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阿紫可以到牛顿厂上班。
李雯刚提出辞工，要去男朋友老肥那儿帮忙，厂里正缺一个仓管。
前酒店服务员李雯能胜任这个职位，阿紫没理由不行。虽然打交道不多，但在我心目中，阿紫比一般女孩子多一些灵性。她弟弟考上深大建筑学院，更加强了我这种看法。
一切看起来都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但是，且慢，阿紫的长相是个问题。
我不愿意厂里的女工太漂亮，这会让男工分心。想想看，新来的仓管那么好看，身上该凸凸，该凹凹，男工们不得三两分钟往仓库跑一趟，还有心干活？
说严重点，靓女的出现甚至会让师傅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以前老厂有过这样的先例，而且是好几起，不得不防。我和罗占强之间之所以存在着根深蒂固不可调和的矛盾，黄秀琴不就是根源之一吗？何况，黄秀琴的长相还差阿紫一截。
说来可怜，模具厂师傅虽然工资比流水线工人高，但因为本厂女工少，又因为经常加班，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女孩子，一个二个如饥似渴，反倒不如在大电子厂打杂的工人性福。
别看那些工人一没文凭二没技能，干着最粗最笨的活，每月只挣一千两千，身边的女孩子可不少；那些女孩子个个抢着洗衣裳暖被子，把他们侍候得好好的。无它，资源稀缺。在大电子厂，通常女工――俗称拉妹――上万，男工仅仅数百，如何不抢手。
那种境况下，只有男女之分，没有高帅和矮矬的差别。只要长着那玩意，你就受欢迎。这就是人性。就像改革开放前那个逃港的村子，一村的大姑娘小媳妇为了和瘸腿老村长亲热，还得备上一桌好菜。
模具厂的师傅没机会接触女孩子，是一种苦；电子厂那些接触不到男性的女工；是另一种苦。这些苦，就是出门打工的苦。
我何尝没吃过苦。因为吃过苦，所以理解还在受苦的员工。但由于模具厂的生产性质，不可能做到人数上的男女平衡，就像那些电子厂也没办法做到一样。既然没能力让他们更性福，只能让他们远离诱惑。当然，厂里女工都像庄心如这么影响市容，亦非我本意。
牛顿厂有限的几个女工中，就省模的李四红耐看点，号称省模西施，但也谈不上漂亮；当初黄司令塞李雯进厂，我非常担心红颜祸水，及至看到本人才放了心；如果让阿紫进厂，以她的姿色，加上那么点烧包劲，后果脚趾头都想得到。
阿紫的来历也是一个问题。
可以不理会员工，他们只敢私底下偷偷议论，绝对不敢明目张胆问我。但庄心如天天坐在跟前，以她那“包打听”的劲头，肯定会追着我问。该怎么说？
再者，李锦标知道阿紫的底细，他虽然不常来牛顿厂，但保不齐哪天来；他一来，阿紫的底就露了。
瞒是瞒不住的。雪里埋不住大象。
阿紫一露底，员工会怎么看她，又会怎么看我？
不行，不能让她进牛顿厂。绝对不行。
阿紫说：“老刘，你要没办法，我让娜娜给标哥说说，让他想想办法。”
我说：“你别急，我再想想。”
话音未落，办法有了：去吴总那里，去勤达电力设备经营部。
吴总那里缺人，家庭妇女阿梅他都相得中，阿紫应该更不在话下。
为保险起见，得测试一下阿紫，看她到底是怎样的水平。
我说：“阿紫，现在去处有了，不知道你合不合格，你实话告诉我，上到高几辍的学。”
她说：“高二上学期。”
我说：“我告诉你一个字，‘电’，你能想到什么，随便说。”
她不假思索：“电灯，电脑，电视，电话，电冰箱，电磁炉。。”
我点点头。
她接着往下说：“电表，电线，发电机，电厂，电站。。”
我说：“很好，还有什么，只要相关的就行，不带‘电’字也可以。”
她说：“变压器，开关，绝缘胶布，尖嘴钳，平口钳，烙铁。。”
我说：“好了，说这些就行了。”
阿紫意犹未尽：“其实最重要的我还没说。”
我说：“那你说吧，说得好也许我能推荐你个经理当当。”
她说：“电压，电流，电阻。”
我兴奋地说：“太棒了！”
她说：“你不要小看我，上学的时候我学习特好，比红兵都好，哦，我弟弟叫李红兵，家里只能有一个人上学，红兵是男孩，就让他去了。”
我说：“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去上学，非得是红兵？”
她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男孩读书多了才有出息，以后才能找到媳妇；女孩嘛，学习好不好，读没读过书，都不愁嫁，就把机会让给红兵啰。”说着，眉飞色舞起来，“告诉你，老刘，我也没有白让，红兵本来贪玩，看我把读书机会让给他，一下子变得懂事起来，头悬梁，锥刺股，闻鸡起舞，结果，结果你也看到了，深圳大学建筑学院。”
我说：“你有没想过，女孩读书好，会嫁得更好？”
其实，我想说的是，女人，决定着一个民族的未来，更应该多读点书。这个话题太沉重，于午夜时分的咖啡馆，和曾经的失足女青年谈论这个问题，不合适。
她说：“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现实是我和弟弟只能有一个人读书，我是姐姐，我不让他谁让他。”
我说：“如果你一直读下去，岂不是考的学校比深大都好？”
她骄傲地说：“那可说不准。”
我说：“行，我一定推荐你当经理。我再考考你，如果你答对了，有可能弄个副总当当。”
她说：“你考吧，我有信心。不过不能超纲哟。”
我说：“你要去的这个地方，是电力设备经营部，卖电线电缆电工器材的，以后也许会做电力工程，所以一定要有关于电这方面的常识。我不考别的，就问你电压电流电阻的单位是什么。”
她张嘴就来：“电压是伏特；电阻是欧米伽，有一种手表的牌子也叫欧米伽；电流嘛，姓安，对了，安徒生。”
我哈哈大笑。
她说：“你笑什么？”
我说：“电压电阻答对了，电流答错了，电流的单位是安培，法国科学家，可不是安徒生，安徒生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丹麦的。”
她说：“其实我知道，一着急，说混了。”
我说：“我心里有数。你的水平比孙建国强多了。”
她说：“孙建国是谁？”
这时，服务员走过来，说：“对不起，我们只营业到两点，还有15分钟打烊。”说完，还夸张地打了个呵欠，似乎提醒我们，赶快回家睡觉，别在这儿瞎泡了。
整个咖啡馆就剩我和阿紫，再无他人。我精神矍铄，她目光炯炯，我们没有丝毫睡意。
出了咖啡馆，我拿出车钥匙，说：“阿紫，我送你回去。”
她说：“我想走路回去。你看现在多好，没人，也没车。”
正合我意。车先撂这儿吧，回头打的过来开走。
我们漫步在午夜时分的宝安街头。有月亮，有星星，有路灯。
阿紫说：“老刘，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考虑把孙建国的事情跟她说说。他们以后是同事，瞒是瞒不住的。
我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紫，我那天没说实话，那个孙哥，是我姐夫，不是老乡。”
她说：“那天我看出来了，你俩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你说的也不算假话，姐夫也是老乡，除非他不是你们老乡。”
我说：“阿紫，以后真要在勤达干，你要记住三防。”
她说：“防火，防盗，防记者。”
我说：“No！防火，防盗，防大哥。”又赶紧更正，“No！防火，防盗，防孙哥――就是孙建国。”
她说：“为啥防他？”
我说：“我这个姐夫，以前是老家剧团的，你知道，剧团是唱戏的，天天唱那些‘老公发达了不要老婆了，老婆跑到京城告御状’，要不就是‘公子夜里睡不着，翻小姐家墙头幽个会’啥的，反正都是不正经的事；天天唱这些，思想难免受影响。。我的意思你懂吧？”
她说：“我不懂。”
我说：“就跟你明说吧，孙建国有前科，你得防着他，不单要防他打你的主意，也要防他打别人的主意，明白了吧？真笨！”
她说：“他怎么会打我的主意，他为什么要打我的主意？”
我说：“因为你漂亮呗，勾人呗，还能因为啥。”
她说：“我明白，逗你玩呢。”
我作势打她：“你这妮子！”
阿紫住在5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
阿紫站住，转身对着我，认真地说：“老刘，你说我还嫁得出去吗？”
我说：“嫁得出去，女孩读不读书都嫁得出去，可是你说的。”
她说：“我不是这意思。”
我说：“那也嫁得出去。据说到00年，男的比女的多4千万呢，你不但嫁得出去，还可以慢慢挑，可别挑花眼哟。”
她说：“人家不是这意思嘛。再说00年还有十几年呢，等到那时候不成老太婆啦，谁还要。”
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我认真地说：“阿紫，不提过去了，翻过这一页，开始新生活，行吗？”
阿紫点点头，拉着我的胳膊，把脸偏过来，把撅得高高的嘴唇送过来。
可是，嘴唇没到，一个声音先到了：“哟，哟哟哟，这是谁跟谁呀？”
这也难怪，音速每秒是40米，谁有它快！
除非你超音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