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过去，阿全正在酒店前左顾右盼。
通常，客户在供应商面前，架子摆得比老爷还大，像阿全这样亲自迎出大门的，真是少有，目睹此景，让人受宠若惊。
老谭说：“刘老板，你上去谈生意吧，我就不去了，我在四周逛逛。”
我一想，老谭一个老农民，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真要上去，只会在客户面前拉低我的档次，就顺水推舟：“行，你逛吧，但是得保证手机开着，我随时能找到你。”
老谭说：“我就随便逛逛，吃了中饭，就回车上眯着，不用担心找不到。”
简单寒暄后，阿全带我上到酒店十六楼，进了其中一间套房。进房前，他往左右两边一指，说：“我们公司一共租了三套作办公室，这些都是。”
我点点头，心说这隆昌实力不小呀，无论如何要把眼前这笔订单争取下来，只要打进去，以后生意有得做，呵呵，发财指日可待，不要说换车，就是换女朋友，还不跟换衣裳一样简单。
客厅很大，有两拨人在谈生意。一拨人在讨论厂房装修方案——看样子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没说几句，几个人起身告辞了。另一拨人在谈判库房装卸设备，吵嚷得正热闹。
我凝神听了一下，明白了大概。原来是“合力”的代理商向隆昌公司推销叉车，隆昌这边对“合力”的价格还算满意，只是担心质量比不过另一家叫“林德”的。“合力”的代理商不服气，说我们的质量怎么会差，合力是上市公司，每年都有大批产品出口到国外。。
其中一个穿白衬衫的声调越来越高，嗓门越来越大，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架势，完全不顾隆昌这边的感受。
由于所学专业，我对“合力”和“林德”均有相当了解，看这情形怕双方伤了和气，忍不住在旁边打了两句圆场。
阿全笑笑，小声说：“工厂刚开始搞，事情太多太杂，每天都有几拨人上门谈这谈那。”
我想起自己筹备小工厂的艰苦岁月，大为感慨，说：“搞工厂真心不容易呀！”
“可不是！”阿全说，“这儿太吵，咱们到里间去。”做了一个手势，“刘老板，请！”
里间空无一人，阿全把我让到沙发上坐下，拿出一卷图纸摊在茶几上，说：“刘老板，你慢慢看，我给你泡杯茶。”
图纸零号大小，整洁清爽，约略翻翻，有七八张之多。我喜上眉梢。毫无疑问，这回逮着大鱼了。
不一会儿，阿全端茶进来，提醒说：“刘老板，你就按咱们约好的方式报价，争取今天一次过搞掂。”
我点点头，小声说：“李经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阿全静静地坐在旁边，偶尔起身给茶杯续水。其间去了外屋几次，在热闹的叉车谈判中插几句嘴。
我花了大半个钟头把图纸看完，在心里给出了初步报价，然后对阿全说：“李经理，图纸已经看完了，还需要和谁谈？”
阿全说：“这事儿基本上我能做主，不过还要和杨总说一下，就是刚才外面胖胖的、戴眼镜的那个，我这就叫他进来。”
杨总是个热情爽朗的中年人，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客气地说：“刘老板，这里人多事杂，乱得不成样子，如有怠慢，请多包涵。”
我连连点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杨总说：“公司刚刚筹建，方方面面的事情多得很，也急得很，不过说到底还是生产最急，而模具又排在生产最前头。按计划，现在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用来开模，刘老板，图纸你也看了，给句实话，70天内能不能完成？”
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我接单心切，大包大揽：“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杨总强调：“工期最紧要，别的都好商量。”又说，“对了，报价弄出来没有？”
我说弄出来了，正要把详细价位报给他听，杨总摆手，说：“价钱你和李经理谈就好了，他具体负责这一摊。今天叫你来，主要是和我们老板张生见见面。这批模具关系到本公司开业的第一单生意，产品是销往美国的，张生很重视，今天特意从香港过来约谈模具厂商。”
说完，杨总走到一边拨了个电话，嗓门挺大：“张生，模具厂的老板已经到了。。”
打完电话，杨总说：“刘老板，抱歉，张生香港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忙完，等一会儿才能动身。”
我说：“没关系，咱们等就是了。”
杨总看看表，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中午了，要不，咱们先下去吃顿饭？”
我热情响应：“好，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中饭请客本在计划之内，现在人家主动提到吃饭，哪有不积极响应的道理。
一行人下到二楼的海鲜城，要了个包间坐下来。
楼面经理进来点菜，阿建没有谦让，也没有翻看菜牌，张嘴就报：白灼基围虾，清蒸桂花鱼，蒜茸炒花甲，粉丝蒸扇贝。。
我算半个吃货——生意好的时候，基本没在家吃过饭，不是请吃，就是吃请，对深圳流行的各种菜式及价格了然于胸，阿全点的几个菜既可口，又上得了台面，价钱还不贵，粗略估算，千元左右就能拿下。
按规矩，这顿饭该我做东，看来阿全念我不易，手下留了情，不然点些澳龙、石斑之类，没有几千大洋根本下不来。
席间，我谈笑风生，底气十足，频频与众人碰杯，场面好不热闹。
忽然，我发现了“白衬衫”——印象中这人是合力的。我举起酒杯冲对方说：“这位兄弟，生意谈成了吧？”
我的本意有点小家子气，如果“白衬衫”的确是合力的，而且生意也谈成了，那么就该他来付账，自己则借机省下千把块钱。
白衬衫一愣，没有吭声，杨总抢过话头，说：“呵呵，这位是我们公司管后勤的小赵，不是合力的，合力的人已经走了——今天先放他们一马，下回一定好好宰宰，公司一下要了他们六台叉车。”
“是得好好宰宰。”阿全在一旁附和，端起酒杯冲我说，“来，刘老板，咱俩走一个。”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里嘀咕，看来这顿饭钱免不了呀。
出乎意料的是，吃完饭阿全他们抢着买单，我连装装样子的机会都没有，还没拿出钱包，就被一左一右的阿全和杨总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杨总说：“刘老板，你大老远从宝安跑过来，是看得起隆昌公司，是对我们工作的莫大支持，这顿饭我们聊表地主之谊，该请的。说实话，今天见到你我很高兴，我喜欢和你这样的年轻人交朋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阿全说：“刘老板，等我们下回去宝安验收模具你再请不迟，今天就别争了。”
我只得放弃争抢，由他们去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几个人喝茶闲聊。
杨总兴致很高，先谈了公司的近期打算，又描述了隆昌的远景规划。真不愧是大公司做领导的，他的讲话既有说服力，又有煽动性，听得我心潮澎湃，血脉贲张，肾上腺素急速上升。
杨总说：“刘老板，我觉得咱们能聚到一起是缘分，你看，我们公司刚刚成立，你的工厂也没开多久，报纸上那么多模具厂的广告，我们偏偏就找到了你，不是缘分是什么？希望咱们共同珍惜这种缘分，一起成长，实现双赢。”
我真心实意地说：“能够结识杨总和李经理，是老刘莫大的荣幸。说多也没用，我就一句话，把模具交给我做，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杨总起身拍拍我的肩，说，“我再打个电话，看老板现在到哪里了。”
通完话，杨总搓搓手，说：“张生在去皇岗口岸的路上，赶到这里恐怕还得两三个小时，刘老板，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我说：“杨总，说这些客气话干啥，见外了不是。”
杨总提议：“刘老板，不如咱们先玩会儿麻将，怎么样？”
麻将我常玩，也算爱好之一吧，现在开个小工厂，更是生意交往中的应有之义。此时，茶喝得没味了，话说得寡淡了，干坐下去有冷场的危险，显然，没有比打麻将更好的活动了，杨总的提议正当其时。
我说：“行，就玩会儿麻将吧，不过别玩太大，我身上没带太多现金。”
杨总呵呵一笑：“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咱玩麻将纯粹为了解闷，滥赌可不好。”然后一锤定音，“就玩一二的。”
杨总所言“一二”是指广东麻将一百两百的，平和两百，点炮一百。广东麻将玩法比较简单，四抹一将，推倒就和，一如老广之性格。
一二的正常玩下来，输赢也就几千块钱，我身上有大洋三千，本钱够，玩玩何妨。话说回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没准，不但生意拿下来，还能赢几千块钱回去，岂不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