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回头说：“我的孙哥哎，你小声点。”
孙建国并不买账，嚷嚷：“把门开开！”
我说：“还是关上吧。”
他说：“我心底无私天地宽，还怕人听见？”
我说：“那也关上，咱们说点私事。”
他说：“老三，你不是说上班时间不要关办公室的门吗？”
这话的确说过，还是当许蓓蓓面说的。我装糊涂：“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说：“我不跟你掰扯，颠三倒四指鹿为马声东击西指桑骂槐是你们刘家的优良传统。”
孙建国文化不高，但由于长期受戏文熏陶，词不少，论真实水平，相当于戏曲学院毕业，而且横跨编剧、作曲、演奏、表演多个专业。
搁平常，他这样说，我一早蹦起来了。
搁平常，他只敢在吵架的时候对二姐这么说，可不敢对大姐爸妈我们说。
真是“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但我不能同他翻脸。
我是给他送胡萝卜来的，两人真要闹翻了，胡萝卜送不出去，是他的损失，于我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小吃店装修给孙建国干，我偶尔过现场看看就行了，沟通起来也很方便。给外人干，沟通困难不说，还得经常到现场守着，还得到处采购装修材料，不是一般的麻烦。
我低三下四地说：“孙哥，二姐说，过年要来深圳看你。”
他说：“来就来呗，谁怕谁！”
我说：“她是来看你，不是来跟你吵架。”
孙建国脖子一梗：“来吵架也不怕！”
按以前的脾气，这时候我该跟他拍桌子――就算你混得再牛比，也得“吃水不忘挖井人”吧，你就这么跟我这个“挖井人”说话！但我还是选择“忍”。
我把茶叶拿出来，递给他，说：“一个朋友带过来的，只有几两，分一半给你。”
茶叶装在保鲜袋里，色泽形状看得一清二楚。孙建国马上变了脸，说，“看着不错。”又打开袋子闻了闻，连称“好茶”。
我说：“你估摸下价钱。”
他说：“要搁大姐店里买，恐怕上千。”
我说：“孙哥好眼力，朋友说，要1588一斤。”
他说：“今年大旱，茶叶歉收，可能就要这个价。”
孙建国的品茶功夫不亚于唱戏，甚至比唱戏还要好一点。看到这么好的茶叶，情绪当即扭转过来，一边洗杯泡茶，一边跟我说：“老三，你不知道，这许蓓蓓是吴总的人..”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有两层意思。第一层，她是吴总塞过来的，不是我自己招的。第二层，她跟吴总，”说到这儿，孙建国停下来，把两个大拇指头顶在一起，来回弯了几下，“他们有没有这种关系，不好说，不过我觉得有。”
我说：“你既然知道她是吴总的人，平常还跟她说说笑笑的？”
孙建国说：“我不做贼不心虚，说说笑笑怎么了？”
我说：“那也得注意影响嘛。”
他说：“这儿加我加许蓓蓓也就4个人，有什么影响？”
我说：“先不说这事了，反正你得注意影响。现在有一桩工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他说：“当然愿意，工程干得越多，我在吴总面前的分量就越重，跟他谈判就越有利。”
我压低嗓门说：“是私活。”
孙建国把脚从桌上放下来，走到我面前，说：“还是跟上次一样？”
我点点头，说：“是的，但是比上次大很多。”
他两眼放光：“老三，到底是兄弟，有好事就想着你孙哥。”
我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油水的事不给你给谁。”
他说：“老三，我刚才有点冲动，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不好？”
我说：“孙哥，你什么时候冲动了？”
他端给我一杯茶，说：“喝茶，喝茶。”
我说：“这样，等会我先走，去前面麦当劳等你――咱们有话在那儿说。”
孙建国说：“用不着，老三，有话就在这儿说，门一关，他们外面听不见。就算听见了，就他俩，还能去吴总面前点我的炮？”
我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说，我还没吃早餐呢。”
他说：“好，听你的。”
我出去和阿紫打了招呼，径直去了麦当劳。
之所以挑这个地方，当然不是为了躲阿紫和吴兵――阿紫是自己人，吴兵有“喝可乐”的把柄捏在我手上，怕我怕得要死，就算孙建国明着干私活，也不一定能传到吴总那儿去。
真正让人担心的是许蓓蓓，她要知道，一准在吴总面前点炮。如何避开她，是孙建国面临的大问题。
孙建国到了以后，我说：“孙哥，你对这儿的环境感觉怎么样？”
他说：“没感觉，我不爱吃这个。”
我说：“环境，你对环境感觉怎么样？”
他说：“还行吧。”
我说：“叫你过来，就是感受一下这儿的装修风格，从地板，到墙壁，到柜台，到洗手间，你都要好好留意，尤其洗手间，一定要照搬照抄！”
中餐馆一大令人诟病的地方，就是洗手间不讲究。那我们就从洗手间开始提升自己的形象。
孙建国说：“好说，就是钱的问题。”
我说：“是钱的问题，又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你看它这个色调――孙哥，你知道什么是色调吗？”
孙建国笑：“老三，你以为没点真功夫能在剧团待？”
我说：“你就照它这个色调来，颜色可以有出入，但色调不能改。”
他说：“要不要再参考一下肯德基？”
我说：“那倒不用，肯德基是红白组合，不及它这个红黄组合暖人。”
他说：“照多少钱弄？”
我说：“你把装修材料和施工造价搞清楚，做一个报价单出来。这是合伙生意，你弄准点，别让人家说我闲话。”
他说：“这一点你放心，一定让你那帮同学朋友说不出话。对了，要不要先做一个效果图？”
他这一说，倒提醒我了，“最好是做一个。你会做吗？”
孙建国说：“我不会做，有人会做，不就是钱的事嘛――很多家装公司的设计师都在外面兼职，手快，价钱又低。”
我说：“现在走得开吗，我领你去看现场。”
他说：“走得开，谁还能管我。”
看完现场，我跟孙建国说：“年底，吴总红包给多少是多少，千万不要跟他计较，更不能主动跟他谈条件谈待遇。”
孙建国咋呼：“我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怎么啦？”
我说：“孙哥，你现在羽翼未丰，还不到单飞的时候，真要闹翻，未必能找到比这儿更好的地方。你看，你现在上班领一份工资，下班还能干点私活再挣一份收入，多好啊。你应该待个两三年，等人脉建好，各方面理顺了，再做别的打算。”
孙建国聪明，听我这么一说，不再咋呼了。
当晚，报价出来了，大概在16万到18万。孙建国说，时间紧，算得不是太精确，多也多不了多少，少也少不了多少。
这个报价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首先，小吃店的面积大大超出我的想象。最初的打算是三四十平方，说多五六十平方，没想到实际找到的铺面竟然大上一倍。
其次，开始只说装修要向麦当劳肯德基的标准看齐，没有深究细节，现在报价出来了，卫生间一只感应落地便池进口的要上万，国产质量好的也要小几千，墙砖地砖都比想象的要贵。
转让费9万，一个月租金一个月押金是4万，这一块花出去了1万，装修按中间价算，17万，刚好0万，原始股本全部花光，还不算一些零碎开销，比如万山红和马丁两口子到内地活动的花费。
这么大个店面，流动资金最少需要15万，上哪儿弄？
他奶奶的，做成一件事真难！
我把程旭东叫过来，跟他商量，这15万我俩弄，程旭东负责10万，我负责5万。
这货不乐意了：“凭什么我负责10万，你负责5万？”
我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能力大，所以你的责任大。”
高帽子一戴，他有点晕乎了，说：“老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弄10万过来。”
10万对程旭东不是事儿，5万对我却是个事儿。
我自己肯定拿不出来。股票账户里的0万是抵押叶丽房产从银行借出来的，没赚到钱绝对不会动它，也绝对不能动它，否则以后没法向叶丽交待。
5万块钱是个小数，但确确实实把我难住了。
这时候才觉得，身边的穷朋友还是太多，富朋友还是太少。
就在坐困愁城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刘，你在哪儿？”
是王小玉。
我说：“酒店。”
她说：“这么晚了，不回家睡觉，跑酒店干嘛？”
我说：“酒店就是我的家，我就睡在酒店里。”
王小玉说：“说个地址，我给你拿点椰枣过去。”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能不能找这个妞儿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