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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患难成友

计千总拍了拍手,冷笑道:“让你们先泡泡寒水,清醒清醒你们那些猪脑子。”不料待水花散尽后,那些人一个泡都没露竟然无声无息全沉没到水中去了,连一丝一毫的挣扎都没有。计千总大惊失色,紧盯着水面半响后沉声道:“这水有些古怪?大伙须得小心些!”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人高声道:“大人,方才撞翻那筏子上的人也是如此,掉到水下就没一个再出来的。”

计千总跺脚怒道:“你们这些奴才,怎么不早说?”

那人道:“小的见那些都是安字营的人,所以就没说,小的心里还巴不得他们早死绝了呢。”此话一出引得众人大笑起来,纷纷附和着他。

计千总狠狠一跺脚,指着众人怒道:“你们……唉!糊涂啊!糊涂。”

阳有仪初时也以为是计千总在抛人的同时制住他们的穴位,使他们俱都动弹不得,掉到水里活活淹死,还道是他心狠手辣,此时听那人这么一说才发觉的确是水下有些不太正常。他用手指抠下衣襟上一些棉线,往水面一放,却见棉线好好的漂浮于水面,未见异常,心里奇道:“棉线竹筏俱都不沉,为何偏偏人体就不行?这水还当真古怪之极!难道是条吃人之潭?”心底涌出这股想法也不禁为之吓了一跳。

忽听远处一人叫道:“大人,您瞧前边,怎么起雾了?”众人随着那人的叫声往前边瞧去,可不是么?前边虽说黑沉沉的一片望不到头,但火光所及之处,明显看到层层雾气,越来越浓朝这边铺天盖地而来,来势极快,转瞬之间将所有筏子都裹将起来。人人皆能辨认的也不过就自己身前一尺所在,连那点点的火光在这浓雾里都变得极其微弱起来,随着雾气越来越来浓,火光渐渐地都瞧不见了。

浓雾越来越大,拂过众人之面,冰凉冷寒,其中似乎隐隐夹杂着古怪声响,如同小儿夜啼,又如同夜鹰啼鸣,众人心中不由一阵抽紧,有些人已是低语连声,祈求上苍保佑。

只听计千总叫道:“可有些邪门了,这洞窟之中连风都没有一丝,竟然莫名其妙起了雾?大伙可得小心应对,不可慌乱,没我的口令谁都不许乱动。”

阳有仪心下暗念天眼地听诀,伸手在食指硬咬了一口,将鲜血滴于眉间及双耳处,开了天眼地耳,留心起四周来,这雾着实来得蹊跷,不得不防。阳有仪双眼望去只见计千总一人独立于筏上,侧耳静听全神戒备。其他竹筏子没有计千总的口令,也皆都静静的游立于水面之上,不敢有丝毫妄动。阳有仪不禁有些暗暗佩服计千总此人的统率能力,唯有虎将方能**出纪律严明的手下,要知道,在目不能视这种情况下若是慌乱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他正留心计千总的一举一动之时,忽感觉水面荡起一阵动静。俯首朝水面看去,很细微的一圈圈涟漪,这些涟漪东一下西一下有一点没一点的荡着,似风吹又似雨点或是鱼儿的游动,但洞窟里怎么能有风雨呢?放眼极力朝水下瞧去,水里空空如也,也没见着鱼儿的影子,阳有仪知道这涟漪必有古怪,当下留神戒备,瞧它下步该做何为。

只见涟漪延伸到右侧远处的水面突的翻滚了起来,忽的掀起了一阵水浪直朝最靠右的那两竹筏卷去,水浪一起,在阳有仪地耳中听来,那些怪声似乎也响亮了许多,似有多人齐声呐喊一般。阳有仪还没得及出声示警,那两只竹筏已被全数吞没,一眨眼的功夫,筏上众人已是人影全无,连半点声音都未曾发出,只留下两只空荡荡的竹筏子漂流在水面上,那怪浪一卷没筏上众人,唰地一下又钻回水中,水面除了溅起几滴水珠之外,又归复一片平静。

阳有仪见状差点“啊”的惊呼出口,这水浪果真是凶物,吃人不吐骨头。只是自己也见过世间大多怪异之事,还从未听闻过水浪能主动寻杀猎物的怪事,心中的惊诧,已非语言所能描述。

计千总也听到右边的异响,大声问道:“怎么有水浪声?怎么回事?”侧耳静听一番,当下大声道:“各百长士吏听令,每隔一刻立即向我通报你的名字。”他倒也聪明,知道此时非常时刻,眼不能视物,只能通过口语来互报平安。

阳有仪见口令一下,当下便听到四周一人接一人的报名声,传到他所在的竹筏时,只听立于筏首的一人喊道:“王通。”

阳有仪忖道:“原来此筏的士吏是他。”

不多时,众人已经报清名号,只听计千总寻叫道:“余大春和彭一呢?你们在哪?出声?”除了他的话语,四处静悄悄,再也无半点声息。

阳有仪心道:“敢情方才被怪浪卷没的人里就有这两人。”突又见水面涟漪点点圈圈,围着竹筏四周荡起,暗道:“不好。”不及多想,忙高声道:“小心,那怪浪又来了。”

其实他叫也白叫,众人不似他能瞧见四周的情景,根本不知道怪浪吃人这回事,只是见有人忽然喊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话语,都循声望来,一脸茫然。阳有仪话音方落,只见身侧又卷起一股巨浪,也不过一会功夫,又是趋回平静,只是旁边又多了一只空荡荡的竹筏子。

计千总刚听到阳有仪的示警声,便真的传来一阵水浪的哗哗声,虽是瞧不到这边的情形,但心里感觉肯定又出事了,赶忙又叫人报数,这次又少了一人。当下冲阳有仪这边喊道:“方才是哪位兄弟看到水浪的?请站出来喊一声。”等待良久,却不见有人出声。

阳有仪又见那涟漪朝最外侧的竹筏子荡去,这次却是分成两路左右包抄而去,敢情这妖浪还不止一股,连忙冲那筏的士吏喊道:“陆元,快叫众人使力往外划,快,晚了就来不及了。”原来方才计千总连点两次名,阳有仪暗暗留意每只筏上士吏的名字,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那路元却愣了愣神,不明所以,两浪在两侧高高扬起,水花相撞间,已是扑到筏子之上,阳有仪心中暗叹一声。

计千总是急得在竹筏上团团乱转,却又无计可施,每次一听到那水浪声自己的下属必定就少上一些,就算傻子此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苦于这浓雾太大,辨不明方向,若是冒然下令撤退,势必会造成筏筏相撞,平白无故折损人手。可若不撤退,这水潭子里又有古怪,再待久一些,只怕是全军覆没。这下是撤不行不撤也不行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阳有仪也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不顾自身行藏暴露,高声对计千总道:“计大人,你相信我不?”

计千总对着来声喝道:“你是谁?”

阳有仪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现今重要的是你和你的部属如何安全的离开这里,再待上一时半伙的,恐怕我们这些人没一个可以生离此地了。”他此话一出,四下响起一片惊呼声,似乎甚为奇怪。

计千总正思索阳有仪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时,突听阳有仪高声叫道:“章时节,快叫你的人往右侧划。”

那章时节见他喊得惶急,虽不明什么回事,但心下也信了几分。当下命人全力将竹筏子往右侧移去,才划走了几步,只见方才所在之处哗的卷起一股水浪,瞬间又恢复平静,也不继续追来。章时节莫名其妙间,又听阳有仪喊道:“停停停,再往前你就撞上石柱子了。”

章时节赶忙命人停下筏来,透过浓雾仔细辨认,果真见前方不到一尺处怪石嶙狰,若是再晚上一分就撞了过去了,不禁冷汗直冒,暗道:“侥幸!”当下对阳有仪所在的方向扬声道:“谢了兄弟,你救了我等二十几人的性命,若是不嫌弃,能否不吝大名相告,我等好记得恩人的大名,以图日后相报。”筏上众人也跟着纷纷称谢不止。阳有仪怕出声太多,自己的身形所在肯定要暴露,当下默不出声,来个不应不答,只是留神水里的变化。

计千总听到那浪声再起,忙叫众人又报了一次名,这次却没少人,心知若不是章时节听了那人的话,恐怕现今就得缺他了。计千总把唯一的希望都押在几次出声示警的那人身上,他能看到水浪,不管他是何人,只要能把大伙带出困境就成,当下对众人下令道:“不管何人,只要听到示警那人的话,就全力遵造执行,不得有半点迟疑。”

阳有仪心知若是继续出声示警,自己的所在肯定要被人察觉。放目眺望四周,只见自己正前方约三丈处有一大石,高出水面约五尺左右,而自己所处的竹筏前正好有一行露出水面的怪石延伸到那石所在。心下立时大喜,运力长身而起,猛力跳到前边一丈处的怪石上,踏着那些露出水面的零星碎石,奔跃至那大石之上。竹筏上众人只觉竹筏一晃,一阵风从头顶掠过,似乎有人从上方跳了过去,不约而同皆“啊”了一声。

那石高出水面甚多,阳有仪站在上边瞧得甚远,水中诸人诸物皆瞧得清楚明白。阳有仪对着计千总叫道:“计大人,你若是相信我,就暂把指挥权交与我,我来指引方向引你们出去。”

计千总闻声望来拱手道:“那就多谢这位兄弟了,若是真能把我这些兄弟安然无恙地带出去,计某人当和你一醉方休。”

阳有仪笑道:“我定当尽力就是。”

话说间,又见涟漪再起,这次却是朝计千总所立的竹筏而去,阳有仪急道:“计大人,你左侧两丈处有一大石,快往那跳。”

计千总心知那浪朝自己来了,当下依言一提气,朝左侧阳有仪指点的方位跳去,落脚处果真有一大石,才一踩实,便听身侧传来哗的水浪声,便知那浪已经席卷了方才所立的竹筏子。计千总抱拳道:“多谢兄弟救命之恩,我计天岳没齿难忘,你这份情先记上了。”

阳有仪笑道:“计大人客气了。”心道:“原来他叫计天岳,也和我那傻师弟一般样,武功修为不错,可在这些邪魔妖物面前道行可就太差了,念其一身功力不弱,和我斗得是旗鼓相当,少不得也要护他个周全。”心下念叨着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计天岳道:“兄弟,你怎瞧得如此清楚?”

阳有仪笑了笑,也不答他,只是叫喊道:“王通,你筏以尾为首,径直朝前直划三十丈,便可脱离此雾。”王通听命依言而行,令众人将筏划了出去。

只听他不停喊着人名,指挥调度着他们或进或退,或行或停,还不时注意水面的情形叫他们闪移躲避那股吃人的怪浪。阳有仪初时还觉得那怪浪极为可怖,其实只要瞧得真切,它便无所作为了。它只不过是利用水雾将众人的视线搞混,然后趁机吞噬竹筏上的生物,只是它行动缓慢,而且不能连续发动攻击,每发动一次攻击后便要平静良久。想不到横空多出了个阳有仪,竟不被水雾所困扰,每次都提前叫破了它的行藏,自然而然就次次落空了。阳有仪利用这水浪的弱点从容不迫的将众人的竹筏都顺利的引出了雾区,只见雾气沉沉中,便只剩他们两人孤零零的各站在一大石上。

远处隐隐传来那些兵丁的呼喊之声,计天岳聚气叫道:“你等快寻原路退返出去,不必理会我们,到了管带大人那只管把责任推到老子头上,谅他也怪罪不得你们。”声音远远传了开去,久久不绝。远处众人应了,便听一阵阵划桨之声响起,越来越远,最后都无了声息,似是都离开了。

计天岳苦笑道:“兄弟,咱们怎么办?就算那怪浪不寻咱们,只怕也得困在此地活活饿死。”

阳有仪瞧着水面,见那涟漪点点不断在石林周围打转,却不进来,知道暂时还算安全,当下沉声道:“计大人,在下有事要问?”

计天岳“哦?”了一声,淡淡道:“你不是我计家营的人。”

阳有仪嗯了一声,还没答话,却见计天岳右足猛一点脚下之石,凌空朝他所立之处扑来。

阳有仪大惊,道:“计大人,你……?”话没说完,只觉厉风扑面,那计天岳右手五指如钩,已朝他肩头抓来。阳有仪肩头微沉,卸过来势,计天岳一抓落空,“咦?”了一声,已踏入阳有仪所站立的大石上。双脚尚未立实,左脚一抬,就朝阳有仪肚腹踢去。阳有仪朝旁一让,转到计天岳身后,双手环抱。计天岳哪能让他抱住,身子前躬,背着身子左脚朝后蹬来,这脚力道甚大,若被踢实,那还了得?阳有仪百忙中双手改抱为压挡住这腿的来势,以一压之力身子就势凌空跃起避了过去。

当下间两人在一块宽不足三尺的石面上乒乒乓乓打在一处,转瞬之间你来我往已经是互相攻防几十回合,场面甚是凶险之极,只要有一方稍不留神就被打落水中,坠入到那万劫不复之地中。阳有仪心下暗暗叫苦,他本无心于计天岳相斗,但计天岳又招招来势凶猛,两人功力相若,俱在伯仲之间,若是不慎,只怕就要陷入险地,这使他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对待。又斗了一阵,计天岳哈哈一声大笑,纵身向后一跃,跳到一块小石尖上,道:“过瘾过瘾,老子好久没那么过瘾,在这种地处打架,当真刺激得很。”

阳有仪无奈道:“计大人这是为何?”

计天岳笑道:“你就是那夜在乱葬岗上阻我之人,想不到我计某人苦苦找寻,你倒竟然混入我营中来了,我却一无所知,当真愚蠢之极啊。”

阳有仪抱拳道:“情非得已,只是见你等行事诡秘,觉得好奇,便只能如此了。”

计天岳摇摇手道:“那夜你杀了我那么多弟兄,今日你又救了我和众多弟兄的命,咱功过两抵,各不亏欠,以后少不得还要和你打上一架。”

阳有仪望了望四周,道:“能出去再说吧!”

眼睛瞧处,突面色大变,原来计天岳所立的小石尖位置太靠外,两人说话间那涟漪已经悄然划至计天岳身侧,还没等计天岳反应过来,那浪已高高扬起,朝计天岳劈头盖脑吞噬而下。阳有仪情急之下,双掌相扣握成剑诀,口中紧念天地分水咒,猛一跺脚,指着那水浪喝道:“开!”其实他心底根本毫无把握,这分水咒只是对付寻常之水用的,而此次所碰这水浪水不水妖不妖的,都不知为何物,只是危急关头不及多想,为救计天岳就自然而然的用上了分水咒。紧随着阳有仪口中的开字,他手中剑诀跟着对那水浪从上而下划拉了下来。那水浪本就要吞噬掉计天岳之时,却随着阳有仪手中剑诀划拉的方向破成了两道水柱,唰的重落入水中,只是溅了计天岳一身湿。

计天岳惊魂未定,在黄泉路上转了一遭又返了回来,哪还敢呆在这小石上,赶忙又跃回到阳有仪身旁。阳有仪也有些**,他只是情急之下使出了分水咒,想不到竟然凑效。两人立于石上盯着那水面都是半响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两人回过神来皆拍着胸脯道:“好险!”

计天岳拍了拍阳有仪肩头道:“又欠了你一条命。”

阳有仪轻笑了笑,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要该说什么。

计天岳盯着水面道:“此地不可久留。”

阳有仪紧随他的目光朝水面上瞧,只见水上涟漪越来越多,点点圈圈多不胜数,凡是目及所到之处皆是涟漪漂来荡去。阳有仪心下一凛,知道计天岳担忧不无道理,那么多的怪浪,只怕一会就要冲入石阵中了。转头朝石阵深处瞧去,虽说还是看不到头,但水面上露出的石头众多,竹筏进不去,人还是随便行的。当下对计天岳道:“我先行,然后报与你方位,你随后跟来。”

计天岳点头道:“好,就依你。”

阳有仪找准了落脚点,便跃将过去,然后又说与计天岳听,计天岳跟着跳来,如此反复,两人朝洞里深处越行越远。行了甚远,水雾忽地没了。两人转头朝后瞧,只见后边皆是茫茫一片,但此处却再无雾气,计天岳哈哈大笑,道:“做了大半日的睁眼瞎,总算体验了当瞎子的滋味。”

阳有仪跟着笑道:“你只是大雾里瞧不清楚罢了,若是我那师弟在这,只怕现在还是两眼一片黑漆漆的。”

计天岳奇道:“你师弟?他是瞎子?”

阳有仪道:“瞎倒不瞎,白日里比谁都瞧得明白,就是到了夜里就不行了,瞧哪都和没瞧一般样,看不到物事的,那夜在乱葬岗上独守尸兵和你们苦斗不休的年轻人就是他。”

计天岳用手抓了抓他那满头乱发,啧啧称赞道:“怪不得,那是你师弟啊,哥俩都一般好本事。那你们的师父那更是了不得之极,若是有机会定当拜访下他老人家,瞧瞧他是不是长着甚么三头六臂,竟然**出你们这么厉害的徒弟来。”

阳有仪道:“你是官,咱是平头百姓,官家到百姓家拜访一老头子?”

计天岳叹口气道:“如今我和你一样都是平头百姓了,估计着更糟,连一般人家都做不上了。”

阳有仪不明所以,问道:“为何?”

计天岳懊丧道:“办不了事,回去别人是容我不下的,只怕连脑袋都没了。”

阳有仪大怒道:“岂有此理,那就反咯呗,还回去作甚?”

计天岳嘿嘿一笑道:“若是平时,你这句话我第一个放你不过。咱们吃军粮的,讲究的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做得都是忠君之事,若是动辄就起反心,整个江山还不全乱套了。”

阳有仪心道:“简直是愚忠之极。”口里却道:“就算你不反,如今大清朝的江山你以为那皇帝小儿还坐得稳吗?”

计天岳瞪了他一眼,眼神甚是凌厉,阳有仪不以为意笑咪咪的看着他。计天岳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叹了口气道:“那都是王公大臣们该考虑的事情了,我只管上阵杀敌或是被人杀就是了。”

两人话不投机,当下都沉默不语,却发现前边无路可行了。其实所谓的路就是那些露在水面上的石子,他们边行边谈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到那些石林的边缘了,前边又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水面。计天岳饶头苦笑道:“这下老天是真的要灭我们了。”

阳有仪盯着水面缓缓道:“未必!”

计天岳不解,道:“什么?都这地步了我们还有路行吗?”

阳有仪点点头道:“有路走,我们游过去,走一步瞧一步,两个大活人能给尿憋死?”

计天岳大惊,道:“游?这水能下?”

阳有仪指着水里道:“这水下有鱼,这鱼是生灵,能够如此逍遥自在的游着,我估摸着此水和那水已经不同,我们现在所处的不过是实实在在的普通潭水罢了。”

计天岳朝水下瞧去,果真见一群群个头很大样子甚为奇特的怪鱼在水里游来游去,笑道:“这鱼我吃过,甚是好吃,和我们所驻扎那地的鱼是一个样的。如此看来,这水是能下的了,只是这无边无际的,要游到几时方到头?”

阳有仪淡淡道:“先填饱肚子再说,这鱼我还真没吃过。”

计天岳哈哈笑道:“瞧我的。”只见他对着身前水面凌空劈出一掌,啪的一声中水花飞溅,几只大鱼被击出水面,计天岳两手对着鱼儿落下的方向一抓,双手里已各抓住了只大鱼,在他手里扑棱棱的动个不停。

阳有仪不禁赞道:“好霸道的劈空掌。”

这鱼身长约两尺,生得是身肥肉滑,两人没了火具,再说身处水潭之中,就算有火具等事物也没地点。两人也顾不得许多,就着活鱼张嘴就吃,入嘴肉质甜美,只是极为腥臭无比。吃饱了肚子,阳有仪用手伸入水中试了试,感觉应该无碍,对计天岳道:“我会些辟邪的本事,我先下去瞧瞧,若是没事,你再下水。”没等计天岳答话,已纵身跃入水中。

计天岳看着阳有仪跃入水中,却良久不见动静,水面一览无余,哪有阳有仪的身影。心下大惊道:“难道这水里也有古怪,把他给吃了不成?”心中正惴惴不安间,阳有仪呼地从水里冒出个头来,倒把计天岳吓了一大跳。

阳有仪用手除去面上的水渍,笑道:“这水潭甚深,摸了好久才见底。”

计天岳闻言大笑,笑声中也跳入水中,只觉水中极为冰寒,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诧异道:“这水好冷。”

阳有仪打量着四周点头道:“咱们要快些寻得出路,否则迟早要冻死在这水里。”

两人朝里边深处游去,其实倒也不知是不是往里的方向。身在水中瞧到之处都是黑沉沉的水平面,一眼望不到头,要想分出个东南西北来还真不是件易事,两人只是粗略的估计下方位就朝着那方向游去而已。

越是往里游,越是觉得冰寒无比,两人运起功力游走全身极力抵御着严寒,但人体之力终究有限,身处寒水之中又无任何御寒的事物,如何能够抵抗着大自然的威力。两人头上毛发处已结出一层细冰渣子,口呼白气,当真是冷得不行。幸好两人都是一身功力高绝之人,虽是觉得冰冻寒冷万分,但勉力仍可坚持住,若是换成寻常之人,只怕早冻死上百回了。

计天岳颤抖着声音道:“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冻死了。”

阳有仪也觉得水质寒彻入骨之极,奇道:“洞窟之水,历来阴寒,可如此之冷当属罕见,可真有点邪门了?”

听他这么一说,计天岳紧张了起来,道:“你意思莫不是说这水里也有古怪的物事?”

阳有仪苦笑道:“就算有咱俩现在还怕什么?被吃掉总好过被冻死。”

两人再游一阵,竟是冷冻得神志有些模糊起来,阳有仪急凛凛道:“不行,还是说说话吧,千万别晕睡过去了。”

计天岳拼力打着水道:“说甚么?这水真他娘的冷,老子都缓不过气来了。”

阳有仪哆嗦着道:“随便说点什么吧,实在没甚可说就说说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也成。”

计天岳想了想道:“哎,还不是安然那家伙搞出来的事,弄得老子现今成了这个光景。”说着又不禁打了几个寒颤,牙齿格格作响,似在极力抵御着冰寒之意。

阳有仪也冻得不由倒抽口口寒气道:“说说,再不说咱俩可真要冻成冰人了。”

“具体的我也略知个大概,但完全就说不上了。”计天岳边游边道:“还是先寻到地处上岸再说不迟,这水冻得话都说不顺溜了。”

两人边游边谈,早不知已是游出多远了。阳有仪双目极力朝远处眺望,双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水面,不禁大是失望之极,心中急道:“再寻不到地上岸,两人就真的要冻死在水里了。”心中想着不禁说抖抖索索道:“我们使劲再往前游一段,若还是寻不到地,死了也就死了。”当下两人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手脚并用扑通扑通拼力朝前方游去。游出了数百丈左右,两人大喜,原来前方远远处竟黑黝黝的露出一块陆地来。

其实说是陆地还不如说是个露出水面的沙土地更为确切,处于水中央长宽不过数十丈,但相对两人现在的处境而言,这块地已是上天给予最好的恩赐了。两人俯躺在沙土上,游了长久的水路,再加之用尽全力抵御冰寒,此刻俱是又累又饿,已是感觉筋疲力尽之极。阳有仪余悸未消道:“这水潭也太大了,从我们坐筏出来到现在,算算时辰也该有一日了吧,还是望不到头啊。”

计天岳翻过身来,盯着洞顶的石壁道:“大倒不惧,只是这水中古怪甚多,先是阻筏的怪石,再是吃人之浪,又是冰冻之水,接下来不知还要碰上什么?”

阳有仪盘腿坐了起来,两手掌心朝上放于两侧腿上,道:“先别管那么多了,逼出体内寒气再说。”说完静心运起气来,不多时身上冒出层层白气,脸色也开始渐渐由绿转白,又由白转到了红。计天岳却不似他,翻了个身,呼噜呼噜竟睡了起来。他本就精赤着上身,冻着一层薄薄的白冰,却慢慢消融开来,再过一会,竟完全消融不见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均调息完毕,只觉身上暖和了许多,不再似方才那般冰冻刺骨彻寒无比了。

阳有仪转头对计天岳道:“说吧,反正现在也闲得无事可干,就权当听故事了。”

计天岳躺在地上半眯着眼思索了阵,道:“前些日里,也就一个多月前吧,我的部属在北岗镇例行巡检时抓住了个贩卖私盐的家伙,想榨出点油水来。你也知道如今这年月,到处乱哄哄的,各地更是战事不断军事紧急。朝廷自身已是自顾不暇,哪还顾得上我们这些驻守边疆蛮荒之地的兵士,早就断了好几个月的饷钱了。”以手当枕隔了一会继道:“其实这做私盐买卖的,历来我们都睁一眼闭一眼的,只要有了好处谁还去管这屁大的事。只不过如今断了军饷,大家肚皮都饿着,自然是不肯放过这发财的好机会。想不到那家伙竟然是个穷鬼,话也说得不太利索。”听到这里,阳有仪心里一动,似有所思。

计天岳抽出右手刮了刮面额,沉思道:“我那手下见实在也榨不出什么油水来,就打算将那人鞭笞一顿后放了得了,不料安然那肺痨鬼正巧路过碰上了,不知怎的,竟对此人感兴趣之极,当下就把那人带走了。后来听说是安然把那人带到了州衙大狱内严刑拷打一番,那人吃不住打,便招了一些事,至于招的是什么事就不大清楚了。总之是那肺痨鬼得知了这些事情后使了什么手段骗得上头的信任,就下军令将我等众人调集到此地来,而且还下了封口令,不能以官家的身份露面,更不能擅自外出,弄得甚是神神秘秘。既然上头如此吩咐了,我等自然也不好过问,照着遵行便是。”

阳有仪问道:“你说的那盐商现在在哪?”

计天岳道:“还能在哪,州衙大狱之内关着,怎么?你对他也有兴趣?”

阳有仪点点头道:“不瞒你说,若是我没猜错,此人正是我想要找寻之人,和一些事物有着极大的关联。若是侥幸能从此地脱困,少不得要去州衙大狱会一会他。”突转了话头问道:“那夜乱葬岗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怎知我们那夜要去埋尸的?”

计天岳笑了笑,道:“哪知道你们埋什么尸?只是白日的时候那肺痨鬼发现岗上有具棺材,就叫我等夜里去取回就是了,谁知上到一半竟然就遇上了你。后来探子来报说你们赶着一具怪尸要下那棺去,上头才临时改变主意叫风字营的人从悬崖处攀爬上去夺尸,至于为什么要偷棺夺尸的?你别问,问了我也不知道,当时那肺痨鬼只是交待说别让那尸入棺就成,所以我和你一样,一头雾水中。”说到雾水两字,他禁不住又吐出了口气。

阳有仪疑惑道:“既然如此,那夜你为何只打一半就撤了?连尸带棺一起拿走不就得了。”

计天岳道:“打这种稀里糊涂的仗,我心就不情愿之极。既然交待说不许那尸入棺,尸都入棺了我还打个球啊?若是日后你抓住了那肺痨鬼,自己问他便是,趁便把答案告诉我就行。”

阳有仪盯着他开玩笑道:“你自己不会去问?抓住他先吊起来打一顿,不给它烟抽,恐怕他早招了吧?”

计天岳叹了口气道:“就算有幸脱困,我终究也会难逃厄运,如今说不定那肺痨鬼早列好我的罪状,已经全呈上去了,所以答案还是交由你去探知吧!”

阳有仪一拳狠狠砸在沙土里,恨声道:“如此奸人,日后见着了定当打他一顿给你出口恶气。”

计天岳哈哈一笑,道:“那计某就多谢了,只是此人一身功力,不在你我之下,而且他走的路子阴毒之极,若是真要打,可得万分小心才行。”

阳有仪站起身来,游目四望,却见这片沙土地正中央的土里似乎埋藏着什么物事,隆起一个大土包。阳有仪对计天岳面朝那地努努嘴道:“那地里埋着什么玩意,走,瞧瞧去。”言罢展开身形,两个起落间便奔到那土包前。计天岳一听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也跟了过去。当下两人四手一齐挖刨起来,这沙土质地甚松,不一会就被两人挖得沙土尽去,露出里边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匣子来,长宽高矮一般,约有三尺上下。

两人蹲下围着匣身四处触摸查探起来,只觉得匣身上下凹凸不平,似是雕刻着什么字画,两人摸了一阵,手上皆沾满锈迹,触鼻锈味甚浓,竟是个金属制品,搁置以此应该年份不浅了。计天岳试着用手抬了抬,触手沉重,竟是抬不起来,当下蹲下马步,喝了一声双手使足了劲,不料那箱子还是纹丝不动,不由惊诧道:“这箱子好重!”想了一想继道:“这里埋着箱子,说明此地以前就曾有人来过,此箱沉重之极,单靠人力是无法拖着游过来的,看来一定是使用船筏之类的运来,这么说来,此地一定另有出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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