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说人多力量大呢，这帮哥们一进去，七八个人，一人出一件也是七手八脚的节奏了，李强在外面等了十几二十分钟的功夫，从里面就开始一道道的朝外端菜了。
不过这边可不是开宴席，厨爷随手炒了八个菜打了个汤，端出来的菜都是家常菜，不过这里面不是鸡片就是素菜，而且手艺超群的厨爷还都是走的江浙菜的画风，主要以清淡为主。
最后端上来的是一盆子米饭，几个人一人一副碗筷就齐活了。
别看人少的时候，厨爷能提着酒瓶子过来跟李强喝点，还能吃点小菜聊聊天什么的，但是人一多了，厨爷就讲究食不语了。一时间圆桌四周就剩下碗筷相撞和咔擦咔擦吃饭的声音了。
厨爷就坐在李强旁边，一双筷子上下翻飞还不忘随手给李强夹点好消化有营养的东西，看着一帮帮厨们是眼红心跳却无可奈何。
这还真没办法，谁叫厨爷和李强看对眼，把人当儿子看呢。
一帮人除了厨爷都是部队出来的，吃起饭来自然也是战斗速度，一帮人咔擦咔擦吃完了，厨爷倒在那里的三两一杯的酒才喝了不到一半。
这些炊事班出来的哥们也有眼色，一帮人估摸着厨爷和李强还有的聊，所以你拉我我提醒你的，把那脑袋不开窍的，想不开的统统都拉回了厨房，无论里面有活没活一帮人反正是都进去了。
厨爷抿了口杯子里的小酒，这玩意是他家乡酿的土酒，出了村就喝不到了。
他也没自夸自己做的菜如何有营养如何好吃，就用筷子从眼前的盘子里挑了点挂了芡的白色鸡片，随手放到了李强的碗里。
这道鸡片还有个名字，李强记得叫什么芙蓉鸡片，吃起来道真是清嫩爽滑，就是入了嘴有那么一点寡淡的感觉。
这小子也是牛嚼牡丹的节奏，人家厨爷特别少放了盐，还做的好消化易吸收有营养的菜，落这小子嘴里就能了寡淡无味了。
“强子。”厨爷又抿了口酒，给自己夹了口菜慢慢嚼着咽了下去，对李强说道：“你只要人还在就好。”
然后他拿起旁边一个空碗来，给碗里倒了一点酒，大概也就是盖了个碗底的节奏，手指压住碗边把这个酒碗递到了李强面前。
李强二话没说，拿起碗来跟厨爷举起来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喝了这口小酒。
一切能说的话和不能说的话都在酒里面了，辛辣的液体还没完全入喉，李强就觉得自己双眼给烧的有点发红。
在昨天的袭击里，他的二班伤亡是最严重的，光从他在医院躺这么久，只有老张孤零零一个人来看他就知道。
李强是脑袋受了伤有点短期记忆缺失，可他又不是脑袋给撞啥了。
先说老张，如果李强的二班还有人剩下，老张肯定要跟李强提一下人员安排的问题，毕竟他这个班长都这样了，要不要让副班长过来跟他商量一下后面的工作。
可是老张没提副班长，老张压根就回避了这个话题，为什么回避？
怕李强伤心！
而小孙呢，一路上介绍了一班情况说起了三班情况，他说二班情况没？
小孙就提了个伤亡人数，他们一班走了几个？三班走了几个？剩下的不都是二班的阵亡和伤残回国？
最后就是小护士那了，晓晓也压根就没提李强手下那帮人的情况。
这些人不知道是商量过了，还是暗自有了默契，反正他们都避讳着这个话题，一群人估计是想着，既然李强记不住了，那就干脆记不住吧，省的他伤心。
可到了厨爷这里就不一样了，在厨爷的记忆里，李强刚当上班长的那一天，还带着那帮小伙子们来这里卷过他一顿庆祝饭呢。
当时笑呵呵的喝了这帮小子敬的酒的厨爷就觉得：那可都是一帮好小伙子！
可中午的追悼会上，厨爷却发现自己见过的小伙子们都几乎躺在了盒子里，剩下的几个也都一起打包回国治疗去了。
厨爷本以为今天看不到李强了，但没想到世事难料，李强自己就撞上门了。
所以厨爷一脚就踢爆了这些人不想告诉李强的秘密：“人活着就好。”
或许这句话有些太冷血了，毕竟现在李强整个班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能浑身是伤的坐在这里，和厨爷喝着碗底里的酒。
放下了酒杯，厨爷给李强说起了自己家里的事：“强子你应该知道我家的事吧？”
李强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厨爷家里的事，厨爷家里到他儿子那辈都是单传下来的，要不是厨爷的老婆争气生了个小子，估计厨爷家里都得断了根。
至于厨爷为什么是三代单传那就有故事了：厨爷的爷爷辈一家男男女女的七八口人，到头来只剩下他爷爷和一个姑奶奶，其他的有的走长征路死在了草地上，有的做地下党死在了情报战线上。
到了解放的时候，厨爷家里人丁凋零就剩下他爷爷那一支了。
而那时候国家为了应对人口问题鼓励生育，他爷爷在日本投降后就退伍离开了部队回家务农去了，顺便多造点小人给家里添丁进口。
结果眼瞅着六个小子长大了，抗美援朝开始了，老爷子二话没说让家里这六个孩子去参军入伍去了，再说老爷子在部队的关系都还在，当年的老战友有的都当团长什么的了，开个后门让老战友的孩子上战场还是没问题的。
这还是哥几个悄悄私下里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一去可能回不来了，毕竟打仗哪有人能保证自己全须全尾的打完全场啊。
所以他们就把家里最小的一个兄弟，也就是厨爷的爸爸留在了家里照顾老人，结果五个兄弟两个死在了上甘岭战役里，最后三个在长津湖冻死了两个，另一个死在了冲锋路上，整个人让美国人的炮弹炸的连块肉都没找到。
在厨爷父亲的记忆里，那段时间是家里最黑暗的时候，老爷子一个人坐在有些昏暗的屋里，耳边是老奶奶的数落，民政局和武装部的人一趟趟的上门，每次来的都是坏消息。
厨爷的爷爷过早的逝世，就与这些儿子过早的离去有关，老爷子虽然嘴里说着保家卫国，但心里还是为自己离去的几个儿子而心疼，最后死的时候还念叨着要去看看自己五个儿子。
而到了厨爷这一辈，他爹就只有两个孩子，他姐姐去当了医生，而厨爷则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去当兵。
这就犯了老爷子的忌讳了，老爷子说的是自己一门忠烈，怎么就出了厨爷这么一个异类。
其实厨爷是有点害怕，他也从来不忌讳提到自己害怕上战场，他每次看到老屋墙上那一堆琳琅满目的奖状和勋章就觉得心里瘆的慌，总觉得自己上战场就会死在那里。
这也是近代战争少了，厨爷才同意让自己的儿子去参军。
可老了老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命运一样的东西，厨爷真的来到了一个随时可能成为战场的地方。
“我太爷爷，老一辈了！”厨爷喝了口酒，慢慢放下酒杯说道：“跟着孙中山闹革命，死在了广州。”
“我爷爷一家子人，跟着主席闹革命，过草地死了一半！总司令知道了这事，亲手给我爷爷写的信，告诉他这事！”厨爷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自豪，一口气闷了一大口酒：“还有个跟着总理的，结果死在上海了。”
“总理说了，要不是我四爷爷的牺牲，可能会有更多的同志死在敌人的手下。”
厨爷夹了口菜，细嚼慢咽的吃下去，又喝了口酒：“在老戏文里说的好，我家这叫一门忠烈。”
“到了我爸那一辈，抗美援朝下来就剩我爸一支独苗了！”
这其实也是厨爷为什么特别恨美国人的原因，同时他很少提到自己父亲辈的那些故事，更多的说的则是从父亲嘴里听来的，关于爷爷辈和太爷爷辈的那些光辉往事。
“我不是跟你小子吹，在我们村里我家是横着走的。”厨爷低头吃完菜，抬头看了眼李强：“我小时候是让我爸打的老实了，不然老子也是欺男霸女的乡里一霸。”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厨爷自己张嘴把话题兜了回来：“强子，我不是跟你显摆我家的历史，只是觉得如果不说这些，我告诉你的话可能就没什么意思了。”
“你小子的脾性，一定会当耳旁风就那么吹过去了。”
听厨爷这么说了，李强再不表示点就有点过不去了，他不好意思的低头嘿嘿笑了两声。
“这话是我爷爷跟我爹说的。”厨爷看了看自己的酒杯，小心的抿了一口剩下的酒，然后又看了眼酒杯，发现杯底还有液体后很开心的把杯子放了下来，转过头对李强说道：“在我爹接到他最后一个兄弟的死讯时，我爷爷就是这么跟我爹说的。”
“人活下来就好，在战场上一切都是命。”厨爷看着李强很严肃的说道：“炮弹和子弹不会躲着你，也不会因为你是谁而特别让过你，独独能决定你是否能活下来的……”
“就是命！”厨爷说完这句后觉得还不够，又强调道：“就跟我几个伯伯和爷爷一样，没人想死在战场上，但到了该回祖坟的时候，谁都拉不住你！”
厨爷这种说法在李强看来，有那么一点消极了，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的很大关系，是自己有着极赞的队友再加上他本身的能力。
至于命运，李强不敢说自己相信，也没干说自己不相信，毕竟玄学这玩意敬而远之比较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