,一家人还要靠母亲与妻子纺纱卖钱贴补家用。

可是人在官场,总有一些场合是避免不了的,那是一直照顾你的工部大老过寿,大老特地嘱咐让于毅带上夫人一起参加。

于毅传了一件很普通的儒衫,而妻子翻墙倒柜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带补丁的衣服,不过也因为洗的太多,有些发白。

就这样二人到了宴会场,看着被人送的贵重礼品,于毅掏出来的是一副自己写的贺寿礼,上书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当于毅把贺礼送上,周围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于毅还行,可是妻子有些受不得,站在那里浑身难受。

你轻轻握了握妻子的手,带着她进了会场。

会场布置很豪华,工部大老这时看到你来了乐呵呵的迎上来道:“大家快看状元郎来了。”

你被大老拉走,你的妻子也被大老的妻子拉走,在女人堆里。

你在一群人中间,由于你的才华,你显得很从容,腹有诗书气自华,你站在那里看着别人身上的绫罗绸缎丝毫不羡慕,而任何人都没有小觑你样子。

可是你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己的糟糠之妻在一群穿着华丽的妇人中,就如一个小鹌鹑一般缩着脑袋,无助且彷徨,夫人们讨论着城里谁家的首饰好,谁家的衣服好看,而你妻子却一句话插不上,同时身上那件穿的发白的衣服,是如此扎样。

这时来了一个干粗活的婆子,就连她身上的衣服都比自己妻子身上的衣服华丽。

这一刻你彷佛能理解妻子的心里。

回到家里,妻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的很伤心,你心里很不是滋味,母亲得知了情况,想了想把自己手上的一个银镯子拿下来道:“明天去银铺换两个新首饰给她送去。”

你心里当时很酸楚,不过从那天开始,你的妻子再也不参加任何聚会了,而且笑容也少了许多。

你依旧住在小院,两年过去,你有一天突然发现当初跟你一起中进士的儒生都从以前不如你的小院子,搬进了宽大的两进大院,还雇佣了仆人,老妈子。

那个大院子地角很好,用你的俸禄不吃不喝三十年也住不上,可是他一个俸禄比拟还少的小官却轻易住上了这样的大院子,你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而他把你当成了知己,一次醉酒告诉你,他只是在账目上添了一个数字,然后就有了这房子,而他还跟你说,你掌握的账目更大,你要是添一笔,挣得比他还多。

你很生气,把杯子摔了,并且与他割席断交,回到家里,你发现一直很照顾你的大老来你家看望,带了很多礼物,还有两匹绸缎布料,这一看就很贵重,你不想收,大老说师长赐,不敢赐,你妻子看着那绸缎,却很心动,不过却也不敢开口要。

你叹息一声,收了大老的布,然后大老把你带到书房,说今日工部有一笔账算错了,到了你这里,你想办法把错漏的账目改一改。

你是进士出身,业务能力极强,那笔账目你今天刚看过,里面确实有问题,明显是有人动了手脚,大老这意思是让你把账目改对,这个对你来说很简单,动动笔就能完成。

这时大老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道:“这是你的润笔费。”

你看着五百两银子,你内心很纠结,五百两,你十年的俸禄,有了这钱,你可以让老母亲不在操劳,日夜纺纱,你可以让妻子穿的华丽一些,在贵妇人圈里,不在显得那么寒酸。

有了这钱你可以改善生活,可以改变目前的窘境,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时你该如何选择!

而且这还不单单是钱的事情,这件事还关系到战队的问题,你同意,钱拿了,大老依旧是你的后台,你不同意,钱没有了,你还得罪了大老,从此你在官场上,举步维艰,你又该如何选择?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么简单吗?

你不贪财就不会徇私舞弊,你不贪权就能独善其身吗?这么多的诱惑与威胁,你真的顶得住吗?你顶得住,你的家人顶得住吗?

当你看到你的妻子在妇人堆里成了最无助,最弱小,最寒酸的那一个,你心里能受得了吗?

出淤泥而不染,真的可以做到不染吗?

于毅叹了口气,当年他做到了,因为他有一个好母亲,大老把钱留下,让自己好好想想,回头自己把事情跟妻子与母亲说了,妻子很意动,可是却被母亲大声斥责,母亲看着于毅道:“儿啊,母亲没念过书,可是知道拿人手短,你若是今天伸手,以后就会常常伸手,那你的志向何在,母亲看明白了,我与你妻在你身边就是你的软肋,明天帮我们雇车,我们回乡下,你要当个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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