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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竹所料不差,萧禹的事情,的确是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地就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传开了,这一日萧传中回来和他一起吃茶时,都打趣地问他,“听说我们家出了个登徒子?”

萧禹从书院回来以后,便再没有出门游逛的兴致,连这几日都闷在驿馆读书写字,倒也无人上门扰他。他心中多少还抱了一丝侥幸,以为这件事大概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萧传中才从县治下的几个乡镇回来,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不禁好一阵气馁,没精打采地说,“这丑事不会都传到乡下去了吧?”

“那倒是没有,我也是刚回了城以后,在茶楼听几个书生议论才知道的。”萧传中虽然一脸的笑模样,可却也是一点都未曾放松。“究竟怎么回事,你自己说给我听吧。”

萧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竹筒倒豆子般把当日的倒霉境遇和萧传中说了,又讪讪地说,“要不是宋粤娘故意多嘴,哪会传得这么开。”

也就是因为他是新任知县的从弟,众人自然都是关注,这件事才会传成这样,若是个无名男学生,别人议论几句也就丢下了。萧禹想到宋粤娘当众点出他身份时的那几句话,越想越觉得冤枉,要把心里想法说出口,又怕被从兄训斥,只是在心里恨恨地想:‘将来若有契机,一定要报复回来。’

此事纯属萧禹倒霉,萧传中倒没训斥他,只是笑道,“你要游山玩水,直接去西边的锦屏山么,那个山头都是书院的地,你又非得乱走。如今倒好,人还没进书院呢,冒失的名头倒是传出去了。”

萧禹也知道,这么一来,自己要融入书院就要更难了。他不愿再多说此事,叹了口气,便转而问萧传中,“几个乡治的情形怎么样?”

“还可以,毕竟是西京所在、形胜之地,”萧传中道,“这几年也算是风调雨顺,各乡各村都是蒸蒸日上的样子,据说已有几年没出过人命了。”

若是换做从前的萧禹,听了这话也不觉得如何,可他随表哥一路走来赴任,也不知见识了多少被强盗□□得不成样子的村庄乡镇,即使是风调雨顺,也难以饱食果腹的人家,真是数也数不清的那么多,任意一个颠簸,不论是雨少下了几日,还是粮食价格跌了那么十几文钱,都可能让一个脆弱的农家家破人亡。不出人命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却又有哪个乡县能做得到?

他有些惊异,“这……宜阳县难道是传说中的桃源乡?别的不说,就是去年,我记得洛阳还报了旱情吧――”

萧传中唇边逸出一丝自豪的微笑,他不觉挺了挺胸膛,以士子特有的矜持口吻淡淡地说,“虽说有旱情……可宜阳县里却有先生在!”

言下之意,宜阳县这几年的繁华之治,并非是县官励精图治,而是因为有宜阳书院,有宋先生……

萧禹惊讶之余,却也立刻就想到了萧传中这个说法的破绽,“――可前日胡三叔不还说,城门吏那边……”

萧传中面上也掠过了一线阴影,他道,“正是因为此事,我们才一直住在驿馆里。”

兄弟两人到宜阳县也快十天了,再怎么交接,也该盘点完毕可以走马上任,可萧传中看来半点也不着急,反而是笃笃定定的,仿佛要在驿馆里住到天荒地老,萧禹本就有些疑惑,现在萧传中主动提起此事,怎有不问的道理?萧传中被他发问不过,只好叹道,“罢了,就说给你听也好――只盼你回了家别四处学嘴,又给我招惹麻烦。”

萧禹自然是拍胸脯保证,萧传中喝了口茶,用手蘸着壶身滑落的水珠,在桌上描绘了起来,“你还记得建功三年,朝中的那场动荡吧?也就是因为那一次对垒,朝中才有了南北之分,形成了今日的对垒之势。”

如今是建功十二年,那都是九年前的事了,九年前的萧禹不过是个无知童子,怎会关心这些?他茫然地摇了摇头,萧传中叹了口气,“反正你就记着,南党冒起,也就是建功三年的事,自那以后到如今,五六年间北党只能采取守势,许多贤能都被排挤出中枢,到地方上任职,有些和先生一般的大能,甚至是辞官还家著书立说,朝中政枢两地,多为南党把持,北党已是寥寥无几,呈独木难支之势。”

“但这样的局面,在建功十年时得到缓和,南党魁首姜相公丁忧回乡,这之后圣意似乎也有了转移,随着战事逐渐紧张,北党又有再起之势,新秀如小王龙图,耆宿如陈参政,都得到重用。”萧传中随意带过,“总之北党这几年有了再起之意,而许多人,是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

这说的无疑是茅立了,萧禹一头雾水,“眼下北党局面大好,茅立不正该是锐意进取之时么?如何反而剥削县治,和吏员离心离德,以至于闹出城门之事来。难道他就不怕宋先生知道了以后――”

“茅立就是要找事。”萧传中喝了一口茶水,语调有些森冷,“就是要膈应着先生。”

他如何从北党局势大好转到茅立在找事要膈应宋先生的,萧禹还有些迷糊,“二十七哥,你意思是,茅明府这是成心故意刮地皮,就是要做给宋先生看?”

萧传中冷冷一笑,“枉你们家人素日夸你聪明……你倒是想想,茅立是谁的得意门生?”

“呃……陈参政?”萧禹不确定地说,见从兄白了他一眼,又赶忙思索道,“噢噢,宋先生是小王龙图的恩师。若是因为茅立刮地皮的事和他对上了,这段公案传到京城,北党的两大赤帜顿时要起龃龉,好容易扳回来的大好局面又要出变数了。茅立这是仗着局势,算准了宋先生不好轻易坏了朝堂大局,所以呕他呢?”

“倒还算是有些脑子。”萧传中话中不免也带了些赞许,他点头道,“你在东京城长大,没有去过地方,不知道时人对家乡的看重。先生以宜阳为号,这里是他的乡土……乡郡人物,有谁不回护故里的?之所以把书院放在宜阳,也是要带动乡中文气。打从先生回乡到现在,六年间宜阳县人口多了两成,商税都多缴三成,一片大治景象,几任知县都没有敢在任上伸手的,便是都明白先生看重父老福祉的性子。茅立要和先生置气,便是借势压人、隔山打牛,从县治百姓开刀了。”

这……萧禹几乎瞠目结舌,万没想到国朝官员竟能如此草菅人命,以压迫那些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小民来为自己出气――他口中也改换了称呼,“这茅立又是为什么要和先生过不去呢?”

“我当日也是想不明白此点,所以才连几日都等不得,当天就要求见先生。”萧传中也算是解释了一下自己当日的行事理由,“若是私人恩怨,倒都无妨,就怕是茅立年前上京诣阙时,从他老师那里听到了什么口风……又或是收了谁的信,才闹腾出这般动静。”

萧禹也明白他的意思:萧传中是怕这等小事,埋伏的是北党分裂的大势。他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可查明白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说出来你都不信!”萧传中一双眼亮得怕人,死死地咬着牙关,话是一字一字地往外蹦,“茅立是今年三月和先生交恶的……他痴心妄想,代他们家那个不学无术的胖儿子向宋家求亲,想要求娶宋二娘,遭拒后又要求三娘,又被回绝,据说茅立当时就勃然大怒,扬言一定要报复先生……”

“――啊?”萧禹都快晕过去了,“这――这――就这德行,还是陈参政的得意门生呢?这陈参政也太没眼光了吧!”

“谁说不是呢?”萧传中嘿了一声,“此事该如何了局,就看陈参政的态度了,若是他一意回护茅立,我看日后北党还有谁服他!”

萧禹道,“啊,宋先生给小王龙图写信了么?”

“没有。”萧传中轻蔑地道,“先生是何等人物,岂会被区区一个茅立为难?这一阵子文案操劳,难免有所疏忽,并不知道茅立中饱私囊盘剥百姓之事――他毕竟还做得隐秘,只怕是想要等到我和他交接完了再揭开包袱……待知道此事以后,先生便给赵文朗写了一封信。”

赵文朗乃是赵元贞之父,前度宰相赵茂公之子,也是洛阳名流,萧禹眼睛一亮,他明白了。“这陈参政也是赵家女婿,正是赵衙内的连襟。”

“从西京到东京,快马来回也就是四五日。”萧传中淡淡地说,“算上文书来往送信的边角时间,这一两日内,也该有个结果了。”

“所以二十七哥你也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一面由幕僚出面缓缓交接着拖时间,一面去乡镇巡视,吃透宜阳的底子。”萧禹笑着说,“掐准了时间回来,却是等赵家回信的。”

萧传中没有夸奖萧禹的善解人意,反而说,“以后这些你懂我也懂的事情,就不必说穿了,说话要留点分寸,别人才觉得你含蓄雅重。”

萧禹面上低头受教,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你也含蓄我也含蓄,彼此不都和打哑谜一般了?要是人人都这么说话,万一有个人傻些会错了意,那不是误事了吗?

他不愿和萧传中争执,便岔开话题笑道,“哎呀,不过这茅立也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们家衙内的名声如何,在茶馆里坐了半日,谁都能听得明白。就是这么个样还想和宋家结亲,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也是天下父母心吧。”在此事上,萧传中倒不那么苛刻,叹了一口气,也道,“宋家女儿,谁家不想娶呢?”

萧禹没见过宋二娘,或者说见了也不知道那是她,对于宋二娘是否值得茅立如此狂热地求娶,他无法评论,但有一人的婚事他是想评论的――他撇了撇嘴,多少有些刻薄地想:反正,起码这宋三娘,感觉上就没有特别到争相求娶的地步,至少我就不想娶……

仿佛是为了让他的想法更加坚定,萧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宋粤娘的鬼脸――还有她那不疾不徐甜甜软软的话声,‘先生,先未认出……’

无巧不巧,就是这么同一个县城,同一个时刻,萧禹在想着宋粤娘的时候,其实,宋竹也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想着这个轻浮讨厌的登徒子――她对萧禹的不喜,在这几日又深了一层。

毕竟,这几天,宋竹在家的日子可也不好过。

一开始答应颜钦若为她问问家里,宋竹其实真没想太多,反正萧禹做了这样的事,又是萧正言的从弟,家里肯定会谈起他的,宋先生又宠爱她,且性子慈和,对于这些小儿女的事并不反感。颜钦若自己看上了萧禹,小姑娘家慎重,不愿先和家里说,通过友人知道他的确没定亲,再和家里要求提亲,虽然传扬出去不体面,但说到底也在情理之中……

――她是看到赵元贞以后,才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坏就坏在了不体面上。

果然,宋竹去找小张氏老实交代的时候,她母亲才听到赵元贞也在,眉头顿时就拧起来了,听女儿说完,稍事沉吟,便问了一句话,“颜姑娘和赵姑娘平日里可亲善?”

“……挺亲善的。”宋竹老老实实地回答,她不可能当着母亲的面扯谎。

小张氏的脸顿时就沉下来了,伸手就去拿戒尺,宋竹足足挨了三下,手心里当时就起来了老高的红道道,她也丝毫都不敢为自己叫屈、反驳,只能咬着牙硬受了母亲的管教。

“女儿知道错在何处了。”还得认错,“请娘责罚。”

“你知道便好。”母亲的眼睛几乎能看到她心底,“从今日起,十日内,每天多练半个时辰的字,就抄《论语.慎独》那章。”

宋竹自小被母亲耳提面命,君子慎独,常怀戒慎恐惧之心――这句话在书院里被解释出了种种含义,作为士子修身的法门,但在小张氏口中又被翻出了一种新意思,起码宋竹是这么理解的。君子戒慎恐惧,不单是因为要修身养性,也是因为外部环境,有时实在十分险恶,不能不处处小心。

以颜钦若此事为例,其实合情合理合法,就是不合大户人家自我标榜的体面,不过宋家并不介意这个,大姐宋苓的夫婿还是自己挑的呢,小张氏之所以不快,乃是因为颜钦若明知颜家和赵家是昔日政敌,多年交恶的老冤家,却还和赵元贞来往密切,显然胸无城府,自己的婚事,极有可能就办得不密实。这不是,眼下就落入了赵元贞耳中?

若是赵家有心,在这件事上翻出花头来小题大做,不由分说地抹黑颜钦若的名誉的话,宋竹答应帮她忙的这个小细节,又怎会被人放过?到那时候可没有人同情她名声受损,只要是珍惜自己清誉的人家,也都不会说这么个名声有损的媳妇儿。

有名有没有好处?有,没人能比宋家更清楚,可有名也有坏处,正因为宋家一门乃是天下知名,身为宋家女,宋竹也必须戒慎恐惧,处处小心。即使是同一件事,放在她身上都有可能出现与别人不同的结果,要避免风险,唯一的办法,就是永远都不让人捉到错处。

按说自己平时,也算是看明白了颜姐姐的性子,有口无心,想一出是一出,并不是多精细沉稳,怎么当时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即使没有赵元贞,她也有可能把此事办坏不是?毕竟,颜家还是属意榜下捉婿的,她想嫁给萧禹,家中只怕也是阻力重重,这要是往大里闹了,最后万一牵连到她身上,说是她给通风报信……

宋竹这几天就是一边抄书一边懊悔,一边也担心赵元贞翻出些花样来。尤其颜钦若和赵元贞自从上次回洛阳后,因为洛阳过宜阳县的道路被春汛山洪冲坏了,过不得大车,她们两人都还没来上学,宋竹更是提心吊胆,在她的想象里,洛阳早就把颜钦若这不体面的事情给传开了,而她也忝为通风报信的三姑六婆类角色,丧尽了宋家的声名……

好容易把今儿的字练完,洗洗睡了,第二天宋竹起来上学时,想到这事还在心里骂萧禹呢,虽然此事和他无关,但……她就是爱迁怒,不行吗?

不过,等进了学堂,看到颜钦若和赵元贞都好端端坐在学堂里,并无半点异状,宋竹也是松了口气,一上午听课都多了几分精神。――看来,还是她想得多了。

上过早课,很快就到了午休时分,众女学生都在厢房用饭,宋学素习简朴,食房供饭以菜蔬为主,味道倒还不错,一群娇娘子也都不挑剔:她们的兄长都不曾在饮食上挑三拣四,女儿家意见太多,难免给人以家中宠惯,受不得委屈的印象。被同学带回家一说,娇纵的名声许就出去了。

――宋竹不愿去赶领饭的人潮,便先转身去了净房,出来后舀过山泉水洗了手,要往食房走呢,就见到赵元贞在书堂跟前站着,见到她来了,便冲她招了招手,笑着示意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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