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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Act2·剜心

110.

实际上楚歌还弄错了, 李应带来的东西远远不止铜镜和朱砂, 他背来了一个巨大的帆布背包。

那时候李应进来了没有打开背包,而是先走到了原惜白身边,这才将背包拉链拉开, 拉拉杂杂摸出来了一大堆零碎的玩意儿。

看上去很是有一些稀奇古怪,比如说鬼画符的令牌, 要透不透的白玉,颜色古旧而有些生锈的铃铛, 还有团成了一堆、理不出头绪的红线, 编织好了的、簇新的中国结,乌不溜秋的镇纸……

还很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东西,看上去乱七八糟的。

楚歌瞧着, 倒不是特别的陌生, 这些玩意儿,寻常时候见得少, 但在有些地方, 特别的多。

比如说城隍庙,磁器口,古玩街……等等,等等,这些地方总是常常能见到这些半新不旧的玩意儿, 或者什么鬼鬼祟祟的说从某某某地方刚出土了某某某价值连城的新货的……

系统及时提醒他:“打住,打住啊楚三岁,这个世界顶多有点儿灵异因素, 你别自己乱添加什么盗墓因子啊!”

楚歌讪讪:“……统子,我这不就想想么,开开脑洞。”

系统说:“万一你脑洞成真了呢?比如说这令牌上面覆着什么残魂之类的……”

楚歌:“………………”

还是不要了吧。

李应带来的这一堆东西,结合着之前原惜白的想法,猜都能够猜到他们是想要做什么。

或许去求助了什么大师,或许去求助了什么道士,或许去求助了什么居士……对方给他们指了这么一条路。

李应拿起了那面铜镜,下面刻着葡萄藤纹,已经有些生锈了。

原惜白接了过来,轻轻地抚摸着铜镜的表面,一个没有拿稳,手忽的抖了一下。

李应:“!!!”

赶忙抢上去,还好原惜白稳住了手,拿住了那面铜镜。

李应抹了一把冷汗:“原哥,你悠着点儿啊,这镜子就只有这么一面。”

原惜白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拿稳了:“真的能看到吗?”

李应诚实的说:“我联系的我哥们儿,他让我去找人拿的货,据说那家店里的法器都很灵,应该是可以的吧?”

原惜白若有所思,将铜镜翻过来,摩挲着光滑的镜面。

那其实映出来是有一些不清晰的,看上去很是有一些模糊,刚从外面拿进来,被人的呼吸一吹,镜面上就浮现了薄薄的一层雾气。

原惜白道:“……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接下来的时候,楚歌就看到李应忙碌了起来。

有些时候楚歌觉得他这个助理好像事情也挺多的,原惜白基本什么事情都找他,安装摄像头要他,调查事故要他,摆放法器也要他。这不,现在,就吭哧吭哧的忙活了起来,拿着那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到处挂,倒是原惜白,只是坐着,时不时的指挥他两句。

李应忙活了半天,终于歇了一口气,道:“原哥,其实吧……这些东西,到底怎么弄,可以让人上门来看一看。”

原惜白摇头:“我不放心。”

李应不知道他不放心的是在什么地方,但是想着,恐怕也是怕找的人不靠谱,偷偷摸摸的动手脚。

想想那个在幕后的人,恐怕是十分精通于这一行,就怕不动声色的给他们下圈套。

镜子被悬挂在了大门口,只要一开门,就能够触碰到。那上面吊了一根殷红的绳线,下面坠了一个中等大小的中国结。

楚歌端详了半天,道:“……怎么看上去跟过年一样。”

可不是么,这房子里到处都摆满了大红色的装饰,乍然一看去,竟然有一些喜气洋洋。

李应终于摆设完毕,大功告成,累瘫在了沙发上,歇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有些不确定的跟原惜白说:“原哥,这些我也不太懂,可能摆的也起不了太大的功效啊。”

原惜白摆了摆手:“先试试吧。”

正如楚歌所想,放眼望去,明亮灯光下,喜气洋洋,倒像是过年了一般。

阿姨推着原惜白的轮椅,缓缓将他推到了大门口。

那个地方,门这时候是关上了的,隔绝了从外界传进来的光线,连带着悬挂着的那面铜镜,上面也没有什么光。

看上去黑黢黢的。

原惜白忽然道:“……把灯关掉吧。”

开关应声而响,到一边去,关上了客厅里的灯。

刹那间,另一侧传来的一点亮光悉数消失了。这一片区域,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那一瞬间楚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环顾着四周,不知道为什么,依稀觉得自己看到了暗暗的红光。

显然原惜白并没有察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面铜镜上。

据说镜子是能够通灵的,很容易从中看到一些平常看不见的玩意儿。

就比如……

楚歌喃喃道:“比如我这种‘脏东西’?”

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担心过自己能否见到阳光,系统吐槽他不用怕,因为只有脏东西才见不得阳光。后来他无法接触到阳光了,可不就是变成这种玩意儿了么?

很多时候,楚歌连碰一下原惜白都不敢,因为他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不知道会不会给原惜白带去不幸与灾厄。

他看到原惜白在那里,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那面悬挂着的铜镜,心中有一些迟疑。

片刻后,他自己也仰起了头,看向了那面铜镜。

一片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见。

于是他飘上去,飘到了铜镜的正前方,他等了很久,但是那个模糊的镜面里,确然什么都不能够看到。

系统说:“……这大概是买到假冒伪劣产品了。”

楚歌吐槽:“……其实压根就没有能够照出人魂魄的镜子吧。”

否则他都快贴到那面镜子上去了,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但是原惜白并不知道,他坐在轮椅上,依旧还在那里等。

原惜白大概是真的抱有很大期望,楚歌垂下头时,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都看到他的手已经捏紧了。

注定没有结果。

楚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系统说:“……或许是你不够努力呢?”

楚歌:“………………”

他还能够怎么努力啊,他怎么努力原惜白都看不到他啊,这说法也太唯心了吧。

虽然极度想要吐槽,但楚歌决定还是上去努力一把,他飘了过去,伸出手,去摸那面铜镜。

以免会出现什么类似于那个平安符的情况,他还十分的小心翼翼,掂着一根手指去戳,结果接触到铜镜表面后,什么感觉都没有。

冰冰凉凉的,带着一种沧桑的古旧感,除此以外,也就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楚歌手指划过了镜面,摸到了下方的葡萄藤,感觉颜色微微有些不对,于是他绕过去,看到了镜子背后的那一面,涂满了的朱砂。

明明是漆黑的环境,但或许是那些朱砂的品质太好,楚歌竟然能隐约看到颜色,是殷红的,但有些发暗。

就那样看上去……有些像血。

但肯定不是鲜血的,李应准备的时候他看过,就是普普通通的朱砂。

给他的感觉并不算是太舒服,楚歌觉得还是自己晕血的老毛病,看着这朱砂,就想起来鲜血。

他从高处飘下去,一跃跳到了原惜白身前,对着黑暗中几乎要凝滞的面容,认真的说:“我刚才看了,没有什么用,惜白……”

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楚歌叹了一口气。

与其弄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还不如直接撕下那张平安符呢。

原嘉澍送给辛幼宁的、催命的玩意儿,直到现在,都还戴在辛幼宁的脖颈上。

楚歌无数次想要提醒原惜白,可惜,完全听不到。

他只有接触到阳光、或者被那符咒侵袭时,发出的声音才有可能被原惜白听到,但现在最为糟糕的是,因为之前过多的危险行为,他的灵体变得很是透明,比之先前浅淡了不少,根本不敢再那样做下去。

成为了幽魂,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没有人能够听到他说话,也没有人能够看到他,就那样飘荡在触碰不及的虚无之地,恐怕换了辛幼宁,早就得成了一个疯子。

原惜白的身体已经比最初的时候好上了不少,尽管依旧打着石膏、坐在轮椅上,但或许是新电影的原因,倒是有不少节目都邀请他。

李应拿了不少的邀请来,其中不乏有相当不错的,楚歌本以为原惜白多多少少都会选择那么一个两个,但没想到,原惜白全部都推掉了。他一个也没答应,一个也没有去。

在这段车祸休养的日子里,他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曾还是个演员,转而看起了商业文件。

基本都是闻迎带给他的。

辛幼宁以前做事并不避着原惜白,反倒是原惜白,因为避嫌,自己从来都不曾插手。

但日积月累之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二。

眼下辛幼宁迟迟未醒,闻迎身上的压力极大,外界已经出现了不少流言蜚语。

闻迎前来的时候,总是眉头紧皱。

辛幼宁一天不醒,那么压力一天就不会消散,然而更加奇怪的是,来自于辛家上一位掌权人的态度。

“先生父亲的态度……有些说不出古怪,他好像对于现在的情形,并没有什么制止的想法。”

眼下辛家旁支蠢蠢欲动,有一个办法就是,暂且由辛致和出面,压下来那些异动,偏偏辛致和到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对策。

“你大概不知道,白少。”闻迎说,“……从老板车祸到现在,老爷子也就去医院看过一次,后来什么表示都没有了。”

原惜白道:“……当时是我要求的,暂时不要告诉老爷子。”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叹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辛幼宁为了保护原嘉澍受伤,原惜白不觉得传出去以后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不知道辛致和会对此有什么反应,是以一开始才要求了,要瞒着辛致和。

“但其实是瞒不过的,老爷子知道了,去看过老板……但也就看了那么一次。”闻迎道,“试问寻常人家,有哪个做家长的知道了孩子受了伤,却并不是很关心的?”

原惜白道:“……你也说了是寻常人家。”

闻迎一顿。

而辛家,远不是寻常人家。

原惜白道:“……辛先生和老爷子的关系,算不上特别的融洽。”

那是他有时候会产生的一种感觉,因为辛致和是一个强势的人,而显然,辛幼宁也继承了他的这种性格。

这一点,从他为了原嘉澍闹得风风雨雨,甚至为了报复不顾反对强行和原惜白结婚就可以看出。

辛致和一向都对原惜白可有可无,最初的时候,很是过了一段时间的苦日子。

闻迎皱眉道:“但是现在这么多人想要对老板不利,为什么老爷子连一点儿管的想法都没有?”

原惜白苦笑:“谁知道呢。”

人不曾亲来,但辛致和也曾打电话来问询过辛幼宁的情况,只是现在,连那些问询,全部都少了。

那看上去就像是并不那么关心,自己的这个儿子是否会醒来。

先前的时候原惜白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直到现在,被闻迎提起,才终于回忆起来,辛致和的态度若有多无的古怪。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多想了,毕竟以前,辛致和也不见得会来问询什么。

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好公司里的问题。

如果辛幼宁能够醒过来……就好了。

楚歌甚为无聊的在镜子前面飘。

他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但是完全都照不出自己的影子,总归这面被吹得神乎其神、玄乎其玄的镜子,在这个时候,跟死物差不多。

他晃荡了一会儿,飘到了镜子后面去,看到了上面的朱砂。

颜色殷红,依旧凝固着,像是干涸了的鲜血。

之前的时候,楚歌看着头疼,根本是躲着走,压根看都不想看一眼了。然而这个时候,或许出于无聊,或许出于其他的什么原因,他突然想去戳一戳那些个朱砂。

估摸着就这么穿过去了……

等等!

楚歌的手指突然一顿,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微微有一些晕眩。

楚歌以为那是错觉,于是凑了过去,又用手指尖轻轻地点了下,他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期望,但是的确出现了一股微微带着凉意的感觉。

有些涩,有些干,他似乎触碰到了那些朱砂。

他收回了手,在空中抖了抖,小心翼翼的再度伸出去,直到凑到了朱砂之前。

是的,没有错,正如他想象中的那样,他接触到了实物。

楚歌欣喜若狂,几乎没有办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这是这么久以后,他第一次触碰到实物。

他死死地盯着那面镜子,盯着镜子背面被涂满了的朱砂,那几乎是整个圆面都是殷红的颜色,用手掌按下去,满手都是干涸的凝滞阻塞感。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够将信息传达出去的机会……

楚歌有些混乱的盯着眼前这一圆面的红色,好半天了,才终于把出窍的思维给聚拢了回来。

所以他能够做什么?所以他能够怎么做?

朱砂凝固了,干涸了,像一滩血迹一样,摊在那里。

大概盯久了,楚歌的头脑有一些晕眩。

他从高处飘了下来,缩在了大门边,手指轻轻扣着,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许久之后,他终于想出来了一个不算是法子的办法,楚歌飘了上去,对上了那个遍布朱砂的铜镜背面,他伸手在铜镜背面的朱砂上,用力摩擦着。

明明是很难感受到痛意的,然而当他用力摩擦镜背面的朱砂后,手指处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

就好像他当真变成了一个人,正在用人的身体,人的手指,去擦镜面上的朱砂。

他飘在那里,够不着天,也够不着地,只够得着那一面镜子,够得着背面的朱砂。

很少做这样的事情,楚歌觉得自己的手指大概都快要摩擦起火的时候,镜背面的朱砂终于被他磨掉了小小的一点。

已经很疲惫了,但发现朱砂的确是可以磨掉的,楚歌顿时精神一震,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叫嚣着疲惫的身体,此刻似乎又有了动力。

系统问他打算磨个什么东西出来。

楚歌打算用手磨掉背面的部分朱砂,磨出一个求救标记。

其他的汉字、想要组成一段话,那需要的字数、比划,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一点,但用英文的国际通行求救符号,只需要三个字母,却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那朱砂是李应涂上去的,一开始是完整的。

等他磨完,无论是谁,只要看到上面的求救符号,或许会觉得奇怪,或许会觉得诡异,但一定会告诉原惜白。

楚歌相信原惜白会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在漫长的黑暗与等待之中,那大概是楚歌能够看到的唯一一点儿光明。

希望的尾巴梢儿来的是那样的突兀,但让人只想要拼尽全力的抓住。

楚歌几乎是将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那上面,他的手指已经磨得钝痛无比,只要挨着了朱砂就火|辣辣的疼,但他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沿着自己划定的轨迹,认真的想要从镜背面磨出一个求救符号。

晚上的时候,他不眠不休,飘在空中,靠在铜镜后。

他用了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的时间,终于歪歪斜斜的磨出了第一个字母。

第二天的时候,原惜白离镜子太远了,他上到了二楼书房里去,楚歌够不着。外面应当是大太阳的天气,原惜白不知道在查阅着什么,楚歌昏昏欲睡,坐在他的脚边,靠在椅子腿上,竟有些半睡半醒。

第三天,第四天……

楚歌用了五天的时间,终于在镜子背面磨出了一个求救的标志,他端详着自己的成果,只觉得歪歪倒倒,扭曲难看,像是蛇一样在爬行,但只要看到,还是能反应过来,是哪三个字母。

他觉得自己的手很疼,非常非常的疼,两只手,十根手指,没有哪一根是落下了的。

都说十指连心,到后来,那的确是钻心的疼痛,如果有实体,楚歌猜测,估计自己的手指全部都已经磨秃了,或者全部都磨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还好他没有实体,还好他不用看到那样的惨状。

身体无比的疲惫,痛意从手指处游走,然而精神却兴奋到了极点。

那就等着原惜白发现了……

只要他能够发现。

楚歌几乎一刻都不能忍耐,到了这个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焦急。

这个时候,反倒是痛恨起来,为什么这面镜子是放在别墅大门的入口处,为什么不是放在三楼、放在卧室里,那样,只要一抬头,不经意间就能够看到。

他看着铜镜背面的符号,想要冲着原惜白大喊,又想要自己去触碰阳光惨叫,只要弄出来一点动静,只要吸引原惜白的注意力……

但身体似乎无比的疲惫,让他连行动的欲|望都没有,蜷缩在地,昏昏欲睡。

竟像是冷血的动物,有了冬眠一般。

他等着谁来,等着谁打开大门,看到铜镜背面的异常。

但李应没有来,闻迎也没有来,他们像是约好了一般,一同绝迹。

没有迎来客人,而守在此处的阿姨与保安,也从未曾抬头。

铜镜依旧无声的悬挂在那里。

而或许是因为最初时凝望了太久,到这个时候,连原惜白……甚至也不投去半点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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