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是南方人，比叶丽她们更喜欢吃鱼，我特意拿多几条，好让她过足瘾。
到他们楼下，我给阿紫打电话，说：“红兵在不在，让他下来搬东西。”
阿紫说：“红兵在。搬什么东西？”
我说：“几条鱼，挺重！”
阿紫说：“老刘，你拿这么多鱼干嘛？”
我说：“你不是爱吃吗？”
电话那头，阿紫顿了顿――估计有点感动，说：“爱吃也不能买这么多嘛。”
我说：“不是买的，是朋友出海钓的。”
说话间，李红兵已经飞奔下楼。
我打开富康后备箱，指着装满冻鱼的塑料周转箱说：“就是它，咱俩抬上去。”
李红兵说：“刘哥，不用抬，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弯下腰，一使劲，把箱子扛在肩上，一个人先上去了。
本来可以不用叫李红兵下来，我一个人搬得动。阿紫这儿是楼，我那边6楼都是我一个人搬下来的。
之所以叫李红兵，有一点“叫苦”的成分――劳苦才显得功高嘛；有一点“撒娇”的成分――男人有时候也需要撒撒娇；也有一点“显摆”的成分――瞧，多有能耐，不花钱就搞来这么多鱼。
我没有急着上去，而是进了营业部。
前一阵，借着“喝可乐”的由头，我把吴兵教育了一通，自此，双方关系反而拉近了，小伙子见我进来，主动站起来打招呼：“刘总，你来了。”
我点点头，说：“孙总呢？”
吴兵朝办公室指指：“在里面喝茶。”
我敲敲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孙建国不紧不慢的声音：“进来！”
他正翘着二郎腿自斟自饮。同样的动作，看上去比以前顺眼多了。以前我一看见孙建国跷二郎腿，心里就烦得不行，恨不得拿个小铁锤在他膝盖上猛敲几下。
“老三，你坐！”孙建国招呼说，起身给我泡茶。
这一声“老三”听着也顺耳多了，透着亲切，透着自己人的味道。以前我最怕孙建国说这两个字，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想骂他。
“许蓓蓓呢？”我说。我想看看她脸上的伤情如何，有没有影响容貌。孙建国胳膊上的结痂已经掉了，呈现褐红一片。
“逛街去了，也可能在楼上睡觉，不知道。”孙建国说，“喝茶！”
“餐馆那边咋样？”我说。
“元旦前铁定能完成！”孙建国信誓旦旦。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的说法我毫不怀疑，元旦这个时限已经是几次推延后的结果，问题不大。我现在担心的是装修质量。工期耽误就耽误了，质量上再出现差池就说不过去了。
孙建国主动说：“老三，质量你放心，绝对不低于麦当劳肯德基，咱们花的钱摆在那儿呢。装修这事，就是一分钱一分货，只要钱花出去，效果一定不会差。”
他能这样说，我基本上放了心。
我指指楼上，说：“晚上上去吃饭，我拿了几条海鱼过来，叫上许蓓蓓。”
孙建国抬起手胳膊，把巨大的伤疤亮给我看，说：“这儿没好透，不能吃发物。”
很多地方有关于“发物”的说法：身上有伤不能吃发物。至于什么是发物，各地的说法不完全相同，有说羊肉的，有说鸡肉的，有说鹅肉的，有说鱼的，有说海带的。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我呵呵一笑。
孙建国说：“老三，你别笑，徐达就是在背上生疮的时候，被朱元璋送了一大块蒸鹅肉吃死的。”
孙建国在剧团干了那么久，对野史传闻自然知道得多，也深信不疑。
野史传闻：大明初定，朱元璋为永保江山，消除隐患，开始诛杀开国功臣，大将徐达是怎么死的呢？是在背上生疮的时候，被昔日的兄弟朱重八、而今的圣上朱元璋送来一大块蒸鹅肉，给吃死了。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赐以蒸鹅，疽最忌鹅”。
我对野史传闻素有兴趣。这方面，我和程旭东类似，都有刨根问底的劲头。但我俩的关注点不同。他的关注点在社会人文方面，比如“袭人和宝玉初试云雨时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或者“西门庆是如何讨得妇人欢心的”，我的关注点在科学方面。
徐达这事我曾找学医的同学问过，答复是“无稽之谈”。同学说，所谓背疽，在现代医学看来，是背部发生了大面积急性化脓性感染，是金黄色葡萄球菌侵入多个相邻的毛囊及其所属皮脂腺或汗腺导致的。在今天治疗起来并不困难，用抗菌素和动手术排出脓液，即可望痊愈。鹅肉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质和脂肪，并不含有能导致病情恶化的毒素，反而能增强患者的营养，因此并不需要“忌口”。
徐达的事是无稽之谈，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有件事却是真的，是我在电影上看的，说是有一位以“两把菜刀闹革命”著称的老帅被打倒以后关了起来，老帅有糖尿病，应该少吃糖，多喝水，积极治疗才行，而那些昔日跟他转战南北的部下、而今的革命小将专门给他吃糖，不给他喝水，治疗更加谈不上，于是老帅含恨而死。
可见，在某些问题上，革命小将和大明皇帝的想法是相通的，也许小将受了皇帝的启发也说不准。
同学还说，在食物营养上有句话叫，“4条腿的不如条腿的，条腿的不如1条腿的，1条腿的不如没有腿的。”什么意思呢，就是从营养程度上讲，猪牛羊这些4条腿的家畜不如鸡鸭鹅这些条腿的家禽，而条腿的家禽又不如1条腿的菇类，1条腿的菇类不如没有腿的鱼类。在家禽类中，以鹅肉的营养价值为最高。
民间还有说法，比如，感冒了不能吃鸡肉喝鸡汤。这个问题我也请教过，同学的说法是，感冒了吃鸡肉喝鸡汤反而有利于痊愈。
所以，我对“发物”之类的说法不以为然。但孙建国当真，自然不能强迫他。
我说：“你现在吃饭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孙建国说：“平常吴兵、许蓓蓓我们个伙着吃，周末自由。”
我说：“你们为什么不和阿紫伙着吃？”
孙建国说：“她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拉她有意思吗？”
我吃了一惊，说：“要结婚了？有这么快吗？”
孙建国说：“反正是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你等会可以问问她嘛。”
我点点头，准备起身上楼。
孙建国拉住我，说：“老三，我今天没有去餐馆，你不会怪我吧？”
我说：“怎么会怪你，餐馆有老万看着。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我要怪你就会对你直说，不会拐弯抹角。”
孙建国说：“你不怪我我也得解释一下，最近周末为什么不去工地。餐馆装修到了尾声，装修师傅们已经没有不清楚的地方了，就算有，打电话说一下就能说明白。”
我说：“你不用说，我理解。”
孙建国说：“还有，吴总喜欢搞突袭，经常在周末过来，我得在店里候着他。”
我说：“你在外面干活，吴总知不知道？”
孙建国说：“应该不知道。但也说不准，吴总这人不是一般的狡猾，他就算知道，嘴上也不会说出来。”
我说：“你知道就好，老板可没有傻的。我上去了。”
刚出营业部的门，程旭东打来电话，义愤填膺的口气：“老大，有没有搞错！”
我说：“怎么回事？”
他说：“你还问我！”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大爷的，你莫名其妙打电话问罪，我不问你问谁，难道问路人甲！”
他说：“你昨天怎么说的――钱不急着用，如果在股市上赚到钱就不用了。今天又让叶惠催我拿钱。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我说：“叶惠催你拿钱？什么时候？”
程旭东气呼呼地说：“就在刚才，还说明天必须到你账上。”
我明白过来。我和叶惠一分手，她就催程旭东拿钱，好让她的1万块好处尽快到账，好拿去炒股。
我说：“老二，我郑重声明，这是她个人行为，跟我没有关系。”
程旭东说：“不管是不是你让她催我，这事已经弄出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我说：“你要有钱，就打过来吧。”
他一口回绝：“这几天不方便！”
我说：“你大姨妈来了是吧，还这几天不方便。”
程旭东嘴硬：“就是大姨妈来了，这几天就是不方便。”
我说：“既然这样，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程旭东说：“说得好听，她天天打电话催，谁受得了！”
我长叹一声：“老二，你放心，我保证她不会催你了。”
程旭东说：“你怎么处理？”
我说：“我提前把1万块钱给她。”
程旭东有点感动，说：“老大，不用这样吧，会助长她的歪风邪气。”
其实真正的处理方案是这样的：我对叶惠说，程旭东已经把支票开过来了，但开的是期票，要过几天才能进账。这样，这件事暂时就拖过去了，叶惠也不会天天催他了。
但我不会把真正的处理方案告诉程旭东。就让他感动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