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伊斯坐在办公桌上，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恰到好处的酸度和苦味让伊斯微微眯起眼睛，在心中忘情地感叹“美好的一天就要从女生亲手煮的咖啡开始”，尽管他藏在深色黑墨镜下的双眼依旧锋利如常。
现在是夏天，空调的冷气不断从天花板上吹出，低达17c的室温足以让所有进入这个房间的人精神一震。
“……以上就是昨晚调查内容的大概情况。”
伊斯安静地听完了拾梦的汇报，只有右手食指在轻轻敲打着桌面。
和伊斯预想的一样，外勤小队最终还是没有抓住那个离开的蛇之手袭击者。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根据调查，尼古拉丝的确在昨天上午秘密造访过麦克斯先生所属的医院，然后在大约二十多分钟后离开。
在这二十多分钟中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呆在麦克斯先生的办公室里，并设法避过装扮成病患巡逻的外勤特工和一般的医护人员。
似乎是最终确认了麦克斯先生并不是有事临时离开办公室，尼古拉丝很失落地离开了医院，然后在离去的路上他正好碰到了某个黑发红瞳的小姑娘。
外勤小队成员仍在调查尼古拉丝进入医院的方法和他的目的。
然后今天早上，麦克斯医生汇报说在上班的路上他遇见了尼古拉丝。
虽然麦克斯医生表现出了十足的警惕和愧疚（二五仔加成），但尼古拉丝还是对他和以前一样友好。
尼古拉丝向他道歉，说在这么多年来都隐瞒了麦克斯医生自己其实是潜伏在猩红福音会内部的间谍。
麦克斯医生回以愧疚地道歉，并向他鞠躬。
尼古拉丝却避过身，并笑着表示麦克斯医生出卖他的举动其实也是他诱导的结果，他并不生气，并且为自己利用朋友的行为感到抱歉，所以麦克斯医生无需愧疚，也不用警惕他会报复。
然后他又提到他真正所属的组织与基金会实际上亦敌亦友。
当麦克斯医生向他询问尼古拉丝到底在为什么组织效力时。尼古拉丝只是神秘一笑，留下一句：论潜伏和调查，我们才是最专业的。
当麦克斯医生询问（拾梦认为可能是他可能是在质问）尼古拉丝为什么要针对猩红之手时（伊斯皱了皱眉头），他只是若有所指的指出因为来自“机械最大的敌人”。
离别时，尼古拉丝说他很高兴交到麦克斯医生这个朋友，麦克斯医生也有些尴尬地感谢着尼古拉丝救了自己的女儿。
在留下“伊斯或许可以相信，但一定小心基金会”的忠告后，尼古拉丝化作黑烟消失了。
对于这条忠告，伊斯举双手赞同，虽然他表面上只是轻蔑一笑，什么也没说。
他可不想被某个恪守规则的副队长再揪着说教一顿。
虽然或许他并非不乐意。
“所以……关于七宗罪我们什么也没调查出来？”
“很遗憾。”
“不，没关系的。”伊斯笑着摆摆手，“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调查的方式解决否则我就要失业了。”
“您或许还可以去侦探。”
“私家的？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去找小猫小狗或者听着已婚的大龄妇女抱怨她的丈夫。”伊斯幽默地吐槽着。
两人对视一笑。
“那么。”伊斯坐正，将手搁在桌子上：“麦克斯医生有提到尼古拉丝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我以为您这时候会说：把麦克斯医生的录音给我，你们一定有什么关键的东西漏掉了！”拾梦模仿起伊斯冷静而理智的命令声。
伊斯一愣。
拾梦调侃似的微笑着。
伊斯苦笑。
“好吧好吧。”在伊斯幽怨的目光下，拾梦止住了笑意：“麦克斯医生有说过尼古拉丝的脖子纹着一个奇怪的图案。”
“图案？”伊斯皱起眉头，“什么样的？”
“麦克斯医生也没有看清楚，其中的一部分像是螺旋纹。”
“螺旋纹？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有，但在神秘学中，螺旋纹被广泛运用于各种仪式上，我们无法确切认定它的具体指向。”
“昨天早上拍到尼古拉丝的监控有这方面的画面吗？”
“很遗憾，那是个相当隐蔽的摄像头，所以在角度上无法照到尼古拉丝的全身。”
“我开始有些担忧那个摄像头之前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偷拍吗？”伊斯饶有兴趣地昂起头。
拾梦只是笑而不语。
伊斯无奈地摇着头，怎么说多个摄像头也不算坏事吧，再怎么说那也是个被基金会控制的，怎么想像bright那样的人应该也不多吧，而且bright也只是对收容物更恶趣味一些……嗯，大概吧。
“那么，伊斯觉得那个图案意味着什么呢？”拾梦微笑着。
“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那我就好好想想吧。”伊斯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右手中指有力地敲打着桌面。
尼古拉丝、无头男人、村民冷漠的反应、bright、模因、芙蕾、蛇之手、七宗罪……
这几天的一幕幕在他的大脑中不断回旋，然后破碎成琉璃色的碎片，再重组。
“让我想想……”伊斯将手搁在下巴上，睁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一道闪电穿过了他的大脑：“那个纹路上是不是还有着很多形如鳞片一样的斑驳痕迹？。”
“麦克斯医生的确说过类似的话……您是怎么知道的？”
伊斯笑了：“那不是螺旋，那是蜗牛纹。”
“蜗牛纹吗？蜗牛纹可以象征……傲慢！七宗罪！”拾梦一惊。
伊斯点点头，然后他喃喃自语地思考着：“傲慢、七宗罪……”
他悠然自得的表情突然僵住，一口饮尽杯中的咖啡，伊斯猛地从椅子上跳起！
他迈着大步，在办公室里来回徘徊，双手时而有力地握着，时而在空中挥舞，就像在与什么强大的敌人搏斗。
然后他突然站定，摘下墨镜露出锋利的双眼。
“拾梦。”他呼唤道，带着一丝茫然，但这份茫然在下一瞬就化为强硬：“随我去档案室，有大事要发生了！”
……
拾梦随伊斯走出办公室，穿过一条被黑暗淹没的走廊，在左手边第三间房间前停了下来。
伊斯伸出手，食指按在银灰色钢铁大门的中心位置，“咔嚓”一声后，他推门进入房间，坐在了靠内侧的椅子上，两拾梦坐在了另一边隔着铺有浅棕色垫子的银灰色长桌与他相望。
伊斯勾起食指，轻轻敲击桌面，电脑运行的低蜂鸣声响起，摄像机和录音器自动启动，短暂的开机音乐后，整个房间改变了颜色，银色的墙壁变得如星空般深邃。
伊斯长按桌面，最近的档案已经被导入电脑。他思考了一会儿，轻敲桌侧，切换播放模式。当棕色的屏幕变为流动的蓝色时，他点击打开档案。低蜂鸣声再度响起，无数小型led转变形态，从墙壁电子屏放出的图像如幻灯片一样缓缓呈现，将最近发生的一幕幕模拟出来，二人就好像亲临犯罪现场，见证着事件的进行。
幻灯片播放完毕，伊斯沉默了，拾梦蓝灰色的大眼睛盯着他。
她能从这个强大的男人身上看出一丝迷惑，但在一瞬间就重新回归冷静。
过了好一会儿，伊斯才开始了他的陈述，他的右手食指轻轻敲着左臂，锋利的双眼写满了凝重。
“尼古拉丝在兰斯洛特学院被我杀死前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拥有这么多的力量？”
“如果这个问题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仪式的话。”
尼古拉丝嘴角渐渐咧开一个疯狂的弧度。
“那么被我杀死这件事是否也在他的算计之中呢？”
吞吐而出的巨型火球中影影约约显现出了尼古拉丝高咧至双颊的疯狂笑容。
“我一直很奇怪，尼古拉丝为什么非要先杀掉自己的监视者再来针对我，明明他完全可以先伙同其他邪教徒杀死我，然后在祭祀即将完成之际偷袭杀掉自己的同僚在我回到第一层之前他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并且还不会被发现。伊斯在心中补充。
“并且，他在猩红之手降临之际突然从的腹部钻出的行为也让人莫名其妙。”
一张鬼脸从触手的中央脱出，鬼脸异化的双眼滴溜地转着，然后在漠然的伊斯的身上停留下来，他的嘴角在一瞬间高咧至双颊。
“结合麦克斯医生所说的他的身上多出了一个象征着‘傲慢’的纹身。”
那个纹路上是不是还有着很多形如鳞片一样的斑驳痕迹？……那是蜗牛纹！
“我大胆猜想，尼古拉丝是不是在进行一个有关于‘七大罪之傲慢’的仪式。”
“我有疑问。”拾梦提出反对：“没有人能作出这样详尽的计划，而且他针对的可是伊斯你啊！”
她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怒气。拾梦终于明白了伊斯为什么而迷茫，这个一直喊着要杀光所有邪神的男人在为自己竟然被一个邪教徒戏弄至此而困惑。这一件事足以写进伊斯自己的黑历史中。
他在困惑自己真的有能力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一想到那个似乎无所不能的伊斯竟然在质疑自己的能力，拾梦就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伊斯摆摆手：“事实上有心算无心之下，尼古拉丝完全可以随机应变诱导我说出相关的台词至少我现在就可以想出五六种类似的方针。”
拾梦不甘心地低下头，伊斯继续说道：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能得到解释了。”
“尼古拉丝并不是真心想要召唤出邪神……呵，我早该想到的，有着那样高洁理想的男人怎么可能放任邪神被召唤。”伊斯自嘲一笑。
“这样也可以解释最开始仪式的祭品为什么会被污染这都是尼古拉斯的安排，他从某种途径了解到索托斯先生的特殊，于是刻意安排他成为祭品之一，最后让即将成功实行的祭祀毁于一旦……没有所谓的巧合，一切都是计划。”
“这样看来，后续的连续杀人夺取腹中器官实际上也是尼古拉斯的安排，他恐怕是说着‘距离主的祭祀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再用安乐的方式收集了’，然后采用了令死者痛苦不已的计划……“
死者表情扭曲，双眼瞪裂，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和歇斯底里的惊惧。体表留有多处擦伤，身体表面沾有大量凝固的血迹。
“……然而这样一来，那些祭品虽然表面上与正品相同，但其内里已经不再是目标仪式所需的了在神秘学中，一个细小的改变就足以完全改变仪式的指向……是这样的吧？”
拾梦不甘心地点点头。
“呵，我真是被尼古拉丝算计得死死的还不自知啊……我也只是个会说大话的男人而已啊。”伊斯一笑，右手却死死地握紧了。
“在最后他诱导我发出了蕴含着‘傲慢’意味的发言，借助我自身的位格……”
在说到“位格”这个词时，伊斯顿了顿。
拾梦明白，他是在为自己已经不能看作是纯正人类这一事实而苦恼。
但伊斯并没有迟疑太久，他继续推理着：“……借助我高于普通人位格在一瞬间进行‘跃迁’，进而对邪神实现诅咒，最终将猩红之手成功献祭。”
沉默了一会儿，伊斯敲击着桌面，面色变得有些阴沉：
“这样看来，艾伦.诺登斯无头事件也并不寻常。”
“您怀疑他也涉及到了七大罪的祭祀。”
伊斯点点头，他敲击着桌面，打开一段音频文件，调整到自己想要的地方，伊斯点击了播放键。
……
“为什么呢？不就是他那些破事被曝光了呗，呵呵。”
……
“您的意思是？”
“继续听下去吧。”
伊斯又连续播放了另外两段录音。
……
“我很抱歉，但他死有余辜。”
……
“事情是这样的……抱歉，请不要为难我！”
（剧烈的关门声，女子的啜泣声，急促的敲门声）
……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许久，伊斯竖起食指提问道：
“听出来了没？”
“……能给我一些提示吗？”拾梦有些羞愧。
伊斯微微一笑：“在后续的调查中，我们的特工并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这个村子对我们的人严防死守，但他们的态度本身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所以呢？”
“虽然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但他们的态度本身就足以说明一切了。”伊斯强调。
“……是他们一起实行的暗杀？就像东方快车谋杀案那样？”
伊斯摇摇头，可这一回他没有敲自家副队长的小脑袋。
“注意到了吗？回答问题的全是女性……那些男人去哪了？还有……在一个村子里什么事是永远说不出口的。”伊斯的语气有些沉重
“您是说！”拾梦眼睛瞪大，然后强烈的愤怒与憎恨出现在她白嫩的脸颊上。
伊斯不置可否，他的右手在桌面上缓缓写出了“色欲”这个词。
七宗罪色欲！
良久的沉默。
拾梦渐渐从愤怒中脱离，重新冷静下来。
“可如果真是这样，‘傲慢’献祭了邪神，但‘色欲’却只献祭了一个好色的普通人最多是邪教徒。从仪式上来看这并不平衡。不过色欲本身就是七大罪中罪行最为薄弱的一个，而傲慢则代表着最不可宽恕之罪……尽管如此，想要想维持仪式的平衡，这两次献祭就不可能是孤立存在的。”
伊斯击掌表示赞同，他拉扯着屏幕，拖拽出一张地图，思考了一会儿，他在地图上依次点出5个红色的小圆。
“代表着‘傲慢’的兰斯洛特学院位于site-12管辖地区的正北，在这里。”他指着最顶上的一个小圆：
“代表着‘色欲’的诺登斯事件发生在地区边缘的东边。”他指着右侧的一个小圆。
“然后是超市模因事件，它发生在市中心。”伊斯指向左侧的小圆：“被影响的感染者对火焰呈现出不合逻辑的怒火，这一点与暴怒相符，从影响程度上也与它在七宗罪中的地位相适应。”
“然后是site-13。”伊斯指向右下角：“site-13很可能是由于被平行世界不作为的基金会扔进其他维度才出现在我们的世界的这与怠惰之罪相符，不过site-13本身的影响力明显超过了怠惰之罪的范畴，所以我想献祭的目标大概只是参与收容行动的机动派遣队成员吧。”
他们大多也不是纯粹的人类，位格有所升华。伊斯在心中补充。
一个男人颤抖着站着，他摘下银色的头盔，露出一张一半苍老一半年幼的脸。
“最后是这里。”伊斯指向地图的左下角：“你还记得尼古拉丝事件发生之前我们处理的scp-427洛夫克拉夫特吊坠的收容失效事件吗？”
当然记得。拾梦在心里回答，那可真是一场噩梦。
扭曲的血肉怪兽狂笑着对生灵发动无法抵御的进攻，半个城市沦为了地狱。
“那大概就是嫉妒，变异者对生灵的嫉妒。我想我们现在可以确定那一场收容失效绝不是偶然。”伊斯断言道，他的脸上现出肃然，因为之前的调查结果将其归结为某个姓名被隐瞒的高级成员的失误。
“最后是这里。”伊斯的手点击在屏幕上，将那五个点连接成圆，再互相交织成扭曲的五角星。这个符号象征着对非可见宇宙中不可名状之存在进行接触。
而在这个五角星的中央……
“area-12！”拾梦惊呼。
与伪装成公司或者警局的site不同，基金会设施中的area是机密设施，意味着公众不知道其存在。此类设施通常建在远离人口中心之地并收容有高危异常；大部分的area都拥有极端保险（fail-safe）措施，诸如内置核弹头。
诸如内置核弹头！
area-12同时收容有活体异常生物个体以及生化危机样本或其他危险生物异常用于研究。
但这些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
“剩下还留有暴食和贪婪之罪，我想你应该知道‘那家伙’会代表着什么吧。”伊斯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中隐隐约约浮现的愧疚，苦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拾梦没有回答。
房间内再度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拾梦主动转移了话题：
“那最后的暴食呢？”
伊斯抬起头看向天花板上虚假的天空：“我记得基金会的area-32正是建立在月球雨海表面的吧。”
“您的意思是？”
“area-32的收容物，scp-3609，其可进食月岩、月壤以及二者之中任一物质覆盖的物品并且从不排泄，而且它被认为不具备排泄的能力正符合暴食之罪！”
“拾梦，这种仪式大概会有什么条件？”
“一般来说，要规避象征着善与美的环境……”拾梦突然安静了下来，脸色苍白。
伊斯皱起眉头：“你想到了什么？”
“今天有一次月食，就在晚上9点半左右。”
令人窒息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伊斯突然从椅子上弹起，他两步走到档案室门口，然后一拳锤在藏在大门内侧的报警器上。
diodiodio！！
刺耳的蜂鸣声响起。
集结处陷入了寂静，特工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的沉默。
伊斯闭上双眼。
等他重新睁眼时，无数双坚毅冰冷的眼睛扎在了他的身上。
伊斯笑了，带着冰冷而致命的疯狂。
他扬声说道：
“准备好迎接死亡了吗！这一次我们怕是要直面k级情景！”
特工们露出同样危险的狂笑。
“立即行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