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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咸池殿临着西海南海而建, 此时殿中俨然一片灯火通明, 歌舞升平的景象。

偌大的殿中, 铺着大红色地毡, 琉璃灯将各处照耀得金碧辉煌,殿中靠西侧的位置设有乐台,叮咚仙乐宛若泉水般流泻而出, 殿中座无虚席,一应俱是朝中大臣与王公贵族,以及众番邦使节。

比起之前在两仪殿,这里的宴更要随意些,教坊司的伶人翩翩起舞, 其间不时有手捧着各式佳肴美酒的粉妆宫女,垂首来回在席间出入,如此这般奢靡场景, 也许就是大梁盛世之表象。

达努依旧陪坐在末端,甚至更要靠后一些, 因为这殿中的人实在太多了。

苗女貌美且善舞,到了这里达努才知女子还有另一种风情, 那穿梭在席间舞动的舞伶,纤细裸露的手臂,柔软灵活的腰肢, 无不挑战着他属于男人的那根神经。

但他还没忘记一件事,大祭司吩咐的,让太子见到怀南郡主。

对于当年盲眼少年去寨中求医, 达努已经忘记了他的长相,他并不知对方的身份,也是宫怿有意隐瞒,所以他根本没办法将陪坐在龙椅旁的那名尊贵男子,和当初那个留下妻儿离去的少年对上号。

认真的说,因为大祭司的崇高地位,达努对其的命令一直是盲目的听从。苗人并没有太多的贞操观念,所以怀南郡主有没有孩子,与她能不能来长安参加选妃宴不是直接挂钩。

大祭司是神的使者,她的一言一行都有深意,他不需要去理解更深层的意思,就好像时间到了,他一直求来的整合苗人就来了一样。

让太子见到怀南郡主。牢记在心的达努又看了一眼冷着张脸坐在上处的尊贵男子,见不远处大宛国的公主突然出现在使者身边,他心里有了主意,用并不太通顺但能让人听明白的汉话,叫来了一名宫女,让她去把怀南郡主找来。

能在这里服侍的宫女,自然不是愣头青。事实上宫里多摆宴,大梁因为国力雄厚,令四夷俱服,万邦来朝的说法可不是说假的,所以宫里经常会有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些小国小族多是带着巴结的念头而来,他们除了带来家乡的特产,还带来了女人。

这是恒古不变的手段,老套却好用,通常不仅是一个,而是很多个。皇帝多数会收下,并赏赐下很多金银财宝,所以对一些小国小族来说,来长安朝贺并不是亏本买卖,还会大赚一笔。

他们所需要付出的不过是家乡并不值钱的特产,美人,以及好听的话。

这些美人多数会被赏赐给皇帝的儿子、臣子,只有极个别才会被留下,视身份而姿色而定。前有大宛国公主出现在席间,这种套路在此服侍的宫人早就习以为常,反正上面不会怪罪,她们又能得到一笔辛苦费,何乐而不为。

显然达努也懂这个道理,塞给了那宫女一锭银子。

巴南多银矿,苗人自然也有,于他们来说,这些银子似乎没有太大的作用,但汉人喜欢,想办什么事给银子就好,这是达努当上苗王后才悟到的道理。

果然宫女喜笑颜开的下去了,达努又把目光投注在伶人那曼妙多姿的柔软身段上,那白皙细腻的皮肤,是苗女所不具备的,炫得他眼前一片白花花。

……

上首处,元平帝端着酒盏,漫不经心的目光在殿中巡睃一次后,落在左下首的宫怿身上。

“朕见那大宛国的公主对皇儿颇有意,她长相不俗,可到底是个异族女子,留在身边做个侍妾不错。”

任是谁恐怕也想象不到元平帝会和宫怿用这种口气说话,可自打原来的六皇子眼睛好了,恢复了太子之身,它就出现了。

以前有多厌恶,现在就有多宠爱,元平帝不止一次对人说,太子肖似皇后,这个皇后自然不是萧皇后,而是上官皇后。太子的眼疾治愈就好像打开了某个机巧,元平帝把积压了多年对上官皇后的追思,全部转移到了太子身上。

谁不知陛下现在最宠爱的就是太子,太子眼疾治愈后,脾气变得十分古怪,时而温润如玉,时而暴躁狂妄,干出了多少触怒圣颜的事,可在别人身上就是大逆不道,在太子元平帝就是觉得没什么。

就好比这次选太子妃,本来萧皇后打算把萧家地位最高的嫡女荣华郡主荐做太子妃,被太子一句长得太丑,之后本来局限各世家名门高官家女儿的选妃宴,扩大成如今这般阵仗。

但陛下愿意纵着太子,旁人自然不敢多做置喙。

“就她那样,儿臣怕晚上被吓得睡不着觉。”宫怿蹙着眉道,漫不经心地啜着盏中酒,眼睛往那边看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倒是元平帝顺着话看了两眼,那大宛国的公主长相十分不俗,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最为惑人的就是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格外有一种异域风情,可在宫怿嘴里,就成了眼睛半夜会吓死人。

元平帝斟酌了下,想象了下夜里醒来对着一双会发光的猫儿眼,好像真是这样,遂不再多说。本来打算儿子不要,自己收下的心思也没了。

不过大宛国摆出这阵仗,若是真不收下有碍双方之谊,大宛虽小,但大宛的马好,大梁有很多战马都是从大宛来的,这也是元平帝对大宛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可不是因为对方献上的几匹汗血宝马的缘故。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给老五吧。”

五皇子宫煜,现在是宁王了,此时也在场,就坐在吴王下面。听到这句话,笑容僵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这话可不是询问,更不是知会,不过是元平帝和太子说话。别人就算听到了,无须也不能表达任何意见。齐王、赵王和吴王对宁王笑了笑,宁王明明笑容如常,可怎么看都多了几分难堪。

齐王无声地啧了下,目光在宫怿身上打了个转,又投向场中的歌舞。

对于元平帝的话,宫怿没有任何表示,依旧喝着酒,却多了点儿不耐烦。

“就算你不喜,但别忘了身份,就当走个过场,等下出去看看,说不定有看中的。”说着,元平帝似是不在意的指了指面前的酒,道:“这酒不错,给太子斟一盏。”

和贵拿着酒壶,将宫怿的酒盏斟满了。

宫怿端起,一饮而尽,他知道元平帝在说什么,喝了酒就听话去干活儿。

他将酒盏放下,指了指。

和贵看了元平帝一眼,又斟了一盏。

……

另一头,秦艽已经被宫女引着到了。

她是从偏门进来的,一进来就看到正上首那个夺目的男子。

四年不见,她变了,他也变了。

本来俊美还略显青涩的少年,出落成一个昂扬挺拔的男子,深紫色的太子常服,衣襟和袖口处皆饰以繁复的金绣,瑰丽华美的配色,更显得面如冠玉。

他蹙着眉,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他并没有看向她,世人所言的心有灵犀并不存在他们之间。

秦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似乎打从提出要回长安那日起,她的心就乱成了一片。

她缺乏勇气,她抛弃了自己的果断与决绝,她优柔寡断,她懦弱不堪。她被动了接受了大祭司的送她回来,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即使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她也不想这样,不过是被逼无奈。

她明明知晓有玉燕玉蝶在,消息迟早会递到他手中,她佯装不知道这一切,即使心中明明想知道,却强逼着自己不去问,因为不问,她就不会输得太难堪。

可真不问,当她一路从巴南到长安,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和消息,她怕了。

打从他的信渐渐少起来,她就怕了,她怕自己等了四年,等到的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大祭司的经历乃至她的考验,给她种下了心魔,她一边告诉自己他一定不会,他们之间有着那么多曾经,却又一边惧怕着大祭司的局会应验。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被时间消磨掉的,天下男儿多薄幸,海誓山盟又如何。

她明知道一切,这个局是她自己决定走进去的,既然选择了就不后悔,这是她一贯的秉性。

可是她后悔了,她怕了,所以当从来喜口中得知他的变化,她想逃。

她没逃掉,她又来到了这里,也许这就是命,她必须要去面对。

“大祭司说,要让太子见到你。”坐下后,达努简单地解释了下,看看眼前人头攒动,各种眼花缭乱,他又发愁坐在这里,怎么让太子看见。

“一切随缘就好。”

“可……”

就在对话间,上首处的宫怿扔掉酒盏站了起来,殿中看似如常,其实目光都投向那里。

他谁也没看,就被人拥簇着走了,秦艽只看见那上下翻飞的袍摆上,精美的金绣跳跃着夺目的光芒。

隐隐有遗憾声传来,达努道:“那你也去吧,太子肯定去选妃了。”

秦艽站了起来,但她没打算听达努的。

她顺着侧门往外走,殿中不允许随侍跟进来,所以阿朵被拦在外面。她走过这条长廊,就可以见到阿朵。

到了一处拐角,因为秦艽正低着头想心思,没注意有脚步声传来,以至于撞上了人。

“抱歉。”她下意识道歉,又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闪了闪:“是你,你怎么这个打扮在这里?”

秦艽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了五皇子宫煜的脸。

“怀南郡主?”宫煜笑着,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尤其是她的腿。

不得不说,秦艽这身所谓的苗人盛装,在常人眼里是非常诱人的。看似端庄绚丽的上装,其下是膝盖上三寸的短裙,腿是光着的,唯一能遮挡的不过是那些仿若凤凰尾羽的锦带。

站着时不显,但若是走动,就会若隐若现。

浓郁的色彩衬着那令人窒息的白,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

宫煜就是这么被吸引来的,等他刻意走近了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更没想到是碰到了老熟人。

至此,那个人最近为何做出种种让人费解的行举,都因面前这个人串成了一条线,隐隐有什么浮起,让宫煜做出一个出乎人意料的举动。

他一把拉住秦艽的手,秦艽下意识往回抽,她似乎察觉到对方眼里的异样,她张口想叫人,却突然脖子一疼。

宫煜抱起她,她闭着眼靠着他胸前,一动也不动,格外的乖巧。

一点都不像记忆中那样,狡猾得像只带着爪子的小狐狸。

“他把你藏了这么多年,这个时候把你推出来,怕是爱极了,却没想到你会落在我手里。放心,我不会嫌弃你跟过他,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有评论说女主人设有点崩,大概说一下。

其实这章应该能明白99什么心态,她从那个林子里出来后,就洞悉了大祭司的阴谋。大祭司什么阴谋?因为被人负了,所以见不得有情人,故意给他们设了很多障碍,却没料到两个人谁也没抛弃谁,于是大祭司开了大——时间。

这个在前文有写,大祭司在跟秦艽和两个孩子的相处下,后来后悔了,可是骑虎难下,才会有之后她费尽心机趁了达努的愿,出山整合苗人势力,得了两封圣旨,其中一份是给秦艽的,让她有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回到长安,甚至可以成为宫怿的妻子。

她以为这是对99的好,其实在99来看,确实是好,但同时大祭司的‘考验’,还是对99造成了心态上的影响。怕被负了,变成大祭司这样,尤其四年下来,她顾不得相思,只能顾着孩子,分别了那么久,没人比她更清楚宫怿所面对的状况,她既怕宫怿变心,又怕宫怿为现实所迫‘变心’。所以她犹豫着回去的事,患得患失。

另外还有一点,别忘了玉燕和玉蝶,她们是宫怿派来的,平时两人的联系都靠着两人。在她的认知中,她往长安回,玉燕肯定会通风报信,但是被阿朵搅黄了,但这件事秦艽不知道。她会怎么想?玉燕禀报了,但是那边没反应=宫怿负心汉。这也是为什么来喜跟她说了那些话,她反应会那么大,甚至想躲起来。

实际上宫怿根本不知道。至于66为什么没派人去接99,你怎么知道没有呢?他为什么会搞出这一套一套的事,见他突然成了太子,和元平帝相处的诡异,以及老五最后这段话。

哎呀,再说多了,就真剧透了。

99肯定会恢复以前的性格,因为她和66面前还有很多艰难险阻,两人必须齐心协力去面对。其实写这么多阴谋诡计,我也挺蛋疼的,但69两个都是挺复杂的情况,就造成两人不可能一直甜甜,顺顺遂遂。不过这一场过后,就没啥了,就算有风波,也是一致对外。

另外如果大家就喜欢看甜甜甜,改天我拿老九和丁香写一篇吧。不是有人惦记着丁香咋样吗?其实他们俩开头就奠基了基调,注定是傻宫女被皇子欺负过来欺负过去的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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