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崽们长得真快，一天一个样儿啊！是吧？柱哥！”秀月坐在客厅门口，一边给自己男人缝衣服，一边微笑着不时地看看在它脚边的小猫崽们。
“是啊，再大点儿就能吃饭咯！”男人把洗好的衣服拧干，扔进盆里。
“还小呢！吃不多也！”秀月笑弯了两个大眼睛，张大柱扭头看着媳妇新月眉下一双漂亮的笑眼，这么大年纪了，儿子都二十多了，还这么美，他暗自夸赞自己好福气，也沾沾自喜自己父亲的好眼光，给自己物色到这样出色的人物。
大花突然结结实实地歪倒在他脚边，沉甸甸地砸到他脚面上，把张大柱叫醒，他低头看着大花，“家里这个家伙可不少吃啊！要想想这几只怎么办了。”
秀月把衣服缝好，打了个结，撑开对着太阳看，深蓝的帆布外套被洗得发白，破洞的地方被她缝出一条翠绿的藤蔓，几片叶子自由地舒展着。
她满意地欣赏着，“送给想养猫的人家呗！近点儿！知根知底！”她歪头看了一眼张大柱。
张大柱一边晾着衣服，一边回应她“这四只呢！”
“看咱家这小黑猫，绝对人见人爱啊！多懂事，还知道帮大花教育不听话的赖花猫！哎？给咱村张老师，柱哥你说好不？”
张大柱扭头看了一眼端坐着看着同伴的黑猫崽，扭头继续晾衣服，“张明山老师人是好人，和这猫有些像，爱抱不平，仗义！但他心细还固执，又傲气，这猫和他合不来！”
“那人有的傲！以前省里的文学状元，教省重点尖子班语文课的，多厉害啊！”
“就是能力强，又严于律己，所以才眼里揉不得沙子，要是咱黑猫儿的侠义和白猫的乖巧合一块儿，他兴许对得上！”
“那非要那电视上三国的诸葛亮，水浒的吴用！”
“对啊，咱这个家伙玩粗路子的，人语文老师看不上的！他要是个能将就凑合的，就不会放着省重点高中不干，回老家干小学了！”
“哎！没法儿！那白猫儿呢？生得多美，看着一身大白毛，长尾巴，鸳鸯眼儿！又乖！”
“太伶俐啦！看着乖巧，就是个小滑头！它看人！你看它对你那个样儿，对我都理都不理！眼高心傲！”
“是啊，为啥不理你呀？你又没打它没凶它的。”
“因为它看出来了，咱家你是主，我是仆。”张大柱扭头撅着嘴羊装委屈巴巴，逗得秀月又笑起来。
“多聪明啊，怎么会不好找主人嘛！”
“可不是谁家都喜欢这样伶俐的猫哟！你就想想红楼梦里头的王夫人吧！看看金钏儿和晴雯有什么好下场？”
“哎呀！”秀月赶紧摇了摇头，“可不敢找这样面慈心狠的主，难呐！那傻花猫和赖花猫更难了呗！”秀月把衣服叠好，放在一边，抱起脚边的小花猫，和小花猫蹭鼻尖，小花猫奶声奶调儿“咪”叫着扭动起来。
“小傻花猫是醒了爱叫，睡了爱闹，别看胆子小，可逗呢！谁喜欢热闹的会看上它，但不能刻薄的，它憨憨的，爱热闹的刻薄人会喜新厌旧，它日子就不好过了。”
张大柱将空盆放好，又看了看地上的正在赖叫着的大赖花猫，一脸不满地盯着秀月手里的小傻花猫，嫉妒地用爪子抓挠秀月裤腿。
“赖花猫长得好看，前两天张老师可夸它呢！”
“怎么？”
原来那天张大柱正在家做饭，张老师和几个小朋友在玩球，皮球被小朋友踢进张大柱家院子里，张老师进来捡球丢给小朋友，见老张在院里坐着，便和他聊起来。
张大柱有些文化，人又厚道友善，张老师愿意和他说话。张大柱呢，崇敬这些知识分子，尤其张老师这种教文学的知识分子。
两人正聊着前些日集上买的书，张老师看到地上打滚的小花猫，指着一只说道：“这只猫长得有意思啊！”
“怎么？花猫有什么说法吗？”张大柱马上正视这只打滚的小花猫。
“这只小花猫和另一只不同，你看它们两个虽然都是黑白花猫，但它上面看，从头到尾都是黑色，下面看，下巴到尾巴根之前是白色，四只又和身上的黑毛连着黑，到四个爪子又雪白没一根杂毛。古代这叫“乌云踏雪”，现代也有叫“穿黑礼服白手套”的。而这…”
“不愧是文状元啊，小张真是博学多才啊！”张老师正抱着小花猫给老张解释，张正越村长拄着拐杖，要叫小孙子张星回家吃饭，恰巧从张大柱门口路过听到。
“哈哈，博学多才不敢当，不过是读过一点相猫的书而已！”张老师微笑着推推眼镜。
“老村长来了，您坐。”张大柱赶紧给老村长看座。“没事，张老师您继续讲，刚还没讲完。”老头摆摆手不让老张忙活，眼睛却看着张老师手里这只猫。
“哦，刚…哦！刚讲到它身上的乌云踏雪。现在我们来看它的嘴角，这嘴角两边的白色圆斑大小等圆，位置对称，正在鼻子和嘴巴之间，这叫“衔蝉”。古代有一位公主，养的就是一只衔蝉猫。”
“哎呀！那这可是只有来头的猫啊，这是富贵之相啊！我看这嘴角不是衔蝉，是衔银元宝啊！哈哈哈哈…”老村长从张老师手中拿来猫，左右摆看。
张老师笑了笑，说自己还有事，先走了。不屑与老村长聊天，觉得他太俗气。张大柱要送张老师，又被老村长拉住衣服，问道“你先不管他，你这猫多少钱？”
“这，这不要钱，老村长你要看得起我，等它断了奶，我就亲自送去您家！”
“哎呀！那要是张老师说的，可就真大名堂啊！”老张媳妇秀月兴奋得重重放下快子说道。
“那可不，人家可得过文学状元呢！他说得绝对是真的！”老张得瑟道。
“可惜了，眼里不容沙子啊！”老张媳妇叹息道。
“各人有各命，不说他啦，我再给你说个好事儿！”老张看媳妇不高兴，看了一眼碗里的猪肉饺子，微微一笑。
“月儿，你知道我买这肉馅儿多少钱不？”老张笑嘻嘻问媳妇。
“10块？不能吧？”老张媳妇挑挑她秀气的新月眉，低头扒拉着饺子问道。
“不要钱！哈哈！”
“啊？”
原来，下午张大柱去买肉，看到李屠户正愁眉不展，张大柱上前问“小李啊，这肉怎么卖啊？”
“哦，张叔！15块钱这一块拿去！”李屠户大手一挥。
“好！你帮我剁碎了，我拿回家做馅。”张大柱笑着，看李屠户麻利地剁馅，但小伙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老张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啊？遇到什么烦心事，大过年的还一脸烦闷？”
“哎呀张叔，你不知道，我年前买的粮食都被老鼠吃了，我又不爱做，买的都是熟的，想着冬天能放久点，多买了点，全被那群可恶的老鼠吃了！买老鼠药，又怕看门狗吃了。”
“嘿！这个难题，张叔我能帮你！”
“您说说看！”
“我们家的猫正好下了窝小猫，回头我给你挑个个头大嗓门大的抓老鼠，断奶了我给你送去！”
“那敢情好！先谢谢张叔啦！这肉不要钱了，您拿好！”
“哈哈！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找个抓老鼠的材料，张叔你别忘咯啊！”李屠户大笑道。
“你怎么还没睡呢！想啥呢！”老张媳妇扭头一看，老张笑眯眯地看着手里的烟发呆。
“今天一天，给咱猫儿找到三个好人家，真高兴啊！还得了肉又得了烟！”老张沾沾自喜道。“哎？对了，前些日子晓蓉要的那只，别和今天的重了啊！”老张媳妇突然意识道。
“哎呀，放心啦！我记着呢！”老张吸了口烟，闭眼享受着说道。
“人家要猫都是有要求的，你别光想着送，送不好还赚埋怨。”老张媳妇推推老张胳膊说道。
“放心放心，我早都想好啦！你看哈，咱家的黑猫，个头大嗓门亮，最是逮老鼠的好材料，就给李屠户家！那只最小的花猫，爱叫爱动但叫声好听，最活泼可人疼，给爱热闹的二嫂！那只赖花猫就不用说了吧！哈哈…”
老张说着，拽拽媳妇衣服，凑到媳妇耳边小声说：“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啦！”
老张媳妇忍俊不禁，偷偷笑了出来，在老张胳膊上拧了一把，老张笑着直“哎幼”。
老张媳妇说了句“不早了，快睡吧！”然后侧过身，暗自望着墙壁，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除夕夜，各家张灯结彩，烟花灿烂。而张大柱家里，“当着儿子媳妇的面，你让我下不来台了都！”半夜，老张哄媳妇上床睡觉，老张媳妇赌气不上床，撅着嘴埋怨老张。
“哎呀，你看看你。这不是你盛情太过嘛！别耍小孩儿脾气了好不好？这大冷的天。”
“我对儿媳妇热情点不应该吗？以后咱老了不还是靠他俩！”
“但你过了就不合适了，而且啊，我那话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吗？”
“什么意思？”这边另一间屋里，张律问晓蓉。
“当时，咱爸面上为我好，怕我累，埋怨咱妈，其实是说让你学着多收拾家，让我干正经大事，屋里不热闹！”晓蓉交叉着手臂瞪张律。
看着张律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晓蓉抬手弹了张律脑门儿一下，“意思是让咱俩抓紧生个孩子，弄一群猫没用还捣乱！”
张律这才恍然大悟，赶紧笑着抱老婆，“怪我太傻了，没反应过来，哈哈哈哈。”
“嗯，你还知道，咱妈当时听不懂，可难堪了，肯定怪我呢！”
本来今天老张两口特别高兴，因为他们的儿子儿媳回来了。老两口忙活了一天，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四口坐在一起看着春晚小品，吃着热腾腾的年夜饭，满屋洋溢着幸福美满的笑声。
与此同时，东屋里的大花猫闻着味儿一路跑着，大声喵喵叫着，生怕把它忘了，可怜它可爱的四个崽，摇摇晃晃，走走停停。
晓蓉伸手把正吃得带劲的鸡腿给了大花，大花埋头大快朵颐了半天，小崽子才到了客厅门口，到处伸着小脑袋叫大花猫。
晓蓉惊喜地笑道：“天哪！好多小猫咪呀！好可爱！”一边压低声说，生怕吓到小猫们，一边赶紧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干净手，温柔地把小猫捧起来看。张律也放下快子看小猫，晓蓉一只只地捧起来放张律腿上，和自己腿上。
张律笑着看媳妇小心翼翼地摸着小猫，抬头道“妈，晓蓉特别喜欢猫，改明儿等这窝断了奶，送我们两只吧！”
“嘿！正好，我和你爸自从这窝出来，就开始愁怎么办呢，你俩喜欢，都给你们都行！”老张媳妇昂着头，豪爽地拿着快子地手一挥。
“妈，妈！别，哈哈哈，我们养不了这么多！”晓蓉赶紧抬头哈哈笑着，一手忙摆手道，另一手也没忘把腿上的小猫崽起来圈，怕掉下去。
“晓蓉心细，又这么喜欢猫，咱们自然高兴给，但他俩天天上班，哪管得了这么些猫搁屋里，还不像咱们农村满地跑，晓蓉是个讲究姑娘，一群猫多闹腾，把屋里弄乱，又是晓蓉收拾。律儿这懒货也学学收拾家，成天晓蓉干，你这老太太也是，净给晓蓉找事儿！人一天到晚，还上班…”
晓蓉看公公数落婆婆，赶紧打圆场，“婆婆也是好心，我知道，她没别的意思，您别说她了。公公考虑周全，我们俩这成天上班，是不合适养猫。”
“倒不是这意思，养个一两只挺好嘛！家里有个小动物，也热闹，只是怕你累。你挑挑看，喜欢就说，等断奶了，我亲自给你俩送去！”
看公公笑呵呵地说，晓蓉明白了公公的真实心意，笑着点点头，看婆婆闷闷不乐的，赶紧给婆婆加菜，让婆婆吃饭，婆婆也就多云转晴了。回头看老公，嗯…就知道吃！不搭理他！
“那咱回头去宠物店买只猫吧，别从家里拿了，农村的猫品种也不纯，你带出去也没面儿不是！”
“别啊，我刚看上一只，那一身长毛大耳朵，可好看啦！而且我又不是那种崇媚洋外的洋奴，一回我去宠物店问有没有大白猫，她们竟然说她们只卖宠物猫！把我气的，这自己本土猫怎么了！自降身份的洋奴！”
“可是咱爸不是不愿意你养…”张律挠着头，为难道。
“哈哈，咱爸意思让养一两只玩玩，别当正经事就成！再说了，咱妈不是说他们也正愁这一群猫咪往哪儿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