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有耍大牌的说让人进来什么，而是直接站了起来，把眼前的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一边的纸篓里。
走到门边拉开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老赵那张笑脸。
“先跟你道个歉强子。”老赵笑眯眯的对李强说道：“电话都得录音，这个是出于保密需要，你得理解一下。”
“嗯，我知道赵哥。”早就知道这个规矩的李强点了点头，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保密的玩意。
说完这个之后，李强看了看还拦在门口的老赵：“赵哥，那您先忙，我先下去了。”
“不不不，我忙完了。”老赵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让人根本没办法去拒绝的表情，后退一步让开了门口好让李强走出来：“走吧，一起回去？”
李强刚说完要走，此时他也不能当着老赵的面，把刚说出口话吃回去，说他还要留一会。那不是当着另一边站着的那个外人的面扇老赵的脸呢么？
这远无仇近无怨的，也犯不着非得扫了人面子才开心，所以李强也只能是点了点头，对老赵嗯了一声。
可就像是老傅说过的一样，老赵这个做事很有目的性的人，怎么会浪费这好不容易的‘独处’时间。所以在走到电梯前，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下去的电梯再上来的功夫里，老赵突然对李强开口了。
“强子，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看着不锈钢电梯门里两人的倒影，老赵轻声对李强解释道：“同级平调，你的军职还给你留着，干上几年找个机会还能提干。”
他盯着倒影里一脸迷茫的李强接着说道：“虽然还有保密要求，不过总不用像现在这样，回个家你还得休探亲假，搞不好还得过脱密流程。到时候想回家，也是打个报告的事。”
说起打报告来，他指了指自己：“批报告的是我，保证至少一星期的假。”说完之后他又笑了笑，跟李强半开玩笑似得说道：“不过你小子可得保证，回了家也得随叫随到。毕竟任务这玩意可不等人不是？”
这还只是这份新工作的一部分优点罢了，老赵和李强一起跨步走进电梯里，按下按钮后对李强接着说道：“而且在我这边，可比你在部队里拿那点死津贴强多了。”
他伸出手来，给李强看了看张开的五根手指，然后一根根蜷起来：“养老保险，意外保险，医疗保险，生育险，失业保险。”然后他跟李强晃了晃拳头：“还有公积金，你结婚买个房子什么全靠这个了。”
“不过这些也就是说说，你小子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拿条子回来就有的报，我那边的福利高的很。二老要是有个不舒服，有指定三甲医院直接走干部通道，都不用在外面排队挂号。”他笑呵呵的强调道：“至于你，保密局旁边准备开发个新小区，到时候有一幢楼是咱们的。给你排一间没问题，自己人住着也放心。”
“二百平米的大房子。”此时电梯已经到了，老赵跟李强边向外走边说道：“你家是在北四环附近是吧？这次正好二老也搬过来享享福。”
老赵说完这个突然站定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低着头走路，差点一头撞在他背上的李强：“听说你有个护士女朋友，到时候要是过了审，把她调到内部医院享清福也是一句话的事。自己人总得照顾一下不是。”
说完这些之后，老赵看着脸上表情滴水不漏的李强，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李强的肩膀。
“强子，咱们干的活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他指了指李强头上的伤口，语重心长的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是不为你考虑，也为你家里人考虑一下。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
“我说句难听的你可别生气。”老赵等李强点过头之后，才接着说道：“这份工作的危险性你也清楚的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家里人伤心咱就别提了，可大老爷们来这世上走一趟，总得留下点东西不是吗？”
他说完之后，盯着李强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可面对那双如同一潭死水一样的双眼，老赵很快便放弃了这种无谓的举动。
“好好考虑一下吧强子。”老赵伸手又拍了拍李强的肩膀，还帮他把T恤的圆领正了正：“我手底下那帮人你也熟，佐罗也是你曾经的手下，过去带着他们，我放心你也省心。”
面对老赵这幅‘我真的是为你好，你别不识抬举’的表情，一路沉默的李强终于开口了：“嗯，我好好考虑一下赵哥。”
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老傅那边……”
李强本来是想用老傅堵老赵的嘴，可这在老赵看来便是李强松口了。他心里感叹自己的嘴皮子终于没白磨，乐呵呵的对李强说道：“我的大门随时都对你敞开着，你要是想过来就跟我说一声，我去跟老傅谈。”
说完这个之后，老赵还刻意在李强心里埋了根刺：“你又不是他宝贝的跟眼珠子似得三大金刚，他怎么会不放人？我这张老脸还有用呢！”
“嗯。”李强听老赵都说道这份上了，只能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我好好想想赵哥。”
“好。”老赵对李强笑了笑，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谈话也该有个度，再说下去就不是求贤若渴，而是哭着喊着求大爷来了。
老赵要李强也是过来带人拼命的，求个大爷过来成什么了？
“那我先过去了。”老赵指了指他办公室的方向：“我那有好茶叶，随时欢迎你过来喝茶。”
“成，赵哥慢走。”李强指了下另一个方向：“我再去眯一下。”
说完之后他看着老赵的背影，深吸了口气对老赵说道：“赵哥，电话那事谢谢你。”
“举手之劳，自己人别客气。”老赵转过身看向李强，那脸上的笑容特别的灿烂：“你总谢来谢去的生分了不是。”
“对了强子。”老赵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站定脚步叫住了李强。
他对回转过身的李强笑了笑说道：“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不是吗？文案工作做的好你能追得住胡子？保卫后勤做得好你顶的上疤脸？听说你那点手上活还是兔子教的？”
听完这一大堆意有所指的话，李强抿着嘴又跟老赵互道再见之后，转个身走进了另一条走廊。一离开老赵的视野，他脸上摆出来的笑容便很快褪去。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用手使劲搓了搓脸，走到宿舍门口看着那门把手，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手。
最后他干脆在走廊另一头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看着烟头上袅袅上升的烟雾，心里不能说翻江倒海吧，起码也是巨浪滔天了。
老赵说的条件好不好？
李强不是混蛋人，老赵那点小心思他还是能看出来的。而且从老傅那边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这些条件就算是打了折扣，那也是八成和十成的区别，真的落在实处也差不了多少。
而前途呢？
老赵那边眼瞅着就是前程似锦，这一点头就是踏上成功的人生路。只要按部就班走下去，他李强说不定未来也是一方大佬级别的人物。
宁为鸡首啊！
至于钱途就更别提了。老赵嘴里提的那些保险啊房啊什么的，漏出一半来也够他李强吃喝半辈子了。
李强抽了口烟，伸出手在一边的垃圾桶那里弹了弹烟灰，头一次觉得自己一直坚定不移的信念有些动摇了。
看着面前冰冷过的墙壁，李强觉得仿佛能从上面看到自己一脸迷茫的倒影：他真的不知道该去回应老赵的善意，还是跟着老傅一条路走到黑。
说真的，他从小就特别讨厌那种半路跳船的贱人。他总觉得一个人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生活上，就该从一而终，一条路一直走下去。
可李强也是成年人了，他很清楚的知道一个人如果能一直走下去从来不跳槽，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没有更好的槽让他去跳，只能先这么将就着向前走。
但是话又说回来，现在让李强真的去改换门庭投入老赵那边，李强又觉得有些不可能。
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不说团长那边的殷切期待，光是面对兔子他们得知自己要走时露出的失望表情，李强都觉得自己还是一头撞死来的痛快一些。
一根烟抽的很快，当李强意识到手指有些灼痛感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支烟早就烧到过滤嘴不能抽了。
他把烟头在旁边垃圾桶的边沿上按灭，甩了甩被烫到的手，看了眼食指和中指之间被烟熏黄的地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李强不得不承认，无论以前他怎么看老赵，此时老赵趁人之危这事干的又多么下作，可说的话是真的打动他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心里被塞了一把野草进去，毛毛躁躁的不说，那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还生了根，正在他心田上郁郁葱葱的生长着。那些根系深深扎进了本来坚固的，如同铁板一块的意识中，不断降低着它的完整性。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想给自己再点根烟抽，一低头却发现烟盒里早就空了。
看着这个烟盒，他莫名其妙的回忆起了那个路边长着两排速生杨，漫天黄沙的地方。
“嘿嘿，嘿嘿。”
李强笑了几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什么。
他一把捏烂了空了的烟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抬手把烟盒扔到了垃圾桶里，转过身走向老傅他们所在的办公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