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殿下, 殿下, 你怎么了？”
耳边是略略带着关切的喊声，将发散到遥远天际的思绪唤回。
楚歌回过神来，对上了博努奇的眼神,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想起来一些事情，却不足为外人所道。
格伦夏尔在一旁, 眼神收了回去。
刚才那个瞬间，那双蔚蓝色的眼瞳中竟然有一些恍惚和悲伤, 然而等到再要去寻找的时候, 又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对着这个在奥哈拉小镇上遇到的孩子。
她是想到了什么呢？
可是她显然并不愿意说出口，而是低下了头去，凝神看着那个孩子嶙峋模糊的手臂。
小公主的手有一些颤抖。
那个微微颤着的弧度, 都让人有一些害怕, 她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将剪子捅到那个孩子的身上, 一不留神就捅出一个血窟窿。
而当她当真处理起来的时候, 却是说不出的平稳。
所有的颤抖都消失了，她仿佛陷入了绝对的冷静中，如同炼金宗师最得意的产物，那种能够按照炼金师意念行动的炼金魔偶，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精确, 飞快的剪去了那个孩子身上粘结的布料。
不，那并不是没有感情的炼金魔偶。
小公主的感情比谁都要充沛，她是那样的善良, 满怀着怜悯。
她很少去看那个孩子的脸，就像是某种发自于内心的克制，直到有一次她终于抬起了头。
格伦夏尔看到了她的眼睛，如大海一般蔚蓝温柔的瞳色里，充斥着化不去的担忧。、
皮肉被扯开，意料被剥离，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声响。
那样的声音足以令每一个人牙齿都酸倒。
即便是对于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但眼下的主角却与日常中的骑士不同。一个是年岁幼小的孩子，另一个则是柔弱的公主殿下。
阿佳妮索恩，被皇帝捧在掌心里的小公主，她是在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的处理手法？
那娴熟的程度，更甚于军|队的医生。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那个孩子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看着那样浑身血肉模糊的身体，就好像自己都处在了这样的环境下。
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悚然与冷栗。
“可以的啊……有勇气，哼都不哼一声。”
博努奇小声的嘀咕，还是有一些佩服这个孩子，这样的痛苦，都可以忍得下来。
小公主用圣水擦干净了他的上身，用绷带小心翼翼的包裹，而再往下的时候
格伦夏尔拦住了她：“殿下，我来吧。”
楚歌头也不抬：“没什么，我能处理。”
“……殿下！”
然而这一次，格伦夏尔的手却没有撤开。
骑士的手拦在了他的身前，那无疑是一个充满着阻拦意味的信号，昭示着接下来的工作，不容许他去做。
于是楚歌的眉不悦的蹙起：“你做什么，格伦！”
难得一见的喊了他的名字，但格伦夏尔依旧伸着手：“殿下，接下来的处理，应该交给我们了。”
一旁。
跟个观众一样站着的博努奇连忙道：“是啊，殿下，我用骑士的美德保证，一定会很仔细的处理他的伤口的！”
他们是什么意思？
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
就算是觉得他的身体不那么健康、有一些虚弱，可是现在他已经好了！
他确信自己可以完成全部的处理，像刚才上身的那些伤口，他都处理的很好不是吗？
系统小声说：“……可是，你现在在他们眼里，是一个小公主啊？”
楚歌没有明白：“公主怎么了，公主不能替人处理伤口吗，我投诉你歧视我哦统子！”
系统说：“楚三岁你还当真是三岁啊！”
楚歌：“！！！”
他简直要飞起一脚把统子给踢成章鱼小丸子，但是不待得他动作，系统就飞快的补充了三个字，三个十分意味深长的字：“女孩子。”
楚歌：“………………”
这一次，博努奇成功的将小公主带离了现场。
他小心翼翼的盛了一碗圣水，端到了小公主的身前，却发现公主殿下拖着下腮，神情恍惚，似乎在发呆。
以为是担心里面的那个孩子，博努奇劝慰道：“殿下，你相信一下格伦吧，他一定会完美的处理那个孩子身上的伤口的。”
楚歌“嗯”了一声，点点头，接过圣水，继续发呆。
系统苦口婆心的说：“想想啊，你一个小公主，娇滴滴的小萝莉，同意让你去处理伤口都不错了，你还想咋啊，楚三岁。”
不要忘记你现在的身份是阿佳妮索恩，德加帝国的小公主，根本不是什么战地军医啊喂！
处理一下上身的什么伤口是可以的。
毕竟嘛，那个孩子看上去年岁不大，见着身形估摸着比公主殿下还要小，去处理一下孩子的伤口当然是可以的。
可是腰部以下的位置……
就算是个孩子，格伦夏尔也绝对是不会同意的！
楚歌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的潜意识里还觉得自己是自己，可是格伦夏尔注意到了，骑士们也注意到了，在他们的眼里眼前的就是要用生命保护的公主，所以他们彬彬有礼而又不容拒绝的将他请了出去。
面对这样的情况，楚歌简直要仰天长叹：“……可是我压根不是那劳什子的公主啊！”
系统语气波澜不惊：“没关系，你不是，阿佳妮索恩是就可以了。”
“可他自己也不是。”楚歌愤愤不平，“你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系统大惊：“楚三岁，我拒绝职场骚扰哦！”
楚歌：“………………”
他不知道纳塞索恩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要把阿佳妮索恩当成一个女孩子养大，甚至告诉所有人，这是他最为宠爱的公主。
皇帝的明珠，帝国的玫瑰。
这一路来，他所见到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没有一个人有所怀疑。
他甚至想要直接告诉格伦夏尔，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以为的、喜欢着的公主其实根本就不是公主，他的性别彻头彻尾的、不折不扣的与你相同。
所以其实根本就没有让他离开、避嫌的必要。
他完全可以胜任的。
有那么一会儿他的满脑子都充斥着这个念头，但是当真看到格伦夏尔从里面走出来后，那个念头又被搁置。
无论为什么，纳塞索恩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楚歌还不曾完全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他不可能就这样冒冒失失的，把自己的真实性别透露出去。
教堂。
微微些陈旧而仍然干净整洁的长椅旁。
楚歌将手中的银碗放下，搁在了长椅的另一边上。
褐发棕眸的骑士一步一步朝着他靠近，将要走到他的身前。
楚歌坐在长椅上，想要看着他，就不得不仰起头。
那其实是一个有一些居高临下的姿势，可是格伦夏尔却微微屈膝。
在当真走到了长椅前的时候，他半跪在了楚歌的身前。
骑士的声音低沉且稳重：“殿下，一切都处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