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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天启大帝 第九十六章 善后

第九十六章

“张飞豹死了?”

孙承宗蹙眉。

被朱由检派过来报信的孙旭忙道:“孙督师,此事确凿无疑。他的尸体此刻就在殿下的军营内。”

孙承宗问道:“他是怎么死的?莫非张飞豹过真从北虏突围,被殿下率军所杀?”

孙旭忙道:“不怕督师笑话,您率领大军在罗家山上恶战,可我们在北麓连一个叛兵的毛也没瞅见。这个张飞豹乃是贺人龙送来的,跟随张飞豹的尸体一块送来的还有张飞豹的十几个亲随。”

“听贺人龙说,张飞豹是畏罪自杀,逃也逃不掉,落在朝廷手中,左右也是个死。便饮下毒酒自尽了,一同自尽的还有他的那些亲随心腹。”孙旭讲这话的时候,满脸的稀嘘之色,似乎对那些亲随的忠勇感到敬佩。

孙承宗点了点头,对孙旭吩咐道:“传本督师的军令,割下张飞豹的首级,到罗家山上传阅乱兵,好叫他们早日归降,放下武器。”

孙旭连忙应允离去。

孙承宗打发了孙旭之后,便召集诸将,他命令川兵总兵官秦良玉率领四千白杆兵继续围剿残敌,而他自己则率领李如柏、张世泽诸将率领其余新军步卒撤离罗家山,往固原镇回师。离开之前,孙承宗命令亲随将杨鹤也请回了固原镇。

行军途中,孙承宗遇见了随后赶来的杨鹤。杨鹤虽然也是文官,可他比孙承宗年轻,身体还算硬朗,能够乘马。而孙承宗坐在马车里,速度便被落了下来。

等杨鹤行过礼后,孙承宗才放下手中的书卷,开口问道:“除了张飞豹,你手里还握着谁的罪状?”

杨鹤一愣,不知道孙承宗为何将话题牵扯到叶阁老整顿九边的国策之上,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后,答道:“倒是还有几位,不过他们或被下官下狱,或被下官软禁,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

孙承宗冷淡的说道:“假如罗家山的战役进行的顺理,这浪花自然翻不出来,可若是罗家山的战役被拖上十天半个月,你能保证他们不起异心?”

杨鹤语塞,他的确不敢保证。

见杨鹤面色难堪,孙承宗淡淡的说道:“不过你放心,张飞豹已死,罗家山的平叛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听到张飞豹已死的消息后,杨鹤面色大喜,他连忙祝贺道:“恭喜孙阁老建此功业,今上热衷兵事,有次大功傍身,孙阁老日后问鼎首辅之位,指日可待啊,指日可待。”

孙承宗摇了摇头,说道:“掌上的事的确办完了,可掌下的事却更显波谲云诡。你知道张飞豹是怎么死的吗?”

杨鹤不解的问道:“难道不是阁老的平叛大军擒杀的?”

孙承宗说道:“张飞豹的确该死,但他最好死在京城,死在朝廷的刑名之下。本督师原本就无意取他性命,开战之前,便下令活捉张飞豹,押送京师,听候皇上发落。可事与愿违,张飞豹到底还是悄无声息的死了——被鸩酒毒杀了。”

“被鸩酒毒杀了?”

杨鹤瞪大了眼珠子,“他不是躲在罗家山上负隅顽抗吗?谁能毒杀他?”

“贺人龙解释说,是张飞豹畏罪自尽。”孙承宗面上不动声色,可眼底深处却闪烁着森森寒意。

杨鹤面色微变,“贺人龙?”

“他是你的部将!你最了解他,本督师唤你前来,就是想问一句,贺人龙跟张飞豹关系如何?”孙承宗过真老辣,一语切中要害。

杨鹤忙道:“贺人龙是三边宿将,为将,狠辣严正;为人却左右逢源,跟三边的将校们都处的不错。以臣下的所见所闻,贺人龙跟张飞豹的关系也很不错。”

孙承宗点了点头,而后一脸讳莫如深的说道:“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哪能事事做的尽善尽美?哪能人人都招待的滴水不漏?平易近人的人大都城府极深啊。”

“阁老怀疑张飞豹是贺人龙所杀?可他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直接砍了岂不更好?”杨鹤不解的反问道。

孙承宗无声的笑了笑,说道:“其中曲折原委恐怕只有贺人龙一人明了啦。对了,张飞豹反叛之初,你不是派兵镇压了吗?”

杨鹤老脸一红,告罪道:“都是下官指挥无状,非但没有平息叛乱,还损兵折将。此战追随阁老平叛,本就是戴罪立功,现如今战争落幕,朝廷跟兵部少不了要追究下官的罪责嘞。”

孙承宗说道:“本督师问的是你派遣镇压张飞豹的将领是谁?”

“是固原镇总兵官胡凡、兴安总兵官邓璋。二将先后率领万余兵马参与镇压,可结果都折戟沉沙,大败而归。”杨鹤答道。

孙承宗忙又问道:“此二将与贺人龙、张飞豹的关系如何?好还是坏?亲还是疏?”

杨鹤似乎听出了孙承宗的弦外之音,他的面色不禁发白,支支吾吾的答道:“四人私交甚笃,常常称兄道弟,往来与各镇酒肆妓院之中。”

“那便错不了了。”

孙承宗面色严肃的说道:“本督师确是麻痹大意了。临行前,皇上跟诸位阁老皆嘱咐道:张飞豹的叛乱,不过是三边边军大叛乱的前奏,若是一个处置不当,整个三边的诸将都有可能起兵造反!皇上即位以来,不遗余力地催促叶向高阁老整顿九边,惩处贪将,处以极刑。闹得诸边诸将人心惶惶,非但西北三边不稳,就连北方的蓟镇等边镇的将领也是惶恐不安,生怕下一个被清算的就是自个儿。”

“在这种大背景之下,边军诸将本就蠢蠢欲动,若是本督师的兵马被张飞豹拖在罗家山,久久不

能平定战乱,这让边军诸将怎么看?怎么想?他们会觉着朝廷已经成了纸老虎,已经无力钳制他们,到时候这帮骄兵悍将还不一个个起兵造反才怪。”

“张飞豹离奇死亡,倒是点醒了本督师——”孙承宗意味深长的说道:“本督师敢断言,若是再迟个两三日,咱们没有攻克罗家山,这固原镇怕是已经易手叛军了。”

“什么?”

杨鹤大惊失色,他乃是三边总督,又建府固原镇,若是固原镇陷入叛兵之手,那么他就真的罪无可恕了,那就不仅仅是被摘掉乌纱帽就可以轻易了事的了。

“哪儿来的叛兵?”杨鹤叫嚷道。

“胡凡、邓璋!或许还有其余的同党。”孙承宗说道:“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儿,本督师才极忙会师固原镇啊。本督师麾下有三万精兵,有如此多的人马镇守固原镇,料想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待罗家山上的乱兵被彻底招抚剿灭之后,本督师再举办一场庆功酒宴,邀请诸将前来,在酒桌之上,兵不血刃地缴了他们的械。”

杨鹤连忙吹捧道:“阁老此计妙极,将一场刀兵之祸,消弭于无形之中。”

孙承宗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杨鹤的这记马屁。

……

张飞豹败亡的消息火速呈递京师,由兵部转呈内阁,再由内阁上报皇帝本人。不过在那之前,皇帝早已经从锦衣卫的渠道,先一步探知了固原镇前线的战局。虽然胜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皇帝仍旧不免兴奋的好一阵摩拳擦掌。这半年多以来,他承受了太大的压力,亟待一场军事上的胜利在提振威望。

皇帝迅速召集了阁臣至乾清宫对奏,商议固原镇平叛之后的善后事宜。

刚打了一场胜仗,皇帝意气风发,压根不在乎阁臣们的意见,他单刀直入的说道:“这一战打的好!打出了朝廷的威风。朕要重重犒赏有功之将士,王阁老不是分管的兵部吗?你且与兵部尚书张鹤鸣商议个章程出来,朕先透露个风声给你,对于有功之将士,朕要官给官,要爵位给爵位,绝不会亏待他们,以免寒了忠勇志士的心。”

皇帝的这番先声夺人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阁臣们自然无不应允。分管兵部的王象乾更没有话说。可接下来,皇帝话锋一转,阁臣们尽皆变了颜色。

皇帝说道:“区区一个张飞豹自然弹指可破,不在话下。但三边为何出现张飞豹这个贼子?这个问题若是不加以解决,早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张飞豹粉墨登场。”

“朕此次唤阁老们前来,一是为了商讨封赏将士们的事宜,二也是商议一下三边的善后事宜。大家伙都畅所欲言的议一议吧。”

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阁臣们面面相觑,这在战前不都已经谈过了吗?虽然阁臣们竭力给张飞豹本人泼脏水,但皇帝就是一口咬定,张飞豹之所以反叛,不是因为他本人天生反骨,而是因为三边的地方官在执行叶向高整顿九边的国策时,手段过激,这才扯出了一场兵变。

阁臣们瞧着皇上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心中了然,这是要秋后算账的节奏啊。可皇上此刻又变了嘴脸,不肯亲自站出来扮黑脸,而是见黑锅推给了一众阁臣,让他们商讨。假如商讨出来的结果不合皇上心意,皇上哪儿自然给否了。可是历史证明,在这种情况下,总会有臣子为了媚上邀功,而背弃心中的坚守,一味地迎合上意。

叶向高是个道德君子,一生清廉,品德高尚,所以深得东林党人的敬重,而叶向高也正是倚重着东林党人的势力才得以二度入阁。所以整顿九边的事务,叶向高用的都是东林党人,原因无他,一来用着顺手、听话,二来事成之后,也可分润一份功劳给东林党,这叫两两相益。可现在事情办砸了,皇帝要卸磨杀驴,那么最终清算的还是在三边任职的东林党人或者亲东林党人或者巴结东林党的官员。

所以,将皇上的心思一层层拨开,阁臣们不难发现,皇上这是要挟一场军事胜利的威严,向朝野第一大党*派开刀了。

皇帝将皮球踢给了阁臣们,可是在座的阁臣们要么是亲东林党的,要么就是叶阁老的后辈,都不愿意得罪东林党,得罪叶向高。而叶向高更是头一个发话,将所有罪责大包大揽的按在自己头上,说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老麦昏聩,整顿九边无方,致使边将造反,边军哗变,罪该万死云云。叶向高乃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见他如此泣不成声,阁臣们纷纷向皇帝求情,但无论阁臣们如何慷慨陈词,就是绝口不提惩处三边东林党官员的事宜。

皇帝将一切放在眼里,面露讥笑之色。他自然晓得这帮阁臣们在担心着什么。无非就是清流们的物议罢了。若是阁臣们当真向皇帝献策说:惩处一批东林党人,用来安抚诸边惴惴难安的将校的话,那么等阁臣们下了朝之后,肯定会被东林党人给骂死,到时候在东林党人的鼓吹之下,天下臣民都会误以为他是个大奸臣,恐怕就算是躲到老家,也会被父老乡亲们嫌弃,死了也不能埋进祖坟,进不了祠堂,下辈子做孤魂野鬼去吧。

毕竟,叶向高整顿九边的时候,重用东林党官员,现在出了事,叶向高再一脚将人家踢开顶雷,无论如何也难逃鸟尽弓藏,薄情寡恩之嫌。

可假如叶向高替东林党人顶雷,将皇帝降下的所有责难都怪罪揽到自己身上,即便因此获罪皇帝,被罢免了官职,可是在士林、官场将会给他带去天大的威望。满天下的读书人都会歌颂叶向高的品德。如此叶向高即便丢了官职,也能富贵滋润的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总之一句

话,迎合皇帝的意思,惩处东林党,无论是叶向高还是其余阁臣,都将在短期之内,获得皇帝的恩宠,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可是从长远来看,他们将丢掉自己的全部“官声”,日后致仕还乡,将遭到门生故吏乃至父老乡亲们的嫌弃。

阁臣们都是群老头子了,即便再得皇上恩宠,又能享受多少时日?他们自然不会犯傻,又岂是叶向高这种名满天下的重臣。反正就要退休了,何必跟自己的退休生涯过不去呢?

皇帝左思右想,终于看明白了他们的心思。既然如此,阁臣们就是有持无恐了,以他们的身份地位,皇帝不可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与他们为难,更不可能真的将张飞豹反叛的罪责都按在叶向高头上。恰恰相反,之所以皇帝要惩处东林党人,就是为了给叶向高开脱罪责。原因无他,只因叶向高是当今之世,唯一一个被朝野诸党都敬重的政治人物。无论是东林党还是浙党、昆党、楚党、宣党,都慑服于叶向高三朝阁老的积威,乖乖听命效力。除了叶向高,内阁之中再无一人能够弹压诸党,孙承宗虽然素有名望,此次又平叛建功,按理说应该具备顶替叶向高的资格。可是孙承宗的旗帜太过鲜明,是个地地道道的东林党人,道德君子,他假如代替了叶向高,在内阁之中执掌实权,东林党人自是皆大欢喜,可是难保浙党、楚党不跳出来互相倾辄,内耗。至于皇帝最为宠信的徐光启,且不说他的政治才干是否已经足以担当首辅重任,单单是一个素与泰西人交好的坏名声,就不能服众。

假如皇帝当真赶跑了叶向高,无论是另立孙承宗还是徐光启,都将惹出新的一场党争之祸。到时候‘在野党’天天上折子弹劾‘执政党’,‘执政党’则摩拳擦掌,时刻想着如何弹压、惩治‘在野党’,让原本就被天灾人祸所累的明廷,陷入到不必要,且空前剧烈的内耗之中,岂不亲者痛仇者快?

皇帝虽然明白阁臣们的苦楚,可是心里仍旧不免有些失望。这帮老成持重的阁臣,到底还是选择站在文官集团的一边啊。

皇帝总算是体会了一把孤家寡人的意境。但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往内阁之中安插一名‘应声虫’的念头,嘉靖皇帝有严嵩在内阁,万历皇帝也有个王锡爵,所以他们才能够让自己的政令走出紫禁城。而皇帝现如今的内阁之中,不是些自命不凡之辈,就是些悲天悯人之徒。要么是道德君子,要么是明哲保身的老狐狸,既没有治世之能臣,也没有严嵩,王锡爵乃至和珅那样的帝王心腹在前头冲锋陷阵,这也正是数次皇帝的意志在内阁无法实现的症结所在。

皇帝叹了口气,开口安慰了叶向高两句,便将阁臣们都给打发了。

阁臣们面面相觑,惊讶于皇帝的妥协。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认定的事情,就绝不回头。可是今天为什么既没有惩处叶向高,也没有坚持惩罚东林党?

大概只有叶向高瞧清楚了皇帝的心思,他忧心忡忡的对左右同僚们说道:“今上,越来越像皇祖啦!高深莫测啊。皇上既想着揽权,又不想自己背负骂名,所以便逼着做臣子的给出主意嘞。到时候顺坡下驴,采纳臣子们的意见。既拿了实惠又规避了风险,既揽了实权又博得了圣君明主的美名......总之,自古有作为的君王,都是牵着臣子们的鼻子走的。小小年年,如此城府,真不知是福是祸......”

叶向高今天算是被伤透了心,所以才讲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王象乾不解的问道:“可是我们并没有顺着皇上的意思,将此次边军哗变的祸事怪罪到三边的东林党官员头上啊,皇上的计谋不是已经落空了吗?”

叶向高叹息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然老成谋国。可是朝堂之上,有多少歹人、妄人?他们可就巴巴的等着机会取悦皇上嘞。走着瞧吧,既然皇上在咱们这儿无功而返,势必会将这件事捅出去,交由天下官员们公论。说是公论,其实就是让仇视东林党的部分官员们上折子攻讦。到时候,皇上‘从谏如流’,采纳这些意见,三边的东林党官员仍旧在劫难逃。”

闻言,王象乾等人恍然大悟,纷纷面色大变,对皇帝的心机感到既惊且惧。

叶向高悲叹道:“老夫心寒啊。整顿九边的事情,原本就是皇上赶鸭子上架,老夫素来不知兵事,所以只能将整顿九边的事情吩咐给东林党人去办理。可之后皇上隔三岔五的将老夫唤去乾清宫,催促老夫快些整顿九边军务,甚至多次暗示老夫可以用些霹雳手段。老夫虽然素不知兵,可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啊,更是将治大国如烹小鲜的至理名言铭记于心。于是老夫便劝阻皇上,可是皇上偏是不听啊。事到如今,边军被过激的整顿政策逼反,到头来却要东林党人去背黑锅,老夫对不起他们啊。”

听着叶向高的自言自语,阁臣们无不默然,明代的臣子们为何喜爱明哲保身?为何总是报忧不报喜?总爱高谈阔论,却不务实务?

还不是因为无论你做的好与坏,都抵不过皇帝的一句评语。你再是劳苦功高,可若是不讨皇帝欢心,仍旧白搭,但若是你总能揣摩上意,迎合上意,那么即便你是个鸡鸣狗盗之徒,一生碌碌无为,也会被皇帝封侯拜相,一辈子荣华富贵。

方从哲为什么尸位素餐?

还不是被皇祖伤透了心。多做事,就多犯错,少做事,就少犯错。遇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吧。

叶向高摇了摇头,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宫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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