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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上船入伙

瞧着眼前人狼狈的模样, 赵秉安心里为其惋惜了一秒,他刚才没开玩笑也不是刻意夸大, 谷一用当初接了这桩差事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常在河边走, 没有不湿鞋的,宫中内侍掺和外政,能依仗的只能是圣眷,可人心易变,圣意难测,稍有差池,他们就是最先被舍弃的一批人。

“公公, 大厦将倾了, 织造局肯定保不住了,您自己也得早做打算呐。”

“呵,什么打算,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何况咱家这样的内宦,离了宫里就是无根的浮萍,能去哪?”谷一用也是个人物,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只是他临死之前一定要拉上几个垫背的,不能便宜了那群算计他的王八蛋。

“赵公子如此殚精竭虑地为咱家考虑,怎么看也不像是无所求的样子, 趁着咱家现在还能说上话,您就直说吧,要什么?只一条,别提献账,咱家自己做的孽自己尝苦果,牵扯诚王,您甭想。”

赵秉安忍不住抿嘴浅笑,这位公公还真是性情中人,要搁在平常,赵秉安还真不介意结交一二,不过眼下嘛恐怕就不能如他所愿了,原本留着他就是为了让圣上从自己人的嘴里听到诚王在苏州的所作所为,再配合着血书奏折账簿,层层递进,足以一举把诚王党打残,若非如此,赵秉安也不会在织造局费这么半天口舌。

“公公赤胆忠心,明诚钦佩,可诚王未必会领您这份情吧。就在锁城之前,苏州同治谭志鹏草拟了一份奏折快马急递入知府衙门,幸而被行进的驻军给碰上了,里面的内容,公公不想知道吗?”

谷一用心里明白不会是什么好事,但眼下已到这个境地,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公子不妨直言,都这个时候了,咱家还有什么承受不起的。”

赵秉安沉默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官布环裹的长方布包,拆开来后,打开最上面一封奏折,随手翻了几下便递到了谷一用面前。

“这封奏折上详列了织造局近些年在苏州的不法行径,强占民田,欺行霸市,倒买倒卖,偷税漏税,无一不有,公公瞧瞧,下面厚厚这一沓都是证据,里面的苦主都准备好了,人家这是早就预备好了,一旦出事就先把您推到前头,让织造局先把这个雷顶起来,等把您身上泼脏了,苏州这摊子烂事也就顺理成章的推到您身上了,至于宫里的颜面,圣上的颜面,人家可一点没顾忌。”

“这帮狼心狗肺的畜生!亏咱家往日还和他们称兄道弟……”谷一用抓过奏折里里外外翻看了好几遍,那上面清清楚楚的盖着苏州同知的官印,做不得假,他攥着奏折的手都在发抖,强撑着再看看那些所谓的证据,呵,还真是齐全呢。

瞧着这位公公怒发冲冠的样子,赵秉安心里忍不住摇头,这谷一用太意气用事了,官场上玩两肋插刀那一套,不被人坑死才怪。

赵秉安这趟来是原本就是为了借谷一用的手把苏州的事捅到宫里去,刚才一番敲打,算是破了这位公公的心防,接下来就得好好拉拢了,毕竟谷一用身后还站着一个刘谙呢。

“公公现在还不愿意考虑明诚的提议吗?难道您还没有看清楚那帮人的真面目?”

谷一用心里当然恨不得把汪明全那伙人全都拉下水,可他们身后靠的是诚王这颗大树,自己要是把苏州这件事捅开,毁了诚王,那不仅自己落不着好下场,恐怕整个司礼监都得在圣上面前吃挂落,说到底诚王是圣上的骨血,哪容得他一个奴才轻贱,自己已经弥足深陷不可自拔,要是再连累义父他们,得不偿失啊。

瞧着这位公公犹豫的神色,赵秉安觉得是时候再加一把火了。他凑近谷一用,小声到只能他们两人听见,“只要公公愿意出面指证诚王,苏州之事东宫一脉绝不会袖手旁观,太子至孝,怎能容忍有损圣誉之事发生呢,您说是不是?”

“你!”谷一用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少年,他委实没有想到这人居然是东宫的人手。

也难怪,虽然老永安侯身上兼着一个太子太保的衔,但京中权贵基本上都知道,赵家一向不怎么与东宫接触,谷一用在苏州任职多年,就他所见,这赵秉宁向来也是两边逢源,谁都不得罪,他还以为永安侯府是想走纯臣的路子呢,谁能想到居然是东宫布置的一枚暗棋,往日里他也没少和赵秉宁接触,可是一点也没看出他的底细来,这还真是真人不漏相啊。

“东宫?”谷一用撇开刚开始的震撼,心里还是不自主的琢磨起来,要是东宫出手,说不定就能破开这个死局呢,到时候就算他要受些罪,但说不定能保住命呢,这个念头一起,谷一用的态度就不可自制的软化了,说到底,要是能活,谁还想求死呢。

“苏州这件事说难办也不难办,端看圣意何在?诚王贪墨这件事在京中也算不得奇闻了,公公这些年从苏州抽的银子恐怕还不足人家十分之一,何苦要背这个黑锅呢?”

“可圣上要是有意庇护诚王,那咱家岂不是自寻死路吗?”这提议听起来虽不错,但谷一用总觉得太冒险了,完全没办法保证事情如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嘛。

“所以啊,咱们得让圣上彻底厌弃了诚王,只有这样,公公您才有一线生机。”

谷一用心里有些惴惴的,他脸色纠结,好似费了极大力气才问出下面的话,“诚王是圣上长子,就算这两年不复往昔风光,但也是实打实的受宠多年,要陛下一夕之间就对他死心,恐怕做不到吧……”

终于成事了,赵秉安压抑着嘴角的笑意,继续高深莫测的蛊惑着,“所以公公得好好筛一筛报往京中的消息啊,诚王一党苏南巨贪,触目惊心,这数目上就得好好做做文章,比如诚王往京中抽调了多少银子,这个问题就很值得探究一二嘛。”

谷一用秒懂,不就是构陷吗,虽然这方面他们司礼监不如内侍监专业,但也算得上驾轻就熟了,毕竟他头年到苏州来,就是凭着这一手,抓了不少苏州富商才凑齐的银子。而且诚王手底下那批人办事确实是糙,马脚一大堆,抓起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苏州实际账目咱家手里确实留了一份,原本是要交给宫里备案的,此时拿出来也不是不可以,可账面上的数目恐怕也不足以……,咱家就算夸大,也得有个依据才能取信于圣上不是,公子可别忘了,还有个内侍监在旁边盯着呢,咱们一个不慎说不定偷鸡不成蚀把米,再惹了圣上猜疑,那就大大的不好了。”

这话才是一个总管太监该有的水平嘛,赵秉安闻言一边点头,一边笑着安抚,“公公放心吧,贪腐不过是其中一环,好戏还在后面呢。”

“怎么说?”

“今日申时末,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苏州知州后衙纵火,致使衙门里近百人伤亡,家兄更是重伤垂危,临近昏迷之际,决意将苏南官场□□携日前所得账簿八百里急递进京。而苏州巡盐御史和都察院镇抚使听闻此事亦大为震动,实不敢相信朗朗乾坤之下竟有如此恶行,行刺正五品朝廷命官不说还敢纵火烧衙,简直视朝廷法度于无物,两位已纠集多位监察官员联名上奏,请求朝中彻查此事。

苏州边屯驻军陆冉临危受命,调兵锁城,意外发现苏州同治谭志鹏竟与行刺的细客关系密切,证据确凿,事态紧急,已将其下狱,然后嘛……”

谷一用深吸一口气,接了下去,“然后谭志鹏经不住都察院拷问,招出了梁新百,再顺着梁新百自然而然牵扯出了苏南大大小小的官员,最后给这些人都安上诚王党的名义是吗,这里头至少有上百号人呢,你可真下得去手!”

“这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公公,那些人对付咱们的时候可一点心慈手软都没有啊,您刚才不是亲身经历过吗?”

“这……,可他们也不是吃素的,难道就干看着咱们把事儿办完了,这可关系到身家性命,他们非拼了命阻拦不成,到时候就怕不等咱家的密信送出去,咱们就被人给收拾了。”

“不妨事,陆冉会死守这座城,直到圣意传过来,而且家兄他们的奏折已经出了苏州境界,他们想拦也晚了,京中也早就布置了人接应,只要苏州的奏折一到,朝堂的声势立时就会炒起来,他们就是想遮掩也妄然。”

“原来你早就设计好了。”谷一用幽幽吐出一口气,这时候他要是还不清楚自己落进了赵秉安的套,那他就枉在宫中待了那么些年,可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现在除了爬上东宫这条贼船,已经没有别的活路了。

赵秉安被戳破也不心虚,反正眼前这位很快就是自己人了,提前知道一些也能避免以后尴尬,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当隐瞒的事。

谷一用其实也就那么一唠叨,赵秉安布置的妥当他也安心不是,刚打算去暗室把那些陈年旧账再翻出来参谋参谋,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骇人听闻的罪证,结果外面的兵将突然安静了下来,陆冉更是顶着一张严肃脸直接走了进来,身上的血都没擦干净,看得谷一用又惧又恼。

“梁新百他们到城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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