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忧心忡忡地离开勤达电器经营部，钻进停在路边的富康，给李锦标打电话：“标哥，在哪里？”
昨晚唱歌被人敲了一笔，我身上钱不够，李锦标主动垫了千，我得还给他。
如果是程旭东，我不会这么急着还；反过来，是我，程旭东也不会急着还。但李锦标好像很在意这个，珠海那个韩大姐也是同样的作风。他们一场麻将打下来，输赢都能上十万，本身也不是小气的人，为什么还要计较这些小钱？应该有说道在里面。
打一遍李锦标没接。等了一会，他打过来了：“喂，老刘，你在哪里？”
我听出他那边有麻将声，就说：“我在你公司门口。”
老板十句话，有九句不能当真。自打自己当了老板，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并身体力行。
他说：“不是已经把单给你了吗，不好好做事，往我公司跑干嘛？”
李锦标平常说话没这么霸道，一定是旁边有刚结交的人，想在人家面前耍威风。这是当老板的通病，我有时也会这样。所以我并不生气，反而愈加谦恭，好让他有进一步发挥的空间：“标哥，我还你的钱。”
他说：“还我的钱是吧，不用这么急嘛。哦，一定要还，那就过来吧，我在区老树咖啡。。”
区不远，走路10分钟的事。得耗上一阵才能过去。我下了车，下意识地去到灵芝公园。
白天公园没有多少人，我在草坪上的荫凉地坐下来。
一个小家伙嘴里咿咿呀呀着，从我面前蹒跚而过，后面跟着年轻的妈妈。还有几个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想心事。
我拽了几根草放嘴里嚼。草是苦涩的，心情也是苦涩的。
我是家里的老幺，因为是男孩，自觉担起责任，时时事事以大局为重，注意维护家里的和谐。拿借钱这事来说，本来可以找大姐，但因为不想让家里人操心，宁可向外人借。
孙建国的事也是这样，他两口子闹翻天与我何干！就因为想让爸妈清静点，我大包大揽把他弄过来。结果可好，等于把羊带到了草原，把狼领进了羊群。
我担心孙建国在深圳这个花花世界把持不住，现在又发现还存在另外一个可能：他站稳以后，会不会把以前的老相好弄过来，如果他跟老相好还有联系的话。
想到这里，心情更加沉重。
李锦标和三个男的在老树咖啡的包间打麻将。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低头摆弄手机，大概在给谁发短信。
李锦标看了我一眼，说：“老刘，脸色不对呀。还在纠结昨晚的事情？”又对旁边那个女孩子说，“小红，昨晚我跟老刘去西乡唱歌被人敲了。”
是小红。她抬头对我笑笑：“老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小声说，“娜娜怎么没来？”
小红指指李锦标，做了个“嘘”的手势，更小声地说：“刚走，有客人叫她过去。”然后大声说，“标哥，你这老江湖也被人暗算，真是稀罕。”
李锦标说：“我这人经常吃亏上当啦，有啥好奇怪的。”
小红说：“你们也不要埋怨那几个小姐，我在歌厅做过，不好做！陪客人喝一晚酒唱一晚歌，才挣个百百的，再分给妈咪50，自己到手多少？一个月算下来，说破天挣几千块。这点钱能干啥？嗓子唱坏了，身体喝垮了，还不够看病的。”
李锦标说：“为了多挣钱，就可以动歪脑筋啰。”
小红说：“要想多挣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串台，二是拿提成。”
我说：“什么是串台？”
小红说：“就是一晚上同时坐两个台，这边陪完酒说出去方便一下，到那边去；那边陪完酒说出去打个电话，再到这边来。整晚就这么窜来窜去的。厉害的能同时坐三个台，反正客人喝得迷三倒四的，也发现不了。”
正在打麻将的一个小个子男人插嘴说：“真要发现了，客人之间有可能因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听说，因为这事还出过人命呢。”
小红说：“是的，串台就是刀口舔血，弄不好就出事。”
我说：“拿提成就是当酒托吧？”
小红点点头：“没错，引导欺骗客人多喝酒，多消费，然后和店方分成，通常是对半分。”
按她的说法，昨晚马尾辫她们每人应该能分到差不多1千块。
小红表白，她赚不了昧心钱，所以坚决不在歌厅干了；还是现在好，诚实劳动，给人欢乐，赚的是良心钱。
在我们说话的当间，跟李锦标打麻将的三个男的除了小个子插了几句嘴，另外两个一声没吭，很认真很投入的样子。
小个子男人叫王鹏，是一家叫“新艺”的手办厂的老板。
手办是香港人的叫法，可以理解为模型，指产品外观和结构定型以前，采用树脂材料通过CNC加工、手工打磨、拼接、成形、上色等多种工序，做成和真实产品尺寸相当的模型。主要用于需要实体验证的新开发产品，成熟产品则不需要。
但是，手办又不等同于模型。比如，在销售柜台摆放的手机模型就不能称作手办，因为手机模型是由模具批量生产出来的。而通常情况下，手办只做一个，供产品开发者验证之用，外人不可能见到。
以汽车为例，一辆汽车全部成本的55%在模具上，为慎重起见，在汽车设计初步完成后，接下来就要做手办验证。和电子产品不同，汽车手办通常采用泥塑。有些车型甚至要做三到四次。
在新产品开模以前，做手办验证是比较严谨的做法，透过手办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能大大减低产品开发失败的风险。
手办成功后，下一步就是开模；开模以前，为慎重起见，有必要先做手办。因而，手板厂和模具厂在生意上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手板厂可以介绍客户给模具厂，模具厂也可以介绍客户给手板厂。
从王鹏那张笑眯眯的脸就知道，手办行业目前还处在春风得意的阶段。在可预见的将来，和很多行业一样，它注定将成为D打印的牺牲品。只是这种改变需要多长时间，10年，0年，甚至50年？
没人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