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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云雀

一只通身雪白圆滚滚的小雀扇动着翅膀,千里迢迢地从夕阳最盛的天边,越过重重叠叠的群山峻岭,一个猛子从空中直直地向着正在山林之中行走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冲了下來。就在它眼看着就要撞上队伍中间那个被众星捧月地护卫着的马车时,又忽闪忽闪翅膀,稳健地停到了半空中。跟着队伍在空中打了几个璇儿之后,终于收起翅膀停在了车顶。

车旁随侍的小丫鬟抬头看到车顶上那个白团子后,先是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规规矩矩地跟在队伍中赶路。

“梵女,咱们这是到哪里了,”穿了一席月白色广袖氅衣的谢云岫掀开车帘,对着队伍中那个方才看鸟雀的小丫鬟问道。

这个被称作梵女的小丫鬟其实并非是从小陪着谢云岫一同长大的贴身婢女,而是一个月前她在集市中偶然救下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罢了。梵女因为家乡闹水灾,田产悉数被洪水淹沒,父母亲人也全都丧命于大水之中。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只能随着流民奔波到大理來投奔表亲。

可谁知这表哥竟是个狼心狗肺的,看她容貌姣好,便起了歪心思。可是她性子十分刚烈,誓死不愿委身于品行不端的表哥。寻了几回死后,表哥见对她逼婚不成,便百般虐待。后來又听了狐朋狗友的话议,要将她拉到窑子里卖掉。好在她运气好,在被表哥拖着去窑子的路上,遇见了谢云岫。谢云岫见她可怜,便花了银子从她表哥手中买下了她,将她带进了府。

后來慢慢相处才发现,这小丫鬟虽是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是心思却是十分通透,机灵得很。双亲健在时还学了些拳脚功夫,做事十分麻利。又感念于谢云岫的救命之恩,对谢云岫可以称得上是忠心耿耿。

此次奉旨入京参加选秀,郁氏一族早已做好了此生不与谢云岫相见的准备。所有携带入京之物都是经过了千挑万选的,其实这次入京,按理说谢云岫该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玉儿的。只是,玉儿向來更偏向于听从郁王爷夫妇的话,总是会将谢云岫不合规矩的言行报告给郁王爷夫妇。

若是平时也便罢了,只是这次谢云岫心中藏了一个小秘密。这个秘密可不能让郁王爷夫妇知道,所以谢云岫才费尽心思地将玉儿留在了云南,带了只认识一个多月,但是却对她惟命是从的梵女进了京。

梵女停下脚步,十分乖巧地向端坐在马车中的谢云岫行了个礼,柔声回答道:“回小姐的话,方才侍卫长通禀说咱们已经过了燕山,马上就要到承天寺所在的西山了。想着若是过了西山,那咱们离着京城也就不远了。”

正说着,一个身着银色兽纹铠甲,面目粗犷的中年男子策马走到了谢云岫的马车旁,向谢云岫拱了拱手,恭敬道:“大小姐,现在天色已晚,咱们今日是否就要在此安营扎寨,”

谢云岫侧头,看了看满目青翠的山间,那一抹极不协调的浅黎色。然后她低头羞涩一笑,对马上的赵将军点点头回答道:“好,那就辛苦赵将军了。”回答完赵将军后她又悄悄冲梵女使了个眼色:“梵女,我看着今日夕阳真是极好的,天边的彩霞也要比云南的要美上几分,你陪我下车去林子中走走如何,”

“是,奴婢遵命。”其实不用谢云岫示意,梵女也早就注意到了那掩在山林之中的一抹浅黎色,她会意地低头一笑,上前扶住谢云岫一双的纤纤柔荑,将她扶下了车。

谢云岫下车站定之后,向着马上的赵将军微微一笑,柔声道:“那莺仪便先与梵女去远处的林子中散心了,安营扎寨的事宜就都要劳烦赵将军了。”

“大小姐哪里的话,这安营扎寨之事本就是属下的分内之事。进京前王爷可是对属下千叮咛万嘱咐过,要属下照顾好大小姐,大小姐何必见外,”赵将军憨厚一笑,“只是这山高林密,此时又日薄西山。想來大小姐与梵女姑娘两个弱女子单独出去,怕是会遇到什么危险,要不要属下派几个人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听了赵将军的话后,谢云岫满脸不自在地微微一愣。和身边的梵女对视一眼后,抬头对赵将军嫣然一笑,推脱道:“有劳赵将军挂怀,小女只是在这附近随意走走,又走不出太远,想來不会遇上什么大危险。兄弟们赶了一天的路,一路奔波,肯定是身心疲惫,就让让兄弟们好好儿歇着吧,小女就不劳烦兄弟们了。再说,将军难道忘了吗,梵女可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若莺仪真的不幸被将军言中,遇上了什么灾祸。凭着梵女的身手,虽说不能全身而退,可是抵挡一会儿,等将军带人來救也是足够的了。”

赵将军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好,那属下就先告退了。”说罢向谢云岫抱了抱拳,一边策马向队伍前方奔去,一边高声喊道:“全军听令,就此扎营歇息,”

主仆二人望着赵将军越走越远的背影,悄悄舒了一口气。待到赵将军完全走远后,两人才赶紧向着山腰处那一抹浅黎色身影奔去。

“苏觉哥哥,”还未走近,谢云岫便难掩欢喜地对着立在山间那位穿了一袭浅黎色长袍,面如冠玉,眸如星子的男子喊了声。

被谢云岫唤作苏觉的男子听到谢云岫的声音后微微一笑,提起长长的前襟上前几步:“慢点走,找什么急啊,,山间路滑,仔细再摔到了。”

“那我要是摔到了,你会不会心疼,,”谢云岫走到苏觉面前,拉住苏觉伸过來的一双骨骼分明的手,嫣然一笑。

苏觉将谢云岫拉到自己身边,无可奈何地笑着摇摇头:“真是拿你沒办法,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向人撒娇呢,”

“苏先生。”梵女规规矩矩地向苏觉福了福身。

“哦,梵女姑娘。”苏觉躬身向梵女回了个礼,“这么晚了还要烦劳梵女姑娘陪莺莺一同出來,苏某实在是心中有愧。”

“苏先生言重了,我家小姐对小女有救命之恩,本是结草衔环都难以为报的,这点小事又何足挂怀,”梵女低头回答道,“只是这时候也不早了,还望苏先生能与小姐抓紧时间,梵女就不打扰苏先生与小姐了。梵女告退,先去别处等候小姐。”说着向苏觉行了一个礼,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林子中。

苏觉望着梵女逐渐消失在满目苍翠之间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对谢云岫说道:“不知为何,梵女虽从來都是唯唯诺诺,规规矩矩。可我总是觉得,她好像并沒有咱们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相反的,我觉得她的身后肯定隐藏着什么惊天秘闻,对于你也是刻意接近。”

谢云岫皱皱眉头,疑惑道:“沒有啊,我怎么不觉得,,当初带她入府时,你便说她來历不简单,心怀鬼胎,叫我时刻提放。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來,我并未见她有过任何出格之举啊。从云南到燕京这一路行來,朝夕相对间,我反倒是越來越喜欢她了呢。想來我当初选择带她进宫真是正确的选择,她做事比玉儿贴心不说,心思也是比玉儿要缜密得多。深宫险恶,有她在身边倒是比玉儿在身边要來得更安心些。”

苏觉低头苦笑:“是呀,我倒是又忘了你马上便要入宫为妃之事了。心中总还觉得你仍是云南靖王府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整日地像个跟屁虫似的黏在我身后。只要一刻不见我,便会苏觉哥哥,苏觉哥哥地喊个不停。”

“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我再也不是你的那个天真无邪的莺莺了。”谢云岫神色一暗,“苏觉哥哥,当我父王拒绝了你的提亲时,咱们就该明白,你我此生无缘了。”

苏觉轻轻一笑,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到底,终究是我痴心妄想罢了。莺莺,你放心。我苏觉说到做到,既然同你约定了,便绝不会再反悔。等到送你到燕京之后,咱们便前尘旧事,一刀两断。”

“苏觉哥哥,你瞧,月亮升上來了。”谢云岫沒有回答苏觉的话,而是指着从树间缓缓升起的月亮打了个岔,“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苏觉哥哥,咱们马上也要相望不相闻了,你又何必再提这伤心事,就这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地活过进京前的这段日子不是很好吗,”

“你说得对,人活一世,本就只在须臾。所有喜乐悲欢都不过如过眼云烟一般,稍纵即逝。既然圣命难违,那咱们就该把握当下,及时行乐才是。不然日后垂垂老去之时,必是要后悔的。”苏觉轻声道,“只是,不知这高高在上,亘古不变的婵娟曾看过多少爱侣情人的生离死别,,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梵女走到人迹罕至的林子间,左右仔细查探了一番,确认周围沒有任何人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支浑身通透,造型奇特的短笛。她将短笛横在嘴边吹了一段月调古怪的曲子后,本來寂然无声的林子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鸟鸣。白日里那只浑身雪白的小鸟雀忽闪着翅膀落到梵女手心上,歪歪和身体一样圆滚滚的小脑袋,叽叽喳喳地叫了一会儿。

奇怪的是,梵女好像是能听懂鸟雀的语言一般。听了那只白色小雀的叫声后,她微微一笑,卷起舌头也像只鸟儿一般叽叽咕咕地叫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放飞了那只小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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