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不久，人就转身出去。
林向楚滞了片刻，终于也还是跟了上去。
三两分钟后，林向楚先行进来，原本还只是多云的神色此刻已经尽数转成了阴天，眉头紧锁，眸子里满是冷意。
夏芷默愣住，问题正要说出口，林浩楠急匆匆走进来，脸上还有未退的怒气。
这是……吵架了？
夏芷默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探，林浩楠察觉到她的眼神，坐定下来后终于将那点余怒压下，喝了一口茶，又恢复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道：“一点小事，不影响……”
“二哥。”
“嗯？”
“你今天约我到这里来，是有事想问我吧？”
林向楚突然将话题挑破，夏芷默始料未及，连林浩楠都眼露震惊。
“不是吗？我猜错了？”
“向楚，今天二哥主要目的还是想请你和芷默吃顿饭而已。你谈了恋爱，我也想帮着了解一下小姑娘的性格和家庭。”
“二哥真没有什么要问？现在不开口，以后可能我就再也不会有这么主动坦诚的时候了。”
又一道菜上来，林向楚举起筷子静静吃了一口。
餐厅内的光线在他的鼻梁和睫毛上打出扇形的阴影，一面是光一面是暗，夏芷默一眼瞥过去，视线像是黏住了似的落在他的脸上。
林浩楠坐在对面，手指僵硬，一瞬间没有回答。
林向楚冷声：“没法做决定？”
“向楚，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现在不开口，以后都……”
“二哥。咱俩之间因为年龄差了不少，从小接触就少。”林向楚微微眯起眼，像是笑，可眼底却没有什么暖意，“我一直都很尊敬你。你在家里从来都不争不抢，我以为你和大哥不一样”
“我和大哥的确……”
“你和大哥的确不一样？刚刚的电话，不巧，我听到了。”
林浩楠脸色骤然大变：“你听到什么？”
“听到你和大哥之间的交易，你帮他在林城看着我，甚至调查我私下的动作。他许诺给你什么好处？”
“你在说什么！”
好好地一顿饭终于还是成了剑拔弩张的模样。
林浩楠虚张声势地摔下筷子，力道之重，连同桌上的碗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既然做了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前几天江城的报纸，应该也和你脱不了关系吧？难怪小邓说来林城的时候没见到路上有人尾随，谁会料到这人不是江城的，而是刚好身在林城的二哥你。”
小邓那边第二天就来了反馈消息，说跟着线头找到了江城日报的编辑。
不过对方声称自己是收到了邮件，并且是个加密的陌生邮箱，根本不知道究竟是谁发的内容。
线索本来到这里就断了。林向楚也知道继续追下去难度有多大，甚至已经放弃了去追究源头。
却没有想到几天之后，真相在这里等着他。
明明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现在，他却连半点喜悦感也没有。
林向楚幽邃的眸子里满是冷意与隐约的痛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浩楠，像是要在他身上少出一个洞来。
林浩楠手指抖了抖，脸色白了不少，半晌，接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
“四弟，你不信我？”
“是你先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监视我还对我捅刀子，你现在还要求我信你？你先前和林俊彦打电话汇报这里的情况的时候，怎么没有想一想，要我信你的事情？”
林向楚胸口剧烈起伏，眼底渐渐泛起红，连同眼眶一并都染上颜色。
他并不是没有感情，只不过藏得深，并且不善表达。
林浩楠在他心里曾经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不远不近，但总是亲人。
万万没有料到，这么一个亲人，竟然会给他狠狠捅了一刀。
他呼出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情绪平复，“二哥，我先前还想着，你要是同我直言不讳，或许还可能有什么误会或者意外。可你心有目的却藏着掖着，你这样，又叫我怎么去信你？”
“向楚，二哥也不是有意的，二哥是因为……”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背叛，那都是背叛。”
林向楚闭上眼又睁开，眼底的恨烟消云散，像是将林浩楠当成了路人，成了彻头彻尾的平静。
他拉了一下夏芷默，“走吧。”
夏芷默跟着站起身，没有多言，乖乖跟在林向楚身旁，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店内。
外头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夜风一吹，好像将林向楚身上的戾气吹散一些，又好像将他整个人都浸得更冷了。
小姑娘抱着他的胳膊轻缓地贴上去：“大叔，你还好吧？”
“还好。”
背叛这种事情，遭一辈子大概都难以习惯，可迎上了，总是要承受的。
难过也无济于事。
林向楚抽开胳膊，将人揽进自己怀里，胳膊里感受到她柔软温热的身体，紧绷的情绪随之缓了缓。
“那通电话……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有小邓什么时候来的林城？是和三姐那一次么？”
店内两个人的对话她根本没有听懂。可介于当时的情况，偏偏还不能问。
忍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
她晃了晃林向楚的衣襟，他感受到她的哀求，嘴角淌过一丝苦笑，安静良久，说：“我揍顾卓然那天晚上你还有印象？”
“有的。”
“那天晚上，我进了警察局，后来小邓来保释我，隔天这个事情上了江城日报。”
“你……”夏芷默脚步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向楚，眉头猛地拧在了一起，“你也上了江城日报？”
“嗯，是不是觉得手段和上一次林恩凯上报纸相似？”林向楚安抚似的拍了拍夏芷默的背，带着人继续往外走，“我当时也想到是不是林俊彦父子所为，可是他们俩隔了这么远，即使是知道消息，也不可能那么快记录下事件。更何况，小邓也说了，他来的时候有注意过身后有没有车辆跟随，答案是没有。”
“所以其实是林……二哥搞的鬼？”
“嗯。我来林城，其实也是个变数，本来应该是恩凯过来的。后来，似乎是三姐用了一些手段，才让大家都董事会议上把票投给了我。”
“所以林俊彦心里不爽，就让林浩楠盯着你？”
夏芷默不太懂个中弯弯绕，可一些基本的因果却还是可以猜测到的。
林向楚下颚线条紧绷着，过了很久，微微点了点头，又追加一句：“也可能是最近。”
夏芷默忍不住爆了句脏话。
不管是最开始还是最近，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也够糟糕的。
更叫人恶心的是，做这种事情的，还是自己信任的至亲。
那一瞬间，夏芷默忽然觉得身边这个一米八多的男人，其实很可怜。
又寂寞又可怜。
她捏了捏林向楚的手，对方反握上来，紧绷的面容稍稍松动了些。
“我没事。”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以轻而易举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心疼你。
夏芷默沉默了很久，握住林向楚的力道几乎将人嵌进自己的骨头里。
到最后，还是林向楚拿手指轻轻敲了敲小姑娘的手背，道：“我没你想得这么脆弱。”
“大叔。”
“嗯？”
“我不会背叛你的。”
喜欢的话好像说再多都不够用，夏芷默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抬起眸子看着他，“永远不会。”
街灯明亮，小姑娘的眼底闪烁着光，那点暖意和疼惜像是流动的萤火，淌得无处不在。
林向楚觉得自己冷凝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很多话到了喉间都没办法说出口，梗在嗓子，憋在胸口，让整个胸腔都灌满炙烫的温度。
他微微眯起眼，嘴角翘起来，“嗯，我没怀疑过。”
“你要是想哭，我可以借肩膀给你。”
“……”他哪里有想哭的样子？
前一刻的温情脉脉在夏芷默这一句话中彻底破功，林向楚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脸，“现在还不用。”
就算是林老爷子逝世，他也只是憋着红红的眼眶在骨灰前站了很久。
有些痛不能习惯，但却是可以忍的。
忍得过一时，就可以忍一辈子。
林向楚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夏芷默隐约瞧见，可真正定睛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却依旧是那个岿然不动的大叔。
她撇撇嘴，将林向楚的手拿下来：“才动了几筷子，你应该都没吃饱，我们去续个摊？”
“……”明明应该是自己没吃饱吧？
林向楚嘴角翘起些许，幽深的眸子里有纵容的宠溺，点点头，任小姑娘拉着自己往旁边的店铺内去。
林城的最后一夜，两个人很晚在外面逛到很晚。
林向楚最后将人送上楼时跟进了房内。脊背往门背上一靠，咔哒一下阻隔了外头的光线和声响。
“回江城之后，你……”
“嗯？”
“你要不要搬出来？”
江城不比林城，夏成明和林俊彦都在等着两个人，谁都知道像现在这样自由的日子不会再那么多。
林向楚往前走了一步，将夏芷默逼到床沿，喉结滚动一下，哑声道：“和我一起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