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的学习一直很好，这不是自夸，是实事求是。
但是，也一直算不上最好。这不是自谦，同样是实事求是。
考试时，凡是老师讲过的，我基本都能做出来，而且基本都能做对。但是，碰到超出教学大纲规定的题目，我就傻眼了。这就是很好和最好的区别。
眼下，我就碰到了超纲的题目。出题的是万山红。
她仰脸看我，疑惑地说：“老刘，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我来吃饭。”然后傻乎乎问她，“你怎么也来这儿？”
她说：“许你来吃饭，就不许我来吃饭？”可能对那天的“试衣服”事件没有释怀，她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友好。
我说：“你应该在南头吃呀，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说：“你以为我愿意来呀，修理厂让我过来拿车。”
我说：“车修好了？”
她说：“废话，不修好我能来吗？”
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不知道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该勇敢地留下来。反正，整个人就懵了，像考试时看到最后一题超了纲。
万山红“哼”一声，从我面前过去了。
我如释重负，警报看来解除了。我只要给阿梅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让她不要声张，悄悄地出来，剧情就会重新回到大纲上。
但是，万山红又倒回来了。她居高临下，我仰脸看她。
她把手一伸，说：“换保险杠，6百。”
按道理，她把我的车撞坏了，这笔钱应该她出。但女神是不讲道理的，讲道理的女生一般都成不了女神。
我老老实实掏钱，反正等程旭东回来以后，让他找保险公司要，这笔钱跑不了。
在我掏钱的时候，阿梅出来了。剧情趋向复杂。
我拼命朝她使眼色，让她走开；我的眼神如此凌厉，连万山红都看到了，她愣是没看到。
阿梅不是没看到，她看到了，但会错意了；她本来还有些犹豫，见我使眼色，反倒主动凑上来。
万山红循着我的眼神回头看她，然后又转回来看我。脸上满是震惊，不解，和疑惑。
阿梅走到我旁边，小声说：“她弟弟呢，她弟弟在哪儿？”她把万山红当成阿紫了。
这个蠢娘们，和我一样，题目只要稍微超一点纲，就答得不知所云，一塌糊涂。
万山红的脸由白变红，还好，她整个人还在可控状态，没有发作。大概她也明白，她只有鄙夷的资格，没有发作的理由。
万山红从上到下把阿梅打量个遍，说：“老刘，那天的衣服鞋子是给她买的吧？”
这娘们眼真毒。
我说：“是，是给她买的。”又说，“不是，是她买了放在我车上的。”
阿梅毫不示弱：“老刘，就是她把我裙子上的拉链试坏的吧？”
我说：“是，是她试坏的。”
阿梅气愤地说：“也不看看自己啥尺码，就乱试别人的衣服！”
万山红的脸又由红变白，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
我拉拉阿梅，说：“是误会，她当时弄错了，以为是我买给她的衣服。”
阿梅仰脸看天，说：“拜托下次试衣服以前，要先问问，问清楚衣服是不是给你买的；即使不问，也要先看看尺码，别胡乱就往身上套，也不瞅瞅自己那一身的肉。”
万山红眼里有了泪，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我厉声呵斥：“阿梅，住嘴，少说两句行不行！”
阿梅说：“她把我衣服试坏了，还不让我说！”
我说：“衣服不是已经换了吗，紧说有什么意思！”
阿梅说：“我就是要说，换衣服不要花时间吗，不要花精力吗？”
我说：“行了，不要小题大做了，不是我开车送你去换的吗？”
万山红说：“老刘，这就是你女朋友？”
我说：“是。”赶紧又说，“不是。”
万山红说：“到底是还是不是？”
阿梅不屑地说：“是不是关你什么事！”
万山红指着阿梅，声嘶力竭地说：“老刘，我再问你一句，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这时，旁边已经围了很多幸灾乐祸的观众。阿梅这个人来疯，愈发猖狂愈发得意了，双手抱在胸前，两眼朝天，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我拉住万山红，小声说：“不是的，她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就好。”万山红冷笑一声，“老刘，我已经给你面子了，请你放开我！”
我只好松开手。
阿梅还没有察觉危险临近，依旧在那儿洋洋得意。
我又去拉阿梅：“好了，走吧。”
阿梅说：“走什么走，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呢。”
万山红逼到她跟前：“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
“狂什么狂，老刘都不要你了，知道不？”阿梅根本不看她。
“我让你丫看看什么叫狂！”没有任何征兆，万山红抬手就是一巴掌。
阿梅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周围传来一片惊呼。人群往后退了退，似乎要给我们让出场子。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聚过来，大快活和肯德基的人也出来看热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打，阿梅哪肯善罢甘休，一个饿虎扑食扑向万山红。
然而，以她的体量，哪是曾经的篮球运动员万山红的对手。
万山红硬生生接住阿梅，一发力，又硬生生把她按在地上。
阿梅躺在地上，双手乱舞，双脚乱蹬，但就是没法起来。
明白了挣扎是徒劳的之后，她放弃了挣扎，躺在地上凄惨地嚎叫。
从万山红把阿梅按在地上开始，我就从背后抱住万山红，想把她拉开，但万山红狂躁得像一只真正的母老虎，哪里拉得开。
观众们开始起哄，吹口哨的有，大声叫好的有。也有人看不下去了，小声商量着要不要报警。
马路被看热闹的人堵了一半，来往的车辆动弹不得，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响彻云霄。
如果不尽快平息事端，警察真的有可能来。警察要来，这丑就出大了。
此时，置身风暴眼的我反而比刚才清醒很多；清醒归清醒，却没法拉开万山红。局面依旧混乱，失控。
我不习惯大场面，尤其在众人面前以这种方式亮相。此时，除了大脑还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我找不到自己的手，也找不到自己的脚。
渐渐地，我的眼睛也模糊了，已经看不清万山红了，只感觉有一头大象横亘在眼前；也看不到阿梅了，她的身子完全被大象挡住，只看到两只套着丝袜但没有穿鞋的脚，在无力地蹬踏。
但是，我的耳朵却愈发灵敏。
我听到有人说，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也听到有人说，打死活该，谁让她做小三来着；还听到有人说，小三怎么了，小三也罪不至死呀。更可气的是，有人竟然说，让她们打吧，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看的戏了。
在嘈杂的人声中，我听到了阿紫的声音，她在焦急地呼唤我：“老刘，老刘！”
坏了，出现幻听了。连耳朵也开始造反了。
然而，阿紫的声音一直都在：“老刘，老刘！”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阿紫；我揉揉眼睛又看，还是阿紫，并没有变成别人；再揉眼睛再看，还是阿紫，旁边还站着李红兵。
我确信，这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真的是阿紫姐弟俩。
我轻飘飘地走过去，轻飘飘地说：“阿紫，你怎么来了？”
阿紫一脸焦急：“老刘，你脸上有血！”
我说：“是吗？”用袖子抹了一把，果真有血。但我觉不到脸上哪儿疼。
阿紫说：“怎么搞成这样？”
没有人能听出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包括李红兵。只有我，才知道她的意思。
我说：“我也不知道。”
阿紫说：“快把她们拉开呀。”
我轻飘飘地说：“拉不动。”似乎地上打架的两个女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和大家一样，只是个看客。
阿紫说：“红兵，去把她们拉开。”
李红兵一直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听到姐姐的话，不紧不慢地走到风暴中心，不紧不慢地弯腰，不紧不慢地抱住万山红，只一下，就把万山红抱开了。
不可否认，人高马大的李红兵的确有劲，但我宁愿相信，是万山红搏斗太久，已经无力反抗。这时候换我上去，一样能抱开她。
万山红任由李红兵拉着，去了阿紫那儿。
阿梅没有了重压，又在地上躺了一会，这才慢腾腾地爬起来。
我奔过去，扶住她。心里说不出的歉疚。
她的头发乱了，上面沾的都是灰；脸上也是灰；白色背心撕烂了，而且变了颜色。
我找到鞋，帮她穿上，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阿梅，你受伤没有？”
她说：“不知道。你有镜子吗，让我照一照。”
我说：“等会去车上照。”
阿梅说：“老刘，不说好是演戏吗，她怎么下死手？”
我说：“先不说这个好吗，咱们先离开这儿。”
阿梅顺从地站起来。我扶着她，旁若无人地穿过人群，穿过大街，消失在对面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身后，围观的人群渐次散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