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尹臣忍下唇边笑意，道：“错哪了？”
黎君鸾道：“不该让爹爹与流萤担心。”
黎尹臣微微挑眉，等她说下去，黎君鸾却咳了咳，没接话。
“还有呢？”
还有？
黎尹臣停下脚步看着她，道：“你要做的事，我已猜到几分，你想做便做，只是要护好自己。你看你，又是入北梁皇城，又是掺入江湖纷争的，昨日临霖还送信与你，谢你牵红线。”
黎君鸾笑了笑：“爹爹，临霖那是玩笑话，我哪敢抢月老的活。”
要是让月老听了，恐怕得旷工好几日以抒己见。
黎君鸾笑道：“爹爹，您放心吧，您女儿哪那么好让人欺负。”
黎尹臣又道：“听说临霖明日就要送聘礼了？”
黎君鸾点头：“是。趁着中秋定下来，这样慕容婧也不用受她弟的气了。”
黎尹臣抬步，“你这次回来没几日又要走了？”
黎君鸾脚步稍缓，“是。南夏那边是无暇去了，这一去，大概要许久。”
黎尹臣默不作声的向前走，黎君鸾斟酌着开口：“爹爹……”
黎尹臣叹了口气，“我早知你要走的，只是你带谁走？”
黎君鸾顿了顿，道：“不一定。”
黎尹臣看了她一眼，“清谦呢？”
黎君鸾道：“他既已入云霆门，余下的路就该自己走了，剩下那两个孩子我也是想送入云霆门的。”
黎尹臣早知黎君鸾行事细致，却还是不由得默了默，“那，跟在你身边的？”
黎君鸾垂了垂眼，“已在安排了。”
黎尹臣叹道：“你去北梁，就是去了了紫霜的心事的，你把该办的都趁着此次办完了，连青斓，也留在了此处……”黎君鸾抬头看他，黎尹臣恍惚间似乎看见当年那个小娃娃，“你这般行事，是不是，是不是再难回来了？”
“爹爹，此次确是远行，我也没把握要去多久。”黎君鸾失了大多记忆，不知道以前会不会有人像黎尹臣这般担忧自己。以前她不明白，现在或许半知半解的有些许了解。但切身感受到的同时，她自心中又漫出不知所措来。她不知怎么应付，也没有经验应付，只能略显笨拙地安慰，像常人一般，下意识地隐下实情。若是常人便也罢了，但面对的是黎尹臣，是照顾了她十几年的爹爹。
虽然心下是别扭与不适应，好在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能重新再体会一次，那潭在岁月里无甚波澜的沉寂心泉重新被温风拂动，荡开点点涟漪。
二人停在侧厅外的长廊，几株翠竹立在廊前，光影细碎地投在二人身上，缎绸上的云纹在光下漾开，清颜微微随风动了动，听着二人轻声交谈。
不远处，侧厅之外，言濬立在门外，一半身子被近正午时有些炙热的阳光照射，一身墨袍微微发亮。他没有特意去听，但黎君鸾话语间不自觉的轻柔仿佛就在耳边，像一阵暖风，轻飘飘地钻入心底。
用过午膳，黎君鸾在房内整理着山庄那边的东西，打算趁这几日也把山庄的事务都安排好。青斓三人担忧地来问，黎君鸾不好说实情，只好打发他们出院去。
她正理着堆叠的书册时，一个墨色人影踏着阳光推门而入。空气里细尘慢慢悠悠地飘荡，黎君鸾抬眼，细碎的光影从窗户投在她脸颊旁垂下的几缕碎发上，清颜轻巧地滑下，化作一条长带在空中盘旋扭转，像一个贪玩的孩童。
黎君鸾将书册放在一旁，抬手要抓它，清颜却灵活躲开，飞快缠在了她的手腕上。言濬的目光在她额上有些浅淡的七绝花上顿了顿，停在她眉目间。
他接过她递来的书册，按她指点放好，状似无意地提起：“怎么收拾起这些了？”
黎君鸾将散乱的纸页拣起，素白的指尖划过干涸的笔墨，“随便理理。”
言濬将纸页叠整齐，又道：“此次中秋，在紫容留多久？”
清颜似乎听懂了言濬言下之意，有些顽皮地去闹黎君鸾，黎君鸾蹙了蹙眉，“蛮荒。”
言濬却只是点头，“昨日子虚山那边来信了，叶归与宣子麟同行入世，若往南去，想必正会碰上。”
黎君鸾眼尾微挑，“叶归？”
言濬道：“你兴许不记得了，是隐于子虚山的一位道君，道家那帮人总是参世入世的，不知这回怎的是他罢了。”
黎君鸾手下动作顿了顿，声音有些淡：“想必是预见要出大事了。”她抱着一大叠纸册要转身往书案走，言濬却心下微动，伸手轻搭在她手臂上。黎君鸾一顿，微微低眼看他，言濬半蹲着，道：“我拦不住你，但，蛮荒那边，兴许已出事了。”
黎君鸾眼睫轻动：“你如何得知？”
言濬道：“蛮荒以北有片水域，连着北海，父王设了禁制。昨夜禁制波动，天界此刻应已派人前往。”
黎君鸾搁下纸册，伸手拉他起来。言濬知道她这是要与自己好好谈了，但他看着面前素白的手，还是不由得一愣，但只是一瞬间，他掩下神情，微微借了些力起身。屋内有些杂乱，二人走至窗边美人榻前，阳光落下，黎君鸾道：“之前尹凌臣带了本书给我。”
言濬隔着茶几坐在她对面，道：“什么书？”
黎君鸾自纳戒中取出那本魔界异闻录来。言濬神色微凛，“是阙娄刻意留下的？”
黎君鸾见他脸色，便知他知晓不少事，便道：“阙娄究竟是谁的人？”
言濬微顿，道：“从前是魔界的人，后来应当是在花彧手下。此人踪迹难觅。我暗中查过，他与玉骨衣一族仍有联系。”
仍有联系。是阙娄与玉骨衣有联系，还是……花彧与玉骨衣一族有联系？
房内一时无声，黎君鸾抚了抚缠在她手上的清颜，道：“此次去蛮荒，我会带上洝无，但想让你去一趟地府。”
“地府？”
黎君鸾点头：“去寻孟婆。此事至关重要，你去了便知。”
言濬喉间微动，本想说些什么，只是抬眼时看见她眉间隐隐的忧虑，又将话咽回去，道：“何时出发？”
黎君鸾却犹豫了一瞬，道：“后日吧，过了中秋。”
言濬点头。
有些事情，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便不知道。
这便是极好的了。
心照不宣。
或是心有灵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