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禅达皇宫外三条街的位置，萨伏伊的脸色惨白，靠在墙根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手紧紧捂住胸口，那里，鲜血正不停从伤口里涌出来。
原本，伤不致命。在鼓足气势，将功力提升到最高，与诺曼对峙了片刻之后，萨伏伊抡起雷神之锤，以万钧之势将诺曼连同他身周十数米的范围统统笼罩进了雷霆化作的炼狱，但就在声威提升到最盛的瞬间，诺曼手拈草叶，一剑破开万丈雷霆，从萨伏伊的身边一掠而过。
即将突破到虚气境的萨伏伊在瞬间从高峰上跌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他身周缠绕着的青白色雷霆化作漫天碎屑，迅速没入空气中，右边胸口，一点细小的伤口处，鲜血缓缓漫开来，染红了一大片衣袍。
诺曼出剑，萨伏伊应剑而倒，这一瞬间的变故快得令人根本无法接受，在山地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神一般的少年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击倒了？
诺曼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飘然离去，留下目光呆滞眼神茫然的山地人。
没有了领头人的指挥，这些山地人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谁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分批撤离禅达。”萨伏伊挣扎着说，一开口，鲜血就从喉咙口涌了出来。
“你们听到了！”格鲁恩沃德站了起来，回头对山地人说：“复仇是一件漫长的事情，我们先离开禅达，以后总有要帝国付出代价的时候。”
说完，格鲁恩沃德扶起萨伏伊，要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
“现在不行。”凯瑟琳娜挥手制止了格鲁恩沃德：“他伤了肺，你这样他会被自己的血呛死的。”
格鲁恩沃德回过头，双眼通红：“那你说怎么办？把他丢在这里等死？”
凯瑟琳娜抬头看了看被火光染红的夜空：“只有这样了……萨伏伊，我问你，为了复仇，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
萨伏伊艰难地点了点头。
“哪怕把灵魂卖给魔鬼？”凯瑟琳娜的语气没有以往的轻佻，反而变得无比郑重起来。
萨伏伊犹豫了片刻，坚定地又点了点头。
凯瑟琳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数千双眼睛，突然俯下身，露出白森森的小巧尖牙。
有些人为了复仇是不惜代价的，不要说把灵魂卖给魔鬼，哪怕是把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也无所谓。
萨菲罗斯轻轻咳嗽了一声，沙漠里的夜晚寒冷得刺骨，但即便如此，也不足以令他像现在这样发起高烧来。
“你说什么？”罗根偏过头，看向马车上静静躺着的萨菲罗斯。这是在素里发绿洲外围埋伏的第二个夜晚，风雪虽然已经过去了，整个沙漠却还是被冷风冻得坚硬如铁。
或许只是幻觉，只是觉得眼前的世界如此冰冷。
萨菲罗斯摇了摇头：“我说的是萨兰德人。十五年前折戟卡拉迪亚的仇，他们要开始报了。”
罗根没有说话，他招呼身边的裁判庭骑士上去替换下暗哨里趴了半夜的战友。
“这个世界不是本来就在地狱里么。”看着骑士把战友从沙窝子里拉出来，替他们揉搓冻得麻木了的双腿，罗根轻轻叹了口气：“萨兰德人，蒙古人，卡拉迪亚人，或许还有其他的国家，每一天都有战争，每一天都有人遗憾着死去，这样的世界什么时候才真正地太平过。”
萨菲罗斯冷笑了一声:“至少我们已经让足够多的人享受过这样的太平了不是么……停止这样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争论好了，能和老大联系上吗？”
罗根闭上眼睛入定了好一会儿：“禅达也发生了叛乱，不过已经平息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山地人……老大叮嘱我们小心，不要恋战，说已经通知了雷迪尔斯接应——”
罗根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萨菲罗斯睁开眼睛，奇怪地看向罗根，却发现后者的脸色阴晴不定，额头上似乎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罗根擦了擦汗：“没什么，老大向我们问好。”
萨菲罗斯的眉头微微皱起：“是么，那也向他问好。”
是这样的吗？罗根的心里波涛起伏，这两个人心里，真的是在向对方问好吗？这两个人难道就没有在心里提防彼此，一有机会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吗？就算之前的埃蒙斯无法自己做主，但现在的埃蒙斯，难道就对这十五年的遭际没有任何的想法？
埃蒙斯只是在意识里问：“萨菲罗斯现在还好吗？”
埃蒙斯还说：“把他带回禅达，活着带回来。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他。”
如果埃蒙斯没有强调那一句“活着带回来”，罗根又会怎么做，他在脑子里仔仔细细思量了这几天的那个计划是不是真的就会开始实行？
萨菲罗斯和罗根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萨菲罗斯躺在马车上，罗根骑着黑色战马，两个人的距离不会超过五十公分，但他们彼此却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沙沙的声音响起，那个沃尔普从暗哨位上走出来，一瘸一拐来到萨菲罗斯身边：“两位亲王殿下，你们都休息一会去吧，按照我们这几天抓的俘虏的口供，这样的天气，萨兰德人要明天早上才会运送补给往前线。”
罗根看了一眼沃尔普：“也好，你和萨菲罗斯亲王休息去吧，我再守一会儿。”
萨菲罗斯冷眼盯着头顶璀璨的星空，那冰冷的星芒仿佛天上的露水，即将垂落在这片沙漠上。
“战争啊，就是这样……”萨菲罗斯突然没来由地感叹了一句：“有时候真希望从来就没有战争，我也不是什么亲王，还在我的老家里种地，抓一只小野兔送给我妹妹。”
罗根笑了笑：“那样一定很不错，不过算算时间，如果没有战争，你该抓一只小野兔送给你的外甥或外甥女了。”
萨菲罗斯也笑了笑：“我们总是被梦想冲昏头脑。”
罗根的手从黑剑的剑柄上放了下来：“但是帝国需要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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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这种廉价的东西，你还在坚持么？”埃蒙斯死死盯着我，眼睛里灼灼生辉，我被他的目光刺得遍体鳞伤逃无可逃。
“那你呢！被囚禁十五年，现在终于要开始复仇了是么？”我冲着他怒吼，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一拳把他打翻在地。
呃，我真的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了？
埃蒙斯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中拳的脸颊，冷笑了笑，紧跟着，我眼前的世界就一片破碎崩灭。
埃蒙斯从他华丽柔软的镶金大床上醒了过来，这张床宽敞干净，但只睡着他一个人，就显得无比空虚寂寥。
“怎么会梦见他？”埃蒙斯揉了揉梦里被我一拳击中的脸颊，那里还有一些隐隐作疼，“就像真的一样……”
突然，埃蒙斯停了下来，伸出手在眼前缓缓握了握拳：“哦，终于真的醒过来了么，终于不是落入另一场梦里。”
埃蒙斯掀开暗红色的天鹅绒被褥，缓步走到暖融融的炉火前，睡前翻阅的资料还杂乱无章地堆放在案上。他的手缓缓抚过眼前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首先，需要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埃蒙斯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语：“情报部的人一个都不可用，剩下活到现在的，统统都不能相信。”
“其次，需要一只完全掌握在手里的力量。此外，阿米莉雅和雷迪尔斯可以争取。”埃蒙斯接着说，他在纸上匆匆画下一个符号：“但关键的，还是要推翻一切重新来过。”
“第三，帝国需要大乱一场，萨兰德的入侵很是时候，可以抓住这个机会重新洗牌。”埃蒙斯写完，看了看纸上的东西，又重新丢回壁炉里去，一直看着这张纸彻彻底底化成灰烬才松了口气。
“那么从明天开始，就进行第一项吧。”埃蒙斯自言自语地重新坐到书桌边，继续翻看起十五年积攒下来的资料。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清晨的阳光从地平线下升起来时，禅达的烽烟已经彻底熄灭，像往常一样，恢弘的禅达笼罩在暖融融的阳光里，只有靠近悬崖的几个街区还被皇宫的阴影所覆盖。
埃蒙斯大帝亲自安排给齐格飞一行人的住所就在最靠近皇宫的街区里，五个人，五间房，除了谢特一直不知所踪找不到，夏尔和西伊基挤到一间房里一晚上不知道干了什么之外，齐格飞和诺曼各自一间房睡得很踏实。
除了因为隔音效果不好，所以会听到一些让少男睡不着觉的声音之外。
诺曼的影响不大，他一晚上都在打坐入定，天塌下来只要不想听还是听不到，只是苦了齐格飞，到大半夜差点把对面的门给踹烂了。
早上还睡眼惺忪，埃蒙斯大帝的王驾就出现在了居所楼下。
“昨晚没睡好，眼圈都是黑的。”埃蒙斯随口说了一句，齐格飞就眼里喷火般盯着一边一脸茫然的西伊基和面色不善的夏尔。
埃蒙斯视若无睹：“走吧，今天我们去军校注册，你作为插班生先去一年级学习。”
齐格飞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看西伊基和夏尔：“可是……呃，我们是一个团队呃……”
在埃蒙斯没有回头看夏尔的时候，夏尔的脸上阴云密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埃蒙斯的背影，但当埃蒙斯回头看她时，她又挤出了嫣然的笑脸。
齐格飞隐隐感觉有些古怪。
埃蒙斯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人：“你们两个也要去插班？”
西伊基犹豫了一下：“那个，那个什么军校的伙食怎么样？”
夏尔却皱着眉头：“您就是埃蒙斯大帝？”
埃蒙斯的注意力立刻被夏尔吸引，他看向这个略显瘦弱的小姑娘：“没错，我就是埃蒙斯。”
夏尔接着说：“我叫夏尔，夏尔·莉莉丝，我是斯瓦迪亚莉莉丝家族的最后一个人。大帝陛下，我想问您一句话，十五年前的那次大屠杀，是不是您的授意？”
埃蒙斯凌晨起来，一目十行地把这十五年所有的资料都看完了，那场发生在血火之夜的大屠杀他当然知道。
“莉莉丝家族？我有印象。”埃蒙斯说：“你是那次被灭门的七大家族的后人？”
夏尔上前了一步：“是不是你？”
埃蒙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很遗憾，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件事情，就一定不会让它发生。”
是会用另一种更加隐蔽的方式来处理吧喂，不要以为你昨天做的笔记我没看到！
夏尔的眼里一下子涌上了一层蒙蒙的泪水，她像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身子一软，靠在了西伊基的肩上。
埃蒙斯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这两位，愿意的话和你一起插班吧。你在帝国军校里也需要朋友。”
埃蒙斯话音未落，街口拐角处就传来了谢特的大声呼喊：“齐格飞——齐格飞——你死了没啊，没死就回我一声！”
然后一身脏兮兮土黄色萨兰德轻袍的谢特就从拐角里走了出来，一眼看见埃蒙斯的王驾，立刻愣在了原地。
“好小子，让我一番好找，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倒是那个神秘的酒馆老板说你跟人住到这里来了。这位大叔，你让一让好么，我和我兄弟久别重逢，来，给哥来个拥抱！”谢特说着笑嘻嘻张开怀抱走了过来，好像他是经历了一番苦战，而齐格飞是临阵脱逃一般。
埃蒙斯只是笑了笑，就往边上站开了一些。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抬起脚阻止了谢特的熊抱，没好气道：“英勇的谢特大哥，我感谢你惦记，感谢你十八辈祖宗。”
谢特讪讪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喂，我可不是临阵脱逃，我是刺探敌情去了，你不知道吧，告诉你哦，我探听到了两个绝密的消息……喂，你别不感兴趣好不好，我给你说哦，那个萨伏伊和他的叛军已经撤了——”
齐格飞：“呵呵。”
“喂喂喂，这不是重点好不好，萨伏伊不是已经被这位诺曼小弟打伤了么，而我亲眼看见了那个凯瑟琳娜把他又给救活了，现在那小子活蹦乱跳的，走的时候还叫嚣着要报仇呢。”谢特郑重其事道，“当然，这也不是重点啦。”
齐格飞：“呵呵，呵呵。”
谢特有些着急，他拉住转身欲走的齐格飞：“好啦好啦，重点马上到了，重点是，我听见他们走之前，萨伏伊告诉凯瑟琳娜，其实你的生身父亲就在禅达，他就是……”
轰隆一声巨响，谢特的话被硬生生从中间打断，他惊愕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胸口，一汪殷红正飞速漫开。
在他背后的房顶上，一个黄衫人影一闪而过。
良久之后，刺耳的哨声和告警声才此起彼伏地响起来，禅达刚刚平静下来的清晨又被恐惧彻底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