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陡然之间沉重了不少。
对于林向楚的过去，夏芷默很少问及，因为怕触到雷区。
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场合之下竟然就得知了这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林向楚的表情没有多少介怀，甚至除了稍许的遗憾之外，连一点点的脆弱都不曾看见。
可是夏芷默就是知道，这个男人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心情其实很糟糕。
即便他脸上端得再如常再清冷，可如果不是放不下，又怎么会总是压抑在心底不愿意提及？
她忽然伸出手，小小的五指包裹住林向楚的宽大的掌心，轻轻捏了一下，“你做得这么好，林伯伯要是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她天生瘦却不见骨，抱起来触感绵软微凉，连同手指捏起来都是软软的一触即碎的质感。
林向楚的心在这样的安慰之下似乎都化成了一滩水，一汪河流在胸腔里静静地淌，无声无息，却又悠远绵长。
他张开五指，反手将她的指骨包裹在手心里，低低“嗯”了一声，连同脚步都放慢了一些。
“大叔。”
“嗯？”
“其实要是有什么不高兴，你大可以同我讲。都说有些事情说出来，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独自抗要好多了。”
这是怕他想不开？
林向楚低头看她，夏芷默来了这里一阵子，原本染过色的发根出生出了浅浅的黑色，和下端的棕色融在一起，在路灯下晕出浅浅的光泽。
别样的暖。
他兀自沉默着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想起她看不到，便又“嗯”了一下。
却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习惯了一个人挑担子，习惯了沉默着直接行动，林向楚都忘了示弱和倾诉是个什么滋味。
更何况，这是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
林向楚不能免俗，和普天下男人一样，总希望自己在喜欢的小丫头面前，可以显得高大一些，可以给她扛起一整片天。
我喜欢你，更心疼你，所以比起让你怜悯和同情，更希望可以给你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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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海的材料来得很快。
第二天一早上工没有多久，就随着几卡车搬到了工地上。
顾卓然不知道去了哪里，夏芷默不出意料，看着孙大海腆着那个大肚子和油腻腻的笑脸过来的时候，嘴角忍不住荡漾起一抹冷笑。
“孙经理，东西都装来了？”
“来了来了，奥纳和林氏要的东西，我哪儿能耽搁？把货备齐，这不赶紧把你拉来了嘛。”
施工声音隆隆作响，孙大海往这边走，不知是心虚还是热的，额头上沁出了一些汗，被他随手一抹，那点表情便藏在了胳膊后。
“孙经理真是讲信用，那给的东西质量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
“哪能呢？小夏小姐要是不信，可以先开箱检查。”
“没有就好，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我要的是一等货，万一出了问题，这供货的责任，还还是由孙经理自己吃下去的。”
夏芷默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给对方好脸色，说话也是一刀一刀地扎人。
孙大海被问得脸色渐渐泛白，嘴唇抖了抖，似乎有话要说，到了嘴边，却又颤颤巍巍地咽了下去，讲卡车后面的闸一松，看似随意地拆了一个箱子，递了一个灯泡过去。
“小夏小姐说得这是什么话？怎么会出问题？你看看，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装次货也是有讲究的。
孙大海是熟手，早已摸清楚规则，卡车前后两端装得都是一等品，只有中段难以抽查到的位置，才塞满了次等货。
夏芷默将灯接了过去，安在临时插座上，接通又摁灭，亮度和频闪的确如常。
为了检测这一批货物，前一晚晚上她刻意恶补了相关知识，可是竟然……行不通？
难道孙大海阳奉阴违，没有按照关茹所说的做？
可是又怎么可能？
且不说商人逐利，就是关茹昨晚那笃定的语气，孙大海今天装过来的这一车东西多半也是有问题的。
这番纠结下来，她抬起头，刚好看到顾卓然在不远处经过的身影。
眉眼微冷，三步两步跑过去将人拦了下来。
你不想淌湿鞋？我偏偏就要拉你下水！
“卓然师兄！”夏芷默掩去眼底那点算计，几步走过去，半是揽半是拉的带着他往货车那处走，“孙经理的东西来了，我一个人检验不过来，你帮帮我呗？”
话不说还好，一说，顾卓然脸色几乎瞬间就僵住，“芷默，我还有点事情没……”
“你先帮我检测完，一会我帮你一起干。”
“不行，这个耽误不得。”
“那我让向楚先顶替你一下？他这会应该不是很忙。”
他越是推拒，夏芷默心中越是恼火。将那点火气压下，她掏出手机，作势就要给林向楚打电话。
已经打开了通讯录，不知道为什么，下一秒，身边的人却又忽然变了话口，“算了算了，我教教你怎么检测，一会你学会了我再走。”
离孙大海不过几十米之隔，夏芷默直觉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又走几步，便到了车边。
“孙经理，芷默说自己拿不准怎么检验东西，我来帮帮忙。”
没等夏芷默和孙大海开口，顾卓然就自报了家门。
视线扫了一眼燃着的灯泡，又扫了一眼孙大海已经打开的箱子，又从里面掏出一支灯管，安装，检测。
一边不忘告诉夏芷默究竟该如何鉴定优劣好坏。
他所说的话和昨晚查来的资料相差无几，而事实上，第二支灯泡使用下来也依旧正常得很。
夏芷默眉头忍不住蹙起来，心里游移不定，正要佯装答应，余光一扫，却看见孙大海和顾卓然对视一眼后，那踌躇满志却又奸诈的表情。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
心中警铃大作，夏芷默强行压下那些慌乱的情绪，面色不改，对着孙大海说：“那麻烦孙经理把东西卸下来，放齐整一些，码成三堆，小心别摔碎了。”
里头肯定混了瑕疵品，但既然这样抽样检测看不出来，夏芷默决定死磕。
一个个挨个来，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孙大海应声上了车，夏芷默在一旁看着他忙碌，不言不语。
东西一箱箱搬了下来，在大厦大楼门口码的齐齐整整。
孙大海抗下最后一点东西，抹了一把汗，露出烟熏火燎得牙齿，笑了：“小夏小姐，东西都在这里，我先走一步。”
“等等！”
“怎么了？”
“我还没检测呢。”
夏芷默说着，忽然走到了中间那堆灯泡前，将一个箱子拆了开来。
孙大海脸色大变，连同顾卓然淡然得神情也消失不见，慌忙之中下意识想去捂住箱口，手一伸却又觉得不妥，只好硬生生停了下来。
这样奇怪的动作夏芷默又怎么会错过，眉头一挑，顿时确定这批产品有问题。
并且问题就出在自己手头的一堆里！
“孙经理，卓然师兄，怎么了？”
她笑盈盈地瞥过去，眼底却已经藏起了刀子，冷冷地剜在他们身上，几乎缴出一个洞来。
“小夏小姐不是刚刚检测过了吗？这是干什么？”
孙大海额头上的汗滴滴答答滚落下来，顾卓然看在眼里，表情纠结，稍顿，终于也还是帮腔：“芷默，别浪费时间了，这么多灯泡要检测到什么时候去？”
夏芷默冷笑：“那出了问题，卓然师兄扛？”
没回应。
事已至此，明白人多多少少都清楚夏芷默应该是察觉到了不对。
或者说，已经得知了这批货物有问题，非要亲自揪出来不可。
顾卓然沉默下来，显然是心虚。
另外一边，孙大海已经急如热锅上得蚂蚁，根本不知道怎么自处，啪得一下合上了纸箱子，“我刚搬箱子下来得时候听到里面好像有灯泡压碎了，这样吧，明天我重新拉一批新的过来。”
拉新的过来？
可是她并不想给他机会！
夏芷默没说话，孙大海以为她默认，急急忙忙搬了一个箱子回车上。
在他转身的瞬间，夏芷默却迅速划拉开余下的纸箱子，拿出一个灯泡接上了电源。
光线频闪连连，里面的钨丝微微发黑。
没坚持到一分钟，忽然啪得一下，整个灯泡都暗了下来。
孙大海正要回头要搬第二个箱子，扭头发现夏芷默的行为，一颗心彻底凉了下去。
“这……”
“这灯泡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难道是车上太颠簸，把里面的灯芯颠坏了？”
孙大海几步走过来，深色Polo衫已经因为出汗而洇出了一大块痕迹。
夏芷默将这一个灯泡卸下来，淡然一笑，在两人的目光里，随手又抽了一个接上。
不出意料，和前头一个情况一模一样。
这一堆里，基本上都是残次品！
“孙经理。”
“我……”
“是不是这里整一箱都被颠坏了？”
她说话声音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温柔。可此刻的温柔却是绵里藏针，浑身的气势竟压得孙大海抬不起头。
连辩解，都战战兢兢支支吾吾地难以说出口。
夏芷默又笑，顺势扫了一眼顾卓然，嗤了一声：“合同怎么签的，孙经理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产品质量出了这么大问题，你看和奥纳还有林氏的合作，要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