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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河北的路,在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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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二年九月十二日,党的“十二大”胜利闭幕。

在我国人民的政治生活中,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各地报纸纷纷报道当地领导人大张旗鼓传达贯彻“十二大”的消息,全国热气腾腾。可是河北的报纸上,始终没见第一书记露面,就是从外地传来的高扬的讲话中,也没有在什么“指引下”、“照耀下”之类穿鞋戴帽的话。这使某些习惯于按常规思维的同志很不安:作为第一书记,这么大的事,连个态度也没有……合适吗?

态度是有的,它写在河北的大地上。

高扬并不一般地反对开会传达,他只知道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开会表态。“十二大”文件已在报上公布,关于传达学习,中央已有要求,他在会议闭幕的当天即召集本省代表做了布置。可是“十二大”提出的宏伟目标在河北怎样实现?河北工农业“翻番”的路子在哪里?他必须迈开双脚,到河北的大地上去寻找。“十二大”之前,省农委曾建议召开一次农村工作会议,这样的会议,如果不是闹派性的耽搁,是早该开的。但是高扬发现关于会议的设想重心不明,路数不清。与其急急忙忙开一个不深不透的会,莫如晚一些,待准备充分之后,开一个卓有实效的会。于是“十二大”一结束,在返回石家庄的途中,他就沿路对易县、保定、定县进行了调查。之后又由石家庄南行,一头扎进了太行山。河北省有五个地区二十四个县处在太行山的怀抱里;主要发源于太行山的海河水系横贯河北大地,左右着全省农业的命运。耀邦同志一九八二年四月视察河北时曾经预言:太行山的面貌不改变,河北要翻身是困难的。高扬决心先啃下这一砣。

太行山,母亲般的山。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里,她用自己的乳汁养育了人民的军队。“妻子送郎上战场,母亲教儿打东洋”,从这里走出多少优秀儿女。一九三七年十一月,高扬受党的派遣,由山西进入太行山,在穷苦农民中间建立党的组织和抗日政府、抗日武装,先后担任过中共河北省邢台县第一任县委书记、冀西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晋冀豫特委宣传部长,与太行人民甘苦与共,度过了整个八年抗战的艰苦岁月。一九八二年六月,他到河北上任的第二天,一位老同志去看他时,他说:“快四十年了,走过多少地方,还是常常想到这儿……”现在,高扬象三十七年前告别太行打回东北老家去一样,重又踏上了这片热土……十月七日,当高扬一行十八乘坐的奶油色“面包车”驶出石家庄的那一刻,太行腹地簸箕楼峰脚下的槐疙瘩村上,六十七岁的李占林老汉正在家里手忙脚乱。女儿李绪书刚才风风火火跑进门,说:“爹,省里高书记到赞皇来了!县里让我来接你哩!”

“他可是真来了?”前两个月,从省里回来的人捎信儿说,高书记有空要来“老家”看看,可他说来就能来吗?李占林口里问着,手早不知做什么好了,找衣服,找蝈子.没扣上扣子就跟女儿上车了。

赞皇县委的干部们都在招待所门前等着。人们间他,“老李,你还能认出高扬同志不?”“能……咋不能!”虽是这么说,心里可没底儿。四O年前后,槐疙瘩是冀西地委的驻地,他是村长,又是党员,他的家便成了地委和八路军的“公寓”,高扬和许多同志都在他家住过。四十年了,谁知还能不能认识呢?

下午四点钟,“面包车”到了。车门一开,一位身着灰色制服,蓄着雪白寸发,戴白边眼镜的老人探出身来。李占林不由叫了一声:“就是他!”说着蹒蹒跚跚地奔过去,拉住高扬的双手,问:“老高,你还认得我不?”高扬热烈地摇着李占林的双手,笑道:“我还能不认识你呀!”“你可老了……”“是呀,都老了。”两位老人四只手握在一起,走进会议室,坐下来了,还不忍松开……这天,除了和赞皇县委的同志谈工作以外,高扬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交给了李占林。老兄弟俩饭桌上边吃边说,吃过饭边走边说,晚上高扬听完县里的汇报,已经九点多了,李占林忍不住又去了。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两位老人还健在吗?”那是两位亲同父母的老人,当时有的年轻同志干脆在这儿认了干娘。

“都没了。”

“几个孩子?住的是老屋还是新屋?日子过得怎么样?”

“你不用结记,都比早年强了。”

“那棵黑枣树还在吗?”

“五八年砍了……你还记得哩?”

“啊……”高扬遗憾地说,“那棵树的枣没核儿。”它立在李占林家几亩薄地的中央,高扬闲时常在那里帮着干活儿。那年月,家有一棵枣树是能救命的呀,换盐吃,换布穿,没粮时,抓俩枣儿也能顶顿饭。

李占林越说越亲,恨不能把几十年的事儿都倒腾一遍。高扬问他以后都做了什么工作,什么时候退休的,一提这话,老汉眼圈红了。“文革”前他在县里当过畜牧局长、区委书记,七O年在干校,人家一句话就打发他回来了。临走那天,连个送的人也没有,离家几十里路呢!他夹着铺盖在路边发憨,幸亏有个熟人帮他拦了一辆山西拉煤的卡车,捎了他~段,这才摸黑赶到家。说着,老汉落泪了。

一旁,女儿李绪书忙制止说:“爹,别说这了!”高扬说:“让他说吧。说出来也好消消火,心里痛快点儿。这些年,老干部都受了不少委屈。”

该说的说了,该问的问了,第二天高扬进山去调查,还要亲眼看一看槐疙瘩,不然他心里总不踏实,仿佛他在那里失落了什么。

已是深秋时节,太行山敞开了丰饶的胸膛,慷慨地把财富赐给自己辛勤的儿女。地里的庄稼大半已经收割,路边的柿子也变黄了,农民的脸上洋溢着喜色。毕竟是变了。山沟里有了水库和电站,过去有马也只能牵着走的傍山栈道,如今通了汽车。曾经牺牲了我们几十名战士的长沙村,就在路坡下,如果不是李绪书指点,他已认不出来了……他的心情是矛盾的。他希望多看到一些当年的痕迹,以便唤起那深沉的记忆;又希望一切都变得认不出来……奋斗了几十年,为的不就是这个变化吗?

望着山坡的杂树,他问李绪书:“你说说什么树的叶子能吃?”

高扬住槐疙瘩的时候,李绪书不过四、五岁。那时候地委和八路军干部们每天只有十二小两粮食,还要节余四两救济群众,即便这样,高扬每次从食堂领回的那一份儿,还要分给孩子们一些。如今留在李绪书记忆里的,只有“当当当,吃包包”这句童谣了,因为只要挂在树上的炮弹皮一敲响,她就有菜包包吃。这种亲如一家的感情,如今又被唤醒了,因此她已没有生分的感觉。她调皮地反问高扬:“你说什么树叶能吃?”高扬数点着:“杏叶能吃,杨叶能吃……”

李绪书接口说:“柳叶、柿叶也能吃。”

高扬说:“柿叶可涩呀!”

李绪书说:“是涩,可六O年也吃了。”

高扬没言语。六O年,他知道。那时他下放在贵州,和老百姓过的是一样的日子。他不想让后辈人都记得这件事,只愿老同志不要忘了那段教训。

他的目光在山坡上寻找着什么。“怎么看不见羊群啊……”他说。想必当年他是经常看见的,那里有送鸡毛信的孩子,有“王二小放牛郎”。

“‘文化大革命’把羊群都‘砍’了。”李绪书说。

高扬对这一类的回答似乎不大甘心。他仍在寻找。汽车转过一个弯儿,他忽然兴奋地指着前面:“看,我看见羊群了!”

李绪书看了看,对他说:“伯伯,你看花眼了,那哪儿是羊群呀,那是禁坡——封山育林,在石头上刷的白灰。”

“哦……”历史真是太无情了。

槐疙瘩到了。他们下了车,踩着杂木棒子搭成的小桥,过了乱石滚滚的槐河。乡亲们从一家一户跑出来,高扬亲亲热热地和他们握手,打招呼,好象“反扫荡”之后又回村时一样。仔细一打量,已经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了。如今五十几岁的老汉,当年也不过是儿童团里的角色。拥挤在狭小山洼里的大部分还是老房子。顺着七高八低的小巷,他还能找到李占林的家。他住的那间只有三根椽子宽的小南屋去年已经拆了,其它三面的老房子还在。他抚摸着墙上的石头,在狭小的院子里端详了许久,“变化不大呀”他说。

周围的几座山,旮旮旯旯他都去过。当年山上的树就不多,如今更少了。“还是穷啊。”坐在门前的蒲墩上,他对社队的干部们说,“这么大的山场,总要发展点什么。种点酸枣总可以吧?干不了别的,用它闹个擀面杖、梳头栊子也好啊!”

许多人都有旅游的经历。作为共和国的普通公民,我们可能会为雄险奇绝的山峰所倾倒;可能面对青碑占庙发一番思古幽情;可能被山区的变化引出一腔感叹,或者对山沟的落后和贫困发一通牢骚;此外,也可以利用山里人的闭塞和诚实,攫取一点廉价的山珍。之后,就可以扬长而去了。我们只是普通公民。可是,假如你是这一方土地的“衣食父母”,你是对这一切负有责任的人呢?你会是怎样的心情?

“面包车”继续南行。走到赞皇与临城县交界的地方,隔一架大山,那边就是著名的八路军后方基地蝎子沟了。当年,那里有我们的军械所、被服厂、医院,地委也在那儿住过。那是被许多革命者视为“家”的地方。“能过去吗?”高扬问。

“还没通公路呢。”前来迎接的邢台地委的同志答道。

“通电了没有?”

“也没有。”

闭塞,在敌强我弱的游击战争年代,曾经是我们赖以坚持和发展的条件;今天看来却是那样难以忍受。在车上,人们讲了这样几件事:蝎子沟的农民卖一口猪,要八个人抬着,走一天才能送到公社。孩子上学要走十八里路。公社的干部去蹲点,采取抓阄的办法,不然谁都不肯去,因此那里的老百姓很少见到生人。一九八一年地委新来的书记对县里的同志说,他要到蝎子沟去看看老百姓,蝎子沟的人们听到信儿,就整天盼。一天,果然来了个穿制服、提皮包的人,全村人象过节似的,好酒好菜招待,干部整天不离左右。过了两三天,总不见这人做指示,光打听皮毛行市。问他:你是不是地委书记?他说:“我是进山来买皮子的……”

这是个笑话,却谁也笑不出来。“解放三十多年了,老百姓还过这样的日子怎么行!”高扬有些激愤。他对邢台地委的两位同志说:“请你们无论如何要去一趟,别让他们再失望了!公路、电,要限期解决!那里有两千多口人,也该有个学校、卫生所、商业点……”

(这年的农历腊月二十九、三十两天,地委副书记张玉美冒着寒风,翻山越岭进了蝎子沟。跟群众说起高扬同志的那些话,不少人都落泪了。第二年九月,蝎子沟通了公路,安上了电灯,学校、卫生所等也陆续建起来了。老百姓说:过了四十年,高政委没忘了我们,给我们办了几件好事。)高扬来到当年晋冀鲁豫根据地的腹心——涉县。它曾是太行儿女深情敬仰的地方,刘伯承、邓小平同志带领八路军一二九师师部曾在这里生活、战斗五年之久,朱德、彭德怀、刘少奇等老革命家也先后到过这里。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将军就牺牲在涉县与山西交界的十字岭上。

高扬的日程本来很紧,原计划在涉县停留半天。来到之后,他走不动了。——这里还有相当多的农民口粮不够,不得不吃糠;有七十个大队,将近五万人口居住的地方,人畜饮水困难。县里征集党史资料,邀请了一些从涉县出去的老同志回来座谈,他们问老房东有什么困难,老房东说:“没水吃……”老同志都掉泪了。

听了县委的汇报,高扬很不平静,他在汇报会上说:“省里王铮同志来过,说这里吃糠的现象很厉害。老同志谁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儿……可是咱们不能得出这么个印象:涉县穷,是因为老天爷不照应。能不能有这么个答案:这里所以吃糠,除了天灾之外,还有点人祸?照过去的做法,大平原、高产地区也照样穷,叫高产穷队。所以说把责任完全推给老天爷也冤枉。怨谁呢?怨我们,怨我们上面领导!”

下午,晚上,第二天上午,他帮助县里的干部详尽地研究了他们的发展规划,帮助他们认识本地的优势和劣势,寻找新的生产门路,话题涉及到工、商、农、林、牧、副各业,他的插话,仅县委追记整理出来的就有七千多字。

第二天下午,他到赤岸村看了一二九师师部旧址。当年的情景历历如在眼前。墙上一份保存完好的干部名册上,写有太行军区第一分区政委高扬的名字。看过之后,他没在县城落脚,就驱车直接赶往下一个地方了。他的脚步很急。一个在共产党的名册上写着名字,而又受命对这片土地负责的人,他必须时刻准备回答那名册上生者和死者的询问:老百姓还吃糠吗?

不错,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战争和阶级剁削、阶级压迫,比照四十年前,的确变好了,变富了;可还是穷呵。我们本来应该而且可以搞得更好些。在全国性的十年**之外,河北又经历了五年的曲折和延误,党的三巾全会没有得到认真的贯彻,生产责任制在许多地方刚刚开始试行。一路上,他看见几乎每一道山坡都刻着历史的教训,残留着“左”的指导思想的痕迹,他也看见了被人的僵化和狭隘所掩盖的大自然的潜力。造物主原来在每一块土地上都安排了各自的“优势”,给每一条山沟都预留了发展的门路,等待着我们去寻找,去开发。站在这里谈论十二大提出的宏伟目标,你将不再觉得“翻两番”只是印在纸上的字眼,而是古老地壳下岩浆奔突的声音,是江河和林涛的呼唤。你将产生一种奋斗甚至献身的冲动。

“我下来调查,就象牛吃草一样,尽量多吃,回去后再慢慢反刍、咀嚼。”当着地、县领导同志劝他安排一些休息时,高扬这样说,“你们知道,作为第一书记,我下来一趟也不容易。咱们不要搞‘外交辞令’,不搞那些千篇一律的虚言俗套,实打实地来。”

让我们看看他在邢台县一天活动的日程。

十月十日上午九点钟,按照头一天的约定,高扬一行乘坐的“面包车”,由临城县来到邢台县野沟门水库的大桥上,与县委书记白少玉的吉普车会合了。吉普车引路,他们径直前往胡家楼大队的寺沟。当年,这是一条乱石滚滚的“光屁股沟”,从五五年开始综合治理,成功地经受了六三年特大洪水的考验,被省报赞为“暴雨摧残处,百花依然红”的奇迹。如今在这三里长沟行走,可以人不出树荫,脚不沾泥土,地表全被树木和海绵般的草皮所覆盖。高扬一边察看,一边兴致勃勃地同治山的带头人、当年边区的劳动模范马聚山老汉交谈……已经十点多了。县里的同志提议到公社去吃午饭,高扬说:“接着走。”于是沿山沟上行到了稻畦村。在供销社值班打更的小屋里,高扬邀请几位老党员开了座谈会。之后,顺着佛堂沟,察看了县社队合营的万亩林场,看望了当年的边区劳动模范郭爱妮老大娘。等他们赶到浆水公社吃午饭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

十月的天气还相当炎热,火暴暴的太阳晒得人们不住地沁出汗水。已经一上午没歇脚了,吃了午饭,高扬紧接着又驱车前往最边远的水门大队。他沿着盘旋山路,徒步登上山头,察看了他们在六三年洪灾之后重建的古城堡似的梯田。

离开水门,他们访问了抗大总校住过的前南峪大队。在这里,高扬走访了三户老干部、老烈属和十几户农民家庭;乘车察看了大队重点治理的三条“经济沟”。党支部书记郭成志是个能干的年轻人,他们以感人下泪的热忱和优厚的待遇,从唐山请来“板栗大师”王金章,大力推广先进技术,使本队果品产量连年大增。坐在果园的树荫下,高扬饶有兴致地听取了他的汇报,直到傍晚才罢。

头一天,县委书记白少玉曾请示高扬一行到邢台的食宿怎样安排,高扬让人答复:不要安排,走到哪儿住到哪儿。现在走到浆水公社了,怎么住呢?公社连个招待所也没有,只是供销社有几间供过往购销人员住的客房,实在太寒碜。白少玉说:“回县里住吧,汽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明天可以再来。”

高扬说:“时间都扔在路上了。就住这儿。”

保卫干部为难了:“这儿连个围墙也没有,不好安排警卫呀。”

高扬说:“别管那些。当年我在这儿,整天走沟过涧的,也没人害我,今天还有什么问题?”

他就在这儿住了两宿,利用晚上时间,开了两次老党员,老干部座谈会。

供销社的食堂是个半面没墙的棚子,饭菜一端上来,苍蝇蜂拥而至,碰头碰脸。司机小陶一次就从醋瓶里倒出三只苍蝇。高扬在这里吃了六顿饭;四菜一汤,还特意按?高扬的嘱咐,捎带蒸了些山药蛋、胡萝卜和菜窝窝,他每‘样都尝了尝。由于连日奔走和饮食不善,秘书和一位随行人员病倒了,中途返回了邢台。七十二岁的第一书记却依然精神饱满,在太行山里越走越深……

“十二大”以来,经过三个地区近二十个县市的调查研究,他觉得心中有点“数”了,召开一次地市县委书记会议,研究如何开创农业生产新局面的时机已经成熟。开始,农业部门提出要在会上讨论八个议题。高扬说,议题多了,就没有议题。回到省城,他根据自己的调查所得,会同调查回来的省长刘秉彦、常务书记张曙光等同志的意见,亲自拟定了“促进联产承包责任制向横宽纵深发展”等三个专题。经常委会讨论后,责成有关部门抽调得力干部,按三个专题分头下去调查。高扬同时又再次下去调查了十八天。三个文件起草出来后,又派调查组带上文件草稿分三路下去征求广大基层干部和重点户、专业户的意见。

这在当时还是三个新鲜的课题,是在河北的土地上生长起来的三棵新苗,其中有些提法在上头文件里是找不到的,有人担心会不会与中央精神不一致。会议开幕前夕,中央一九八三年一号文件下达了。大家一对照,省委的文件与中央文件的精神丝丝人扣,对上“口径”了!

这次会议取得圆满成功。它不仅为河北农业的大发展奠定了基础,而且在人们心理上引起了微妙的震动:省委的作风变了!河北的干部和群众开始有了自信,他们正走在中央指引的道路上。他们为此而感到踏实,感到自豪,不象前几年,只在大标题上与中央保持“一致”那样,令人惴惴不安,啼笑皆非。

这次会议之前,有这样一个小插曲:

八二年十一月,高扬到邯郸市研究中小型工业企业问题。十天之内,他看了十个厂矿,听取了市委及下属四个部门的汇报。这天晚上,他同干部谈完话,已近十点了。他向秘书甄树声打招呼说:“晚上我要写稿了。”预定第三天他将在干部大会上讲话。

十二点,他房间的灯还亮着,秘书先睡了。第二天早晨,秘书走进他的房间,见他的灯仍亮着,不禁有些吃惊。高扬解释说:“啊,早晨起来我又写了一会儿。”上午他还要开会。小甄把他昨晚写的抄出来,共有三千五百字,这就是后来在全省中小工业整顿中起了很大作用的“五条意见”。

定稿之前,小甄提了条意见。稿中原有一句:“不要盲目提‘翻番”。小甄说:“这句话是否改一下,或者不要?”“为什么?”高扬问。小甄说:“十二大刚提出翻番的口号,现在叫得正响,这样提…一”不言而喻,有“唱反调”之嫌。高扬说:“我这个‘翻番’前面是加了限制词‘盲目’的嘛。中央提‘翻番’,是以一九八O年全国的工农业总产值为起点的,是经过了计算的。可是具体到某个单位就不同了。比方说:刚生下来的孩子,五岁以前身高、体重可以翻一番,到了十八岁还能翻吗?那不是假、大、空吗?”

下午,他召集当地一些负责同志,念了稿子,征求了意见,之后又让随行的“秀才”们再推敲一下。不料省委副秘书长肖风又把这句话划掉了。高扬摇摇头说:“你们哪,就是怕我和中央不一致,怕我犯错误。好吧,少数服从多数。但是你们这个思想不对头。”

这里也许可以套用一下“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句老话。“大跃进”年代,高扬以中央工业工作部副部长身分下去检查工作,曾对所谓“大炼钢铁”等违背科学的作法提出异议,而且诉诸文字,据理力争,他因此得了一顶“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标杆”的帽子。下放两年之后,担任化工部长期间,仍不“改悔”,看到上送的报告中某些在什么“指引下”、“鼓舞下”、“照耀下”之类套话,他就说:“这是给中央看的工作报告,罗列这些干什么!”于是动笔划掉。这些时髦的“铁证”又使他戴了十一年“三反分子”的帽子。看来,五九年反右倾和“文化大革命”两次被打倒,并没有教这位刚正的共产党员学会“见风使舵”,甚至没有学会起码的世故和圆滑。他是那么自信,就象农民坚信“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样,他坚信,实事求是的种子点进哪里的泥土都不会长出别的苗儿来,虽然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难怪肖风多次感慨:“高扬同志最大的特点,就是敢于和善于把中央精神和河北实际高度结合。”他说这话是经过对比的。他在省委机关工作几十年,可算是秘书班子里的历代元老。他曾亲见有的领导专靠揣摸上级喜好来决定自己的态度。上级喜欢听什么,他就讲什么;上面讲八分,他就讲十分,上面讲十分,他讲十二分。上面开个什么会,他也开个什么会,甚至到会人员的身份、会议程序都照套不变。他从这种“领导方法”中得到了不小的甜头,至于老百姓得到的是否也是甜头,那他就管不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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