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颇为惋惜地轻叹了一声，没好气地朝着那还拘在地上小太监愠道：“你去回复六王爷，就说朕现下有事在身，不想见他，另外，叫他日后只管安心在这儿为先帝爷守陵，非朕的旨意，不得擅自离开，还有，待朕回京后，即会命人将他的家眷也从京中迁来与之团聚。好啦！就这样，下去传话吧！”
那小太监见皇上脸色不大对，慌忙着应了一声，速速躬身退了下去。
他前脚才走，皇上即对身边的裴公公吩咐道：“你跟着去瞧瞧六王爷听了朕的话，是什么反应，随后回来禀报。另外，别再让方才这个报讯的公公在御前伺候了，朕看着他心烦，打发他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皇上说罢“哼”了一声。
裴公公连声点头称是，随即朝着那小太监才走的方向，快步跟了过去。此时，妙竹已经悄然走到了近前。
一路上妙竹暗讨着自己太过大意，居然连皇上何时来的也不知晓，又想到皇上要惩处自己的事儿，不尽一个劲儿地嘟囔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躲过初一，还是躲不过十五，哎！”如此好不容易走到皇上跟前儿，规规矩矩行下大礼问安。
皇上方才还是一脸的愠色，此时见了妙竹，即刻现出了笑意，忙叫她平身起来说话。
妙竹娇声称谢后，起身怯生生地立在一边。
皇上伸手摘下一朵树上的粉色绒花，托在掌心向妙竹笑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叫做什么花么？”
妙竹抬起一双妙目，瞄了一眼，蓦然摇首道：“妙竹自幼深居佛苑之中，见识短浅，只觉着这花甚是奇特，却还不知叫什么名儿，还请皇上不吝赐教。”
皇上介绍道：“此树叫做夜合欢，花叫合欢花，是老七承玉的最爱，若你也喜欢，下次再遇见他时，可向他问问这花儿都有什么含义，他定会喜欢为你详加解释的。”
妙竹寻思了一下说道：“王爷日理万机，小尼怎敢为这点小事儿去劳烦大驾！”妙竹嘴上应和着皇上说话儿，而心里却紧张的不得了。
妙竹这边暗自惶恐着，皇上那边却依旧是谈笑风生的样子，听他又问道：“你方才打的是什么拳法，真如同仙子起舞一般，叫朕大开了眼界啊！”
“回皇上，小尼方才所使的是本门独有的掌法，小尼学艺不精，恐让皇上见笑了。”妙竹道。
皇上见她一直是小心谨慎的样子，便将笑容缓缓收了，略一迟疑后，说道：“朕记得初次见到你之时，你给朕的印象是：率真质朴、无所畏惧，甚至连朕皇上的身份都不曾放在眼里，真是叫人不得不另眼相看啊！”
“第二次见到你时，正赶上你与朕的爱妃起了冲突，朕见你那时梨花带雨的模样，也甚是惹人爱怜。可今晚这是怎么了？朕怎么觉着你像变了一个人，总是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样子，从前那个满是傲气、天不怕地不怕的妙竹哪去了？几日未见，怎么也学会了屈从，这和那些普通的宫女们还有什么分别了！？”
妙竹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对自己如此认真的讲话，妙竹本就心虚，此时更是不敢再看皇上那双洞穿一切的目光。见她囧了片刻，膝下一软，跪在皇上面前，颤声道：“小尼初见皇上时，还少不经事，自然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妙竹已在宫中呆了半年之久，耳熏目染地也学到了许多做下人的规矩，怎么还敢在皇上跟前儿撒野，更何况小尼还是个负罪的身子。还是请皇上早点责罚妙竹吧，小尼再不想过那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妙竹言罢，一头扣在地上，专等着皇上开口治罪。
“原来是为了这个！难怪连心性都变了，不过朕一向是奖罚分明的，你先救了朕一命，那便先要赏，来人！”皇上话音才落，身后早有人从后面呈上来一个一尺来长锦盒，皇上接过手中来，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把精美的短剑，笑着递到妙竹眼前。
妙竹抬起头来，迟疑地望着皇上的眼睛，不敢轻易接过去。
这当下，皇上身后几名锦衣侍卫，都暗自悄悄把手握紧了自己身后的佩剑，若是妙竹此时流露出半分异样弑君的心思，他们即会立刻上去乱剑刺出。
皇上笑道：“这可朕命七弟承玉费劲心思，好不容易才淘来的，拿去，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妙竹见皇上真心赏赐，这才举双手接了过去。不想小小的一柄短剑，竟然比寻常的三尺宝剑分量还要重上许多，不尽暗暗称奇。再细看剑鞘剑柄上的团云莲花纹饰，雕工精湛，色彩绚丽，抚摸起来凸凹有致，层次分明。她轻按剑柄上的绷簧，短剑“啪”地弹了出来寸许，待全部抽出来，剑身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的磷光，真真是一把世间少有的宝剑。
习武之人没有不爱绝世利器的，妙竹简直是爱不释手，大喜之下，也顾不得皇上就在跟前，专心把玩了起来，大概真是天意使然。不经意此便触碰到了剑身上的关窍，只听得“哗啦”一声，原本才不到一尺的短剑，突然长了出来，瞬间成了三尺青锋长剑。真叫在场之人都为之一惊，皇上更是心中狂喜，心中暗道：果然是她，真的是她，朕终于寻到你了！
妙竹收了宝剑，归入鞘中，叩拜谢恩，喜着连声称谢。
皇上见之，仰天一阵长笑。笑罢言道：“赏赐完，可就该罚了！你可甘心认罚么？”
妙竹心里早就做足了准备，听皇上这时一说，立刻道：“妙竹与皇上既已约定在先，又违犯宫规在后，怎敢不甘心认罚！”
“好！既如此，那朕便说了：你身为宫外之人，未经准许，便在宫中行走，以至于冲撞了宸妃娘娘，触犯宫规，朕念你年少无知，且事出有因，当时还未习过宫中的礼仪，护母心切所致。朕思量再三，决定罚你做朕的御前宫女兼侍卫行走一职，此役期为一年。在此其间，如有再犯，刑期需加倍延长。此责罚从三日后起施行。妙竹！你可愿意接受朕的这个处罚吗？”
妙竹一直以为所谓的惩罚是指掌嘴、杖责、甚至是针刺等等肉体上的刑罚，不想却是罚她做起了御前宫女，这到底是责罚还是别的什么，真还一时想不明白，可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说不么？只得叩首受之！可这一低头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姑子的缁衣，便冲口道：“妙竹不敢拂逆皇上的责罚，可妙竹身为一个出家人，又怎么能做宫中的丫鬟呢？这——？”
皇上道：“这个朕早就替你想好了，你现在不过个代发修行的女尼，偶尔还还俗也是未尝不可，朕只不过是要你暂退缁衣，少做一年的居士罢了，除了在朕跟前，其它时候随你诵经礼佛去。”
妙竹听了再也无话可说，只得点头称是。
从遵华返京后，才一入后宫，回到宝华殿内，妙竹第一眼见到逸芙，便迫不及待地详诉说了一遍皇上是如何“惩罚”自己的。
逸芙听了也是颇感意外，疑惑道：“这哪儿是什么惩罚？分明是一种变相的奖赏，要知道我们寻常的百姓若想入宫当差，那可都是要经过严格筛选的，非但要是年纪适中、身体康健、相貌姣好，还要讲究个出身门地，亲眷中更不可有戴罪之人。”
“最重要一条是，女子定要是处子之身。如此层层淘汰下来，所剩之人可就寥寥无几了，这就算这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也只能是做做普通的宫女而已，若是要到御前侍候圣驾的，还不知道要闯过多少道关卡呢！”
妙竹听得眼睛瞪的溜圆，待逸芙说完，忽而想起了什么，冲口说道：“记得当年我与母亲南下避祸时，就是因父亲摊了官司而被收监入狱，直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生死未明，此事我曾向七王爷无意间说起过，料想皇上也定是知晓的，那万岁爷怎么还——”
逸芙稍一沉思后，试着解释道：“你生得本就俏丽多姿，又在皇上面前显露过不俗的功夫，如今又经过了这大半年来的悉心查探，时至今日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妥之处，大概这都是皇上能放心留你在身边侍候的原因吧！至于你父亲当年入狱一事，那毕竟已是前朝十几年前的旧事儿了，或许当今皇上根本就不在意吧！”
妙竹听逸芙分析得透彻，不尽默默点头。
又听逸芙苦口叮嘱道：“话虽说如此，可无论怎样，你将来御前当差时，可一定要加倍机灵着，哪怕多留着一百个心眼儿也是不为过的。他今日得意你，容着你，却未必永远如此，所谓伴君如伴虎，来日他若是厌了你，一句话便可要了你的性命。”
妙竹心思单纯，极少思量这个伤脑筋的事儿，可这时听了逸芙的一席话后，心中莫名的感到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如此不得不仔细考虑一下，将来的日子该如何面对了。
原本她在明月庵中时，日子过的是那么简单惬意，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令她的心性也如璞玉一般纯洁无暇。可自从来到宫中之后，她所面对的人和事便迥然不同了，尤其是那次撞见了宸妃娘娘之后，让她明白了并不是你对人家毕恭毕敬，人家就会买你的好，有些事儿，更不是简单地通过武力就可以化解得了的。
妙竹思前想后，终于得出了一条极其简单的法子，心道：凭我一身功夫，遇到实在难以应付的局面时，大不了来个一走了之便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