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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宣战

即墨站在海上。

波吞浪翻的海洋被一双黑色的静谧所抚平,一切卷流都在其前翻旋绕散。

死鱼挤在静谧的黑澜前,瞪着眼,停在即墨的脚下。

他看着一双双灰白的鱼眼。

——当执行方案遭遇障碍时,根据情况不同,开展不同的备选方案。

一,如若甲组(雷电芽衣)出现状况,则转变潜行模式,甲组进行大量破坏,将海域内全部防守力量引出。

二,在保证安全与时效的前提下,由乙一(即墨)进行交班。考虑到特殊性与人际关系,乙一是诱饵的最佳人选。

诱饵么……

即墨能想到爱因斯坦在写下这个词语时纠结的表情。

但他不会对此有任何抱怨,毕竟这个“诱饵”也是他自愿提出的。

在公私这方面,爱因斯坦分得一向很清楚,当然,或许也只是麻木了而已,毕竟六十年来也是她亲手为这个恶魔打造了续命的药剂。

火炎。

这曾经是让即墨恐惧的元素,作为噩魇盘旋在不成熟的梦里。

火炎曾烧死过一个红莲被骄傲的女人,大海也吞没了最后的那一抹火光。

对于那个女人,即墨到现在也很难说清自己的心绪。

憎恨?敬重?

就如同对那个时代一样。

在灾难中挣扎,嚎啕,发疯,沉沦,最后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而这股火,现在正在即墨的右臂上燃烧。

影中拔出的镰刀涂上了焰色,缺损的刃口也被火光补修,不属于即墨的力量正在一寸寸地侵蚀他自己,从手臂开始,火焰的纹路渗透上了他的脸颊,还刺入了眼球,将整个右眼都涂上了炭火灼烧般的颜色。

焦黑,爬着怒焰的红,就连墨色的瞳孔也被燃作血红,好像随时都会滴出血来。

疼。

这个词语自诞生以来就与一切负面状况相挂钩,也同样在时时刻刻地折磨着即墨的身体,荼毒他的灵魂。

与身体完全不兼容的崩坏能奔涌在他的血管中,撕扯着他的肌肉,啃食着他的骨骼。

哪怕是与爱人温存之时,他也要认识这份痛苦。

可这份痛苦却又带来了一种奇异的畅快,四肢百骸就好像通了电,一股股地杀入岩浆般的狂意。

动手吧!

去杀戮!

去屠戮!

随着炎脉的搏动,一次又一次地奏响暴虐的残音。

好像有什么在胸腔那里积淤,如同漩涡中的污泥。

即墨看到了那头红龙,还有吊垂在龙身下的群尸。

尖啸,龙鸣,雷吼,混杂在一起,裹在风里,挟着尸体的焦臭,撞在了即墨的脸上。

他感觉到血在烧,就好像落入了一颗火星的炭堆。

轰。

它点着。

它燃烧。

霹啪——

他听到了身体里,有着火燃的炸响。

细细碎碎,又如江河入海,涌入胸膛。

有光。

他的身中有光,如岩浆般流动的颜色,从右臂开始,沿着血管,密密麻麻,在原本空洞的心口前,亮起了鼓动的火炬!

【去吧,挥起你的镰刀——】

他又听到了这个声音。

好像有什么轻柔地捧住了自己的手腕,抬起了镰刀。

【来,去杀,把它们杀个干净。】

【它们又不是人,连崩坏兽也不是,只是被恶意所扭曲的可怜造物,能挡住镰刀一挥吗?】

【你不是武器吗?去,去吧——】

又好像有人贴在自己耳边,呼气,倾吐着恶意。

他深呼吸,心口仿佛灌煤的炉心。

“……滚。”

他的声音带着颤,他听到了笑,又好像只是拂面而过的海风,卷来了战斗的血腥,留下令人发狂的恶意。

镰刀举起,火炎披掀,拖在身后,镰首低垂,遥遥地对着海。

他伏低了身,像是一条绷紧的弹簧,脊背如山般隆起,即使他的身形依旧瘦削,可病狼依旧有着那口尖利的牙,凝着陈旧的血痂。

嘭!

静谧的“海”在脊柱松开之时被踏破!似一盆浅水,被一脚踏穿了整个洋面!炸起一墙的浪啸!

黑色的天幕再一次于即墨眼中笼罩世界,静止的崩坏能指出了一条路,远远地指向那条红龙。

龙在振翅,律者拔刀,她们要比那群蛇快很多,长刀出鞘的姿态一帧帧地拉长在时间里,雷电的奔腾更是让她的战斗增添了神灵般的美感。

而这一切,对于芽衣来说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在举刀的那一刻,炎流便冲入了蛇与龙纠缠的战场,超载反应将这片战场化为了最为暴虐的屠宰场。

也是这一刻,芽衣理解了“武器”这个词语。

极致的暴力。

哪怕她已为律者,也不由得为这属于毁灭的火炎而心惊。

这不仅仅是因为“力量”,力量有多种形式,比如属于律者的雷电,它们虽然狂暴,但依旧是芽衣的仆从。

但这火炎不同,它诞生于毁灭,如同着火的荆棘巨人,焚烧世界,也焚烧自己,最后消弭于焚烧之中。

所以在听到即墨那声“换班”时,芽衣并没有感到轻松,反倒是心悸。

她以为来的是一头鬼。

镰刀纵使老朽,但依旧锋利;火炎尽管暴虐,可仍然足以烧毁恶敌。

拉扯着雷龙的尸骸锁链被尽数斩断,焚烧的苦味中,整片海域被染作褐霭。

这是它们的残肢,这是它们被改造的苦难,这是它们再也无法重回人形的悲鸣。

龙与怪物擦肩而过,律者也只是他眼中闪过的一道影子。

“……頼む。”

一个简单的瀛洲短词晃进即墨的耳里,他听见了红龙重新提翅的吼声,以至于这个单词都有些轻飘飘的,听不真切。

“……呵。”

提镰。

这不是他的笑,明明是从他嘴里漏出来的一声。

他知道那个东西又来了,就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视线定在他的后背上,烧着,把他一步步地往前推。

尖啸。

黄昏已尽,黑夜逐渐吞没青澄的天空。

海面下爬出了密密麻麻蒙德头颅,畸变的鱼眼探测将这片海域点做荧绿的匹练,铺展在临夜的海上。

它们无一不裂开咬口,撑开了牙。

【对,就是这样。】

它又开始笑了:

【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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