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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铭的话显然引起了程小铠深深的不满,妖婆的毒手终于也将他唯一的伙伴给荼毒了。从此他将孤军奋战,可即使如此他也绝不能放弃抵抗,更不能放弃他的弟弟。

田妙华看着一脸苦大仇深一路不说一句话的程小铠,据说小时候多磨难的孩子长大了更有出息,她相信程小铠会长成个好男人的。

这一辆车里的四个人,只有玲珑一个还有些紧张兮兮的,时不时的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瞧瞧,就怕从哪里又蹦出个拦路打劫的。

田妙华笑她:“有云岩在,你怕什么?你不是见过他跟大鹏比试了吗。”

玲珑尴尬地笑笑,压低声音不想让车外的云岩听到,“知道是一回事,感觉上是另一回事,那不是云岩长得太没安全感了嘛……”

好在马车可比牛车和走路快得多了,云岩驾车又快又稳,甚至在听到玲珑的话之后似乎还隐隐的加了速。玲珑没紧张上一会儿就到了李家村,田妙华在村口下了马车,路过的村人这几日时常见到她都习以为常,客客气气地点头弯腰打招呼喊着“夫人。”

车上玲珑备了好几包礼品,大包小包地拎着,略嫌激动地道:“夫人,那位壮士家在哪里?我们快去吧!”

田妙华瞧了瞧她,“我有说你也去吗?”

“嗄?”

玲珑愣住了,不是都让她跟着来了吗,怎么不带她去呢?

田妙华只用眼神扫了云岩一眼,云岩就立刻上前从玲珑手中拎过那大包小包,她这才指了指两个小的,“我们去,你看着他们。”

玲珑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她也想去看大英雄啊~~

可是程小铭和程小铠已经按耐不住玩心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晃啊晃:“玲珑姨我们去玩嘛~~!你陪我们去捉蚂蚱啊!”

村子附近人多,村民又都认得他们,所以是安全的。很多村民还会在种田的间隙里把捉到的蚱蜢甲虫豆虫送给他们,逗上几句或者陪他们玩一会儿。

玲珑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带着两位小少爷走了,田妙华倒是奇怪玲珑怎么对去探望李重山那么积极。不过就算为了不打击她的那份积极,田妙华也是不能让玲珑见到充满敌意的李重山的。

她带着云岩来到李重山的住处,前几日村民都在一次次苦口婆心地劝解李重山,被他恼怒地拒绝赶走之后,如今李重山家院门紧闭,听说是谁来也不开门的。因此田妙华压根也没打算敲门,微微一抬下巴,云岩就一脚直上,顿时门栓断裂大门敞开。

李重山与他儿子正在后院里绑扫帚,是准备拿到镇上赶集的时候卖掉的。

听到那突然的声响他急着起来去看发生了什么,不小心扯到伤口一时又跌坐回去。他的儿子想代替他去,但又有些被那个声音吓到了,犹豫着不敢过去。

于是田妙华就这么带着云岩登堂入室进后院,做的是土匪行径,脸上却笑得十二分客气。

“李大哥你在家呢。我是田妙华,程家庄子的夫人,想必你已经听说过了。”

李重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的儿子甚至听到她是地主夫人之后吓得躲到了父亲身后。

田妙华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那个不只是瘦弱,甚至有些憔悴的孩子。穿着破了洞的衣服,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比当初的程小铭和程小铠还要让人唏嘘——小铭和小铠总归也是将军府的少爷,不过是疏于照料。不像这个孩子,他的爹爹就想好好照料他,这家徒四壁的环境也是力不从心。

田妙华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许是照顾那两个熊孩子照顾久了,如今看着这样的孩子真是有些不忍心。

李重山戒备地质问:“你们来是想干什么!?”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憔悴了不少,面色苍白唇无血色,原本魁梧的身子也因为伤痛而伛偻不直。

田妙华悠然一笑道:“我来只是为了感谢李大哥前些日子救了我与家中小儿。”

应着她的话云岩便上前几步将带来的礼品放在院子里的一张矮木桌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话在李重山身上毫无用处,他丝毫不给面子地道:“——就这样登堂入室闯进别人家里来道谢?”

田妙华却如同看不见他那不遮掩的敌意,依然笑着说:“若不是这样,怕是连李大哥的面都见不到。”

这句话厚颜无耻的程度简直让李重山为之气结,“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想见你们家的人!”

“李大哥的气节真是让人佩服,可是气节却是当不得饭吃的。尤其还是除了自我满足之外毫无用处的气节。”

田妙华笑着打脸也是打得啪啪响,李重山呲牙瞪目,“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她却看都不看快要恼怒的李重山,绕开他上前一步对躲在他身后的小孩笑道:“我有话要跟你爹爹说,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她的笑容那么甜,对小孩子还是很有亲和力(欺骗性)的。

小孩抬头看了看李重山,他大约是觉得这里的气氛的确不适合孩子在场,点了点头对他道:“你先自己出去玩,别跑远。”

小孩听了爹爹的话正要跑出去,突然又停下来扭头看了田妙华一眼,眼神有点怯怯,却又有点倔强地道:“别欺负我爹爹,他身上还有伤。”

总有那么些个孩子早熟得让人心疼,田妙华对他温柔地笑一下,“我不会欺负你爹爹,放心去玩吧。”

明明她再怎么亲切地微笑着,喊他李大哥,李重山都只觉得她假惺惺。可是她对自己儿子这温柔的笑容却像是毫不掺假一般,突然让李重山有点懵,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只是当孩子跑出门去,田妙华站直身子转回来时,那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刚刚的温柔,笑容,统统不见。她就只是略嫌漫不经心地看着李重山,冷冷地对他道:“真的需要我把话说那么明白么?你恨的,是以前的账房,是跟账房勾结的那些人。与我和程家有什么关系?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在这里落了户,接管了田地,可曾得罪过你这位有气节的大英雄?”

田妙华字字句句都像啪啪的打在李重山脸上,她不是不可以换一种更温和委婉的方式来见他,只不过那样的结果便是李重山根本不会给她开门,即便开了门,也不会听她说一个字。

这种人早已经钻了牛角尖听不进别人的苦口婆心,若是听得进,也轮不到她在这里。

反正她已经无端端地就被他憎恨,厌恶,那她干脆能赚回来一点是一点,不在乎当这个恶人也不在乎被他多讨厌一点。

李重山果然被她惹得炸了毛,像是她的话随时都会揭开什么他不愿意去深思的东西,吼道:“住口!我说了不佃你家的田,没必要在这里听你说教!我也不要你的东西,带上那些马上走!”

田妙华嘴角没有温度地挑了一下,“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不光东西你收着,还有银子你也留着,别为了你的气节让你的儿子也跟着你一起吃不饱穿不暖。”

云岩在礼品的旁边又放下了一锭银子,这种举动着实刺激到了李重山,“你们这些有钱人懂什么!?我的事情与你们无关!都走开!”

他抓起银子和礼品要扔回给云岩,对田妙华他或许不便动手,但对云岩他不会客气,直接就要动手把他赶出去。

可是他先动手云岩自然就不客气了,随手一推就让他跌撞了好几步。

男人间一动手这火就撩了起来,李重山顿时大喝一声鼓足了劲向云岩袭来,然而他在云岩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顿时被制服得死死的。

云岩下手也是黑,根本就不避开他受伤的地方,不过几招李重山衣服上就透出血迹来。

他心里头也是诧异,一个小乡村地主家的家丁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功夫?!

只是他此时已经被挑拨得没了理智,又被云岩按在地上挣脱不开,情绪便失控地道:“你们懂什么!?我媳妇她死了!她是因为没有钱死的,因为没有地死的!现在她死了你们却要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去佃田过日子吗!?”

田妙华听着他的话心里基本已经了然,走过去揭穿道:“所以你恨的根本是你自己,你若是当初没有招惹账房,就不会丢了田地,你妻子就不会死。你情愿过苦日子,只不过是害怕意识到这一点——你害怕一切只不过是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原点,就只有你妻子为你的冲动而死。”

“你住口!住口!!”

然而田妙华却突然一巴掌抽过去,她看起来好似柔柔弱弱轻轻巧巧,然而练武之人这暗暗用了力的一个巴掌却顿时抽得李重山半边耳朵嗡嗡作响,几乎要以为自己的鼓膜都裂了。

他好半天才稍稍缓过来,田妙华等到他的耳朵能得听见了才缓缓道:“别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重要的是你心里的愧疚和悲痛吗?那根本不值一文钱。真正重要的应该是你儿子,他已经没了娘,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你却根本就不想想怎么样对他才是好的吗?就让你的孩子陪着你,为了你的愧疚一起吃苦挨饿受冻——你可真是个好爹啊。”

她说完李重山已经停止了挣扎,云岩放开了手,田妙华也根本不管他作何反应地道:“这两日里正和李二壮会来给你办佃田的事,你既不想见我,那也就不用见了。”

说罢她便带着云岩转身离开,待她走了李重山才扑通一声又倒在地上,听见儿子匆忙跑回来的脚步声时忽然间想起她答应过儿子不会“欺负”他的。

可真是个骗小孩不用负责任,变脸如翻书的女人啊。

他躺在地上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自己都觉得那么难听,几乎分不清是哭是笑。

孩子吓得慌忙扑过来,“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他不想吓到他的,只是那难听的笑声,却怎么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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