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给我出了两个难题，一大一小，一缓一急：拒绝“搬砖”事小，得马上告诉黄司令；招新仓管事大，但可以慢慢来。
黄司令还在骏泰上班，只有等到晚上再说啦。了解黄司令的都知道，上班时间，他打电话给你可以，不能你打电话给他，除非是公事。在我熟悉的人当中，真正能在工作和生活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只他一个。
他5点半下班，我6点半给他电话，这也有讲究。黄司令的作风是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日本人不走，他绝不先走；日本人一走，他拍屁股就走；下班后，日本人通常磨蹭一会才走，他就比日本人多磨蹭一会再走。在日本人手下干，真心不容易，但黄司令做到了游刃有余。
我和黄司令约好，在他新开的注塑厂见面。本来，这事在电话里说说就行了，但黄司令这人敏感，比较在意细节，我不能给他“人一走茶就凉”的感觉，必须人走茶不凉，热情依旧在。所以，一点小事，也要当面说清。搁以前，反倒不用。
另外，我想顺便看看他的厂子。四台东芝机诱惑忒大。对于搞机械的人来说，好机床就像传说中的好女人，总是渴望一睹真容。
黄司令的厂子叫“龙盛”。起这样一个名字，大概和他属龙有关。龙盛离罗占强阿廖他们的强兴厂不远――只隔一条街，一座三层小楼和两排简易平房围成一个别致的小院。
左手平房是堆放胶粒和色粉的仓库，右手平房是办公室；三层小楼的一楼是注塑车间，二楼是成品仓库，三楼空着。
我说：“三楼空着，多浪费呀。”
黄司令说：“暂时空着，以后可能要上喷油和丝印，搞注塑喷油丝印一条龙。”
我说：“搞得挺大嘛。”
他霸气十足地说：“我这把年纪，不搞则已，要搞就往大里搞，小打小闹没意思。”
厂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一楼车间。黄司令把全部灯打开，刹那间灯火通明。
“老刘，我这车间的装修，全部按照骏泰日本人的标准，你看效果怎么样？”黄司令说。
地面刷了绿漆，走道用黄线框出；机位比车间地面低约0公分，下面做了防震动处理；强力排气扇、风扇一应俱全。
“不错，不错。”我说。
“走，去那边看看。”他把我领到东芝机台前。
四台崭新的东芝注塑机静静地卧在那儿，浅灰色的涂漆，深红色的腰线，看上去稳重大方。每台机床旁配了一台机械手，生产时，机械手自动抓取注塑件，水口料则由一条小型的传送带直接回传到料筒。省时省工省料。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我发自内心地赞叹，“这就是4台印钞机！司令，你下了血本！”
这种全自动注塑机，大概10秒钟1啤，1啤的纯利润最低在1块钱，这样算下来，1分钟赚6块，1小时赚60块，1天赚8千多块。事实上，这种机床，一天的利润没有1万块根本就不会开机。说它是印钞机毫不为过。
“但愿吧。”黄司令说，“走，去洗手间。”
洗手间在车间一角。出乎我的意料，里面的装修豪华至极，便池里放着樟脑球，门后放着熏香，厕具皆为感应式，牌子是日本“TOTO”。
黄司令说：“光这洗手间装修，就花了十几万。”
我说：“这么奢侈。”
“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他莞儿一笑：“这四台东芝机，肯定是做国外单，老外我了解，下单前喜欢考察工厂，看人员，看设备，看环境；我这车间、办公室、仓库，样样都经得起考察，老外肯定满意，最后一上厕所，给他的好印象来个升华，你想，他还有跑么？”
我佩服至极：“是这个理儿。”
他说：“这叫最后一击，他不想来我这儿都不成。”
黄司令的“最后一击”能不能击中老外，不知道；但我知道，因为厕所卫生不过关，从而失去老外订单的工厂，不止一家。
他说：“走，到办公室坐坐。”
办公室的装修倒没那么豪华，但也称得上简洁大方。他打开墙角的冰柜，说：“喝什么，自己选。”
冰柜里面矿泉水，果汁，可乐，红牛，啤酒，应有尽有。
我说：“可乐吧。”
他扔过来一听可乐：“老刘，你做了标哥一单生意，口味也变得和他一样了。”
我说：“哪能和标哥比，标哥口味重――他经常天黑以后一个人跑到灵芝公园喝可乐。”
黄司令哈哈大笑：“标哥就这点好，不挑食，来者不拒，是女的就行。”
我也笑。心说，老黄呐老黄，瞧你笑得这个劲，知道什么叫五十步笑百步吗？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好了，好了，不笑他了，说咱们的事――小雯什么时候过来？”
我说：“她，她不想过来。”
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她不想过来？”
我点点头。
他说：“你瞧我厂里的条件，还有比这儿更好的吗――她为什么不过来？”
我说：“我也不知道。”
黄司令气得在办公室走来走去，“老刘，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就是那样说的嘛，你开了厂，人手不够，想让她过来帮忙。。”
他在我面前停下来：“她就一口拒绝了？”
我说：“李雯先没拒绝。她问我，我和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还有，她进牛顿厂是不是我和你一手安排的。”
他说：“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我告诉她，我和你确实以前就认识――都是同行，圈子又这么小，认识很正常嘛。至于她进牛顿厂，我就一口咬死，不是安排的，是赶巧。”
他说：“她听了以后什么反应？”
我说：“半信半疑吧。反正也没有深究。”
他说：“她不来，总得给个理由吧。”
我说：“李雯不但不来你这儿，很快也要离开我那儿了。理由嘛。。”一咬牙，把她和老肥的事告诉了黄司令，最后说，“理由很简单，无论跟你干，还是跟我干，她看不到明天。”
黄司令腮帮子肉鼓起老高，半天没说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