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的公司在笋岗一间仓库改成的写字楼里。这类由工业建筑改建的写字楼，外观看上去一般，但内里高大敞亮，配上精致的装修，反而比专门的写字楼更让人舒服。当然，沉重的喘着粗气的的电梯除外，这家伙原本是载货的，并非送人的。
老冯等在写字楼下面，见我从车里出来，远远迎过来，说：“老刘，真不好意思，今天大过节的，把你给叫来。”
我说：“你这礼节够隆重的，就差1响礼炮了。”
他说：“咱俩这关系，应该的，应该的。”
我打趣说：“咱俩啥关系？”
他一本正经：“连襟，在有的地方又叫一肩挑。”
这家伙就是逗。他让我想起徐迎春教导过的，人际关系才是第一生产力。老冯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堪比黄司令，而且比黄司令多了年轻人的风趣，少了过来人的说教。
老冯的公司人数不比程旭东他们公司多，占的地方可比他们大多了，做的项目也比他们繁杂。老冯把我领到陈列室，里面陈列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从不锈钢刀叉到仿陶瓷托盘，从儿童自行车到竞技专用滑板。“啥来钱倒腾啥。”他说。
我说：“老冯，我真羡慕你。”
他说：“羡慕我啥？”
我说：“倒腾啥都来钱，不像我们搞生产，累死累活，都是给工人打工。”
他说：“老刘，你这是典型的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贸易的风险一点不比生产制造小，拿汇率来说，现在人民币升值强劲，对美元一天一个价，签合同时一个汇率，交货付款时另一个汇率，辛辛苦苦一单生意，到头来白做，全被汇率吃掉了。”
我说：“老冯，你这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老冯哈哈大笑，递过来一支粗大的黑乎乎的东西：“来，尝尝这玩意，国外客户送的。”
我认出那是雪茄，摆摆手：“我有自知之明，就我这体格，抽不动。”
老冯说：“尝尝，习惯就好了。”
我说：“习惯了怎么办，想抽又没有了。”
他说：“想抽自己买呀，你这身家，抽点雪茄还不是小意思。”
我说：“老冯，你不知道，自打当了房奴，我是省吃俭用，不敢多花一分钱。”
老冯叹口气：“老刘，咱们共同的问题是赚钱太累。拿我这儿来说，赚得再多，是人大老板的，人家吃肉，我跟着喝汤，就这么个关系。”
我说：“老冯，冲咱俩这关系，你有啥赚钱的门路不能隐瞒，得提携兄弟一把。”
他说：“我想好了，今年底，再做一单大的就收手不干了，转头去做别的，跟房地产有关的。”
“房地产？”我说，“老冯，你去炒房？”
以老冯的身家，不至于当房地产开发商――听金玲说，房地产公司注册资金已经由千万提高到7千万。他顶多就是炒炒房。
老冯没有回答。他眯缝着两眼，微微翕动鼻翼，似乎沉浸在雪茄的香气里不能自拔。
我知道，这是他为将要发表的重要言论营造气场。
“老刘，”他猛地睁开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我问你，现在深圳最火的生意是什么？”
“最火的生意，”我想了想，说：“房地产开发，消费电子产品产销..”
老冯摇头：“房地产开发那是大生意，不提。消费电子产品产销，我现在就在做，虽然火，但谈不上最火，况且竞争激烈，也火不了多久了。”
我一拱手：“我是真不知道，还请冯兄赐教。”
老冯说：“做生意得讲政治，得听党的话，目前深圳最大的政治是什么？产业升级，腾笼换鸟！具体说就是淘汰低端制造业，把它们赶出深圳市，赶得远远的，把地方腾出来，迎接高技术产业，高附加值产业，创新型产业。”
老冯说得没错，报纸电视上天天讲这个，但我以为离我很远，没怎么关心。
“那么多工厂搬走了，是不是留下很多厂房？”他说。
“可不嘛。”我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留下的厂房，一小部分被拆掉了，但大部分还在，位置好的被改建成商场超市还有娱乐场所，位置差一点的，就被改成写字楼。”说到这儿，老冯夹着雪茄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圈，“我这办公室，就是这样来的。”
“你说的最火的生意，就是承建厂房改造？”我试探地说。
“No，承建厂房改造，那是施工队干的活。”
我终于明白了，老冯说的最火的生意，就是把楼房从房东那儿包下来，花钱请施工队装修成写字楼格局，然后对外招租。“这是不是牵扯到改变建筑用途？”我说。房地产的事情我不懂，但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老冯说：“这方面的手续很好办，毕竟厂房是当地村民集体的，你知道，他们原住民没有办不成的事，况且这种改变符合潮流和大方向，上头并不会刻意为难。”
的确是门好生意，据老冯说，包下一座楼，投入百十万，一年就能轻轻松松赚个几十万，弄得好，当年就能回本，以后的光景，就是坐在家里数钱了。
我有点惭愧，换我自己，无论如何想不到还会有这门生意。我再一次感受到关内和关外的差别，关外沉闷死板，关内活跃开放，这种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生意眼光。面对老冯，我自叹弗如。
但是，生意再火也是别人的生意，跟我这个三无人员――一无想法，二无资金，三无关系――有什么关系。
老冯似乎看出了我的“自暴自弃”，说：“我这儿的大老板，这两年尽干这个，公司来都不来，你知道为什么？赚了大钱啦，公司这点小钱看不上了。这么好的生意，他能做，我们凭啥不能做？”
我说：“你想怎么做？”
老冯说：“我认识附近一个村长，他们村有栋厂房年底租约到期，我已经跟他说好，准备把这栋楼包下来。凭我的资金实力，肯定吃不下，但咱大伙可以集资呀，你拿一点，老孔拿一点，再让别的朋友拿一点，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事不就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