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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渡老肯定地点头,“此器魂已与你之识海,完全地融为了一体,现今有我压制,即那五芒星阵与外面束缚它的锁链,故暂时陷入了沉寂,可一旦失去了封印,破壳而出的它,将瞬间将‘你’吞噬!反客为主,然后成为这片心海的主人!要知道,现在的‘你’,不过是沧海一粟,相对于这寂辽心海,抑或是化身为‘天’的它,都实在是太过渺小、太过不堪一击了。”

方守越听,心头便跳得越是厉害,当下,他竟有些胆寒地问:“也就是说,若想要此器魂不发作,我这一辈子,都只能跟着你了?”

“非也....”淡定地拿起竹竿,渡老撑着船儿,漫无目的地行进,“还有一种办法,便是......堪破它!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

“这只眼吗?”

抬头,望天,只见,那颗深深嵌入了天幕之中的血色眼珠,浑身布满了血管,外观极为地恐怖,方守一望见它,便觉得心渗得慌,实在是难以想象,究竟是谁的眼珠,竟是在被取出后,还能释放出如此逼人的血气,甚至隔着老远,方守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非也…”渡老再次否认,脸上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哦,原来是这海吗......”方守即刻醒悟,随后却是惊道,“上次就差点莫名其妙地被它给淹死,而今又要我将之征服,倒不如直接与这血眼大战三百个回合,小生死也认了!”

“你这孩子”渡老苦笑,“前面说了这多,你还没领会吗?事到如今,不想如道贤一般,落得这般下场,唯‘弃文从道改问玄’,用心去做一个修士,进而降伏你心,到时,再成为这海的主人,纵无法灭掉此眼,你二者分据一天、一地,一空、一海,也能分庭抗礼,谁也奈何不得谁!否则,再无解可施!”

“呃,可我的引路石已经被我亲自销毁,我再也回不去了!”方守眼睛一眨一眨的,望向渡老的眼神里充满了狡黠,可随即,他神情一暗,不免长长地一叹,“可有一号杀尉迟大哥在前,即便是能回去,我也誓不能与他共存......”

“那在你来看,这又是谁?”

顺着渡老所指,方守又见到海天交接处,陡然升起了一轮透明的圆盘,好似天上的太阳,上面光芒流转,很快,便呈现出了一副画面,中间有一户人家,正围坐床头,看着刚刚临产、脐带尚未剪断的大胖婴儿,充满了喜悦的神色。

“这......”方守眼睛陡然浑睁,一脸激动地道,“难道...难道他便是尉迟?!”

渡老点了点头:“不错!他便是你的尉迟大哥!只是现今的他,却已完全脱离了尉迟的身份,重新开始了一段崭新的人生!不过你大可以放心,因他上一世福报积多,阴德甚厚,故今生将富贵相伴,纵遭逢劫难,也有贵人相助,终了儿孙满堂,安然阖目,比他今世,可要幸福的多了!”

“这......”方守一时哑然,心中百感交集。

虽说初始界众生,向来笃信轮回,所谓“前生因、今世果、来世报”等等说法也层出不穷,但到临了,又有哪一个真正敢说自己没遗憾的呢?

径自往船板上一靠,方守忽然有些沮丧:“没想到,一号此举,反而成全了尉迟大哥!他上辈子受苦太多,这辈子倒享清福!”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前生不知今生,今生不知来世,凡人之限,便在于此了。”渡老长长一叹,显得有些惆怅。

“前生不知今生,今生不知来世?可修士呢?修士便可摆脱轮回了吗?”方守头一次,开始对自己的渺小,有了清晰的认知,原来他只以为,自己纵不至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也算中晓人和了,可如今看来,他且还差着远呢!

“你现方才入门,故我只能告你!”渡老目视着方守,“修士之道,一在长生,二在无为,三在守恒。前为修体,肉身永驻不衰,以抗时间侵袭;中为修元,以丹田聚气,顺应天道自然,属无为而动,自可抵生灭;后者坚固魂魄,即使堕入轮回,魂、魄亦不分家,来世大可夺舍重生,则生生世世无穷尽也。凡举三者,便乎为体修、凡修、神修,而修者莫出其外!”

“原来如此!”方守稍加思索,立时答道,“我懂了,也即是说,体修通过淬炼体魄,使得身体不衰,可对抗死亡,自然不堕轮回。凡修纳天地之气入体,融身于自然,天地不老,则也可顺应发生,避开轮回;至于神修,则是魂魄不分家,维持本我意识,即便是入了轮回,也维持不灭,不过是换个肉身罢了!”

渡老眼中露出一抹浓浓的赞赏,当即点头道:“简言之,一为逆、二为避、三为顺,只是要想真正达成这三者,却殊为不易。故修士想要达成永生,成就不灭真仙,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哩!”

听罢了渡老的一席话,方守久久无言,似乎自己之前一直所坚守的某些价值、观念,也在这样的一席话中慢慢地土崩瓦解。而曾经认为坚不可摧的圣贤哲理,亦脆弱得如豆腐一般,变得不经推敲了。

“等你活得够久,便知在修士的眼中,时间,并非如凡人那般,以一年、几年为计,乃是动辄成百、上千年的,因而他们视野之宏远,目光之悠长,绝非你之想象,所谓‘得失’、‘取舍’,也不是最多能活个百年的凡俗所能够理解的。从这一点上来说,你确不该埋怨一号,要知他不过是顺袭了方界的处事原则罢了......”

“这......”方守沉默良久,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郑重地向渡老拜道:

“方守先前太过无知,故对壹零贰捌号渊洞成员酿成大错,现悔之已晚,还请渡老先生告知补救之策,守先行谢过!”

说着,方守便要跪下双膝,向着渡老叩首,可奇怪的是,就在其膝盖之上,忽然出现了一股怪力,死活硬阻拦着其下跪。而当方守面露不解时,忽见渡老淡淡地一笑:

“你与李大福等四人,乃是突破了这初始界、方界之限,成功地以一介**凡胎,横越真凡栈道,从一个初始界人,变为了彻彻底底的方界中人,从此死禁,也将对你等有效。而我久居初始界,天下诸事,不论大小,莫不在我眼中。故你等四人,也算是在我见证下,完成这史无前例之举的!”

此刻,方守已被渡老带出了自己的神海,只是临走前,他又望了一眼那占据了半边天幕的硕大眼瞳,心中阵阵发憷,像是蒙上了层久难褪去的霜霭,以至于方守清楚地意识到,此役之后,他恐怕再也不能得过且过了。

昨夜暴雨过后,乌云尽数退散,露出了晴朗的蓝天,碧波湖湖面虽然高涨,但在这晌午的炎炎烈日下,依然泛不起丝毫的波澜,显得死气沉沉的。

提溜着一根细长的竹竿,方守面容刚毅,棱角分明,比原先做书生时,平添了几分神采,但并不显得张扬。

头上戴一顶大号的斗笠,嘴角再叼一根狗尾巴草,渡老的面上,又再度蒙上了一层面罩。他指点着方守摆渡,自己却盘坐船头,面朝湖心,悠扬的沧声,从其嘴边淡淡地飘来

“方才给你的,乃是《水火剑经》全篇,一直到元婴境,也都威力不俗,你好生修习,但切记莫要水火同修,否则阴阳倒逆,引得你走火入魔,神仙都救不了你!”

“多谢渡老了!”撑着竹舟渐渐地远离了一文渡的渡口,方守灵台一片清明,他口中含着几枚洗髓丹,暗念着口诀,丹药在口齿间融化,顺着肠道,汇入了五脏六腑,最后从各处经脉,一直流淌到了丹田之中,此时,在方守的感知下,那早已停止了膨胀的真元气旋,竟又开始在慢慢地凝缩,而其中所蕴含的能量,却丝毫不比原先凝气五层时的要小,反而要更加的凝实、雄厚。

方守知道,如果他愿意,可随时跨越修为壁障,尝试第二次冲障,而后,他之修为,便可彻底稳固在凝气六层的初期了。

虽然也对自己这坐了火箭般的修为蹿升速度啧啧称奇,但方守并未多问,反而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切。

“笑话,初始界人,本就根骨奇佳,单拿出一个,都是方界百年难出一个的修真奇才了!”

这是渡老的原话,不过此外,渡老尚还有一话,叫方守深记于心。

“你要小心,初始界人肉躯,乃是方界强者夺舍的最佳选择,若非是道盟那样的大派,其余小派必无此精力投入资源悉心栽培的,故你此番渊之一行,必然凶险异常!不过一般强者,顾虑颇多,一般不到逼不得已的情况,轻易不会舍弃一身修为,而去选择夺舍的,毕竟,修炼本身也是一个去芜存菁,即‘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过程,故强者肉躯经过无数次的淬炼,已为上品,夺舍,反意味着从头再来,自是不如不夺!但若那梦靥非要夺舍于你,你且谨记一条......”

暗中将渡老传授的要诀默背了几遍,方守自觉了然于胸后,这才勉强强挤了一丝笑意,去迎接孩子们放课。而方守之所以还未离开初始界,便在于他还想要在最后离开之前,最后再看自己的好友们一眼。

“哗啦~”

起风了,风势不大不小,湖面泛起了波澜,吹得湖道两旁的芦苇荡阵阵摇摆,形如这湖中之舟,在水面之上起伏不定,而这对摆渡之人来说,亦是一种挑战。

不过,对于身体协调性掌控得极好的修士而言,摆渡并不是一桩难事,但摆渡之要,除了身体平衡性外,剩下的,便全应在了“耐心”二字上了。

而有着十年寒窗苦读经验的方守,最不缺的,也便是“耐心”了。

很快,一汪碧波,便要到了尽头,而望着那从水天交界处,逐渐变得高大起来的天府京师大学堂,而方守的心,也在这样的起伏当中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来到岸边,孩子们放课的吵闹声直冲云霄,远远的便为竹舟上的二人所闻,人头攒动,孩子们混在一起,或吵或闹,或追或赶,不过眼尖的方守,还是从人群中顷刻发现了李大富、宋之仙二人的身影。

昨夜碧波暴雨,渡湖并不安全,故京畿二县的学子,大多在学堂里将就了一宿,这到了隔天,方才由各家的父母,着人前来接回,但仍有一些小家小户的,没钱雇佣车马,便只好委托渡老先生帮忙接送了。

“渡老先生好。”

上了竹舟,宋之仙将背上背着的小号书箧放在一旁,旋即选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好,打量着那在船尾掌舵的书生扮相的男子,一脸好奇地问:

“渡老先生,这是您新雇的帮工吗?”

“非也....”渡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时日一到,你自然知晓,不过怕到了那时,你早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哦~”对于渡老的故作玄虚,宋之仙早习以为常,但也正如渡老所说的那样,未来,当二人时隔多年再次相遇时,宋之仙也确实是不记得了。更何况,方守当初在他眼中,所呈现出的面貌,乃是一个被天虎帮抓来充数的小小充丁,自然也不会为之联系到自己好友的身上了。

“哦?大富,你家人没来接你吗?”

看着李大富跟在宋之仙后上了竹舟,渡老顿时奇道:“我可是看到你家的下人,驱车停在学堂的回廊了。”

“嘻嘻~我把他们支走了!”李大富家境殷实,昨夜骤降暴雨,使得碧波湖水位拔高,不少位置水流湍急,行舟颇不安全,故其家中长辈,早已着下人驾车而来,准备接其从陆路返回。

但看李大富的表现,方守便知其因何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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