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凤记的厂房院落灯火通明，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这是一间处在上升期的工厂，生意做遍整个珠三角，据说在长三角和东南亚也有了分厂。
凤记的员工三三两两往厂外走，中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阿兰。她在厂门口停下来，四处张望。
我站起来，拼命向她招手。
她看到我，袅袅婷婷走过来。
掐腰小西装，包臀一步裙，丝袜，高跟鞋，脸上挂着淡淡的、在夜色中略显神秘的微笑。一个崭新的阿兰出现在面前。
这证明了我再三告诉叶丽的理论：穿衣打扮会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和状态。而情绪和状态决定一个人的形象。
她胸前挂着厂牌。我凑过去看，上面写着：客户经理，李小兰。
我这才知道，她叫李小兰。
李小兰被我看得不好意思，扭捏地说：“看什么看，又不是不认识。”
我打趣说：“李经理，我都不不敢认了。”
是的，李小兰身上的风尘味已经若有若无。相信假以时日，无论她的外表还是内在，都会和过去有一个分割和了断，如果不是老早认识她，你可能再也不会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黄司令站起来，大咧咧地说：“老弟，也不介绍一下？”
我说：“这就是我的相好，叫阿兰，大名李小兰。”
李小兰红了脸，嗔怪说：“老刘！”
我说：“口误，口误，都怪黄老板，把我带沟里了。”
黄司令哈哈大笑，说：“明明你俩相好，怎么怪我头上了？”
李小兰对这样的玩笑并不介意，和黄司令大大方方打了招呼。
我以为，李小兰要把我们领到上次去过的那间海鲜大排档――那个大排档老板手艺不错，待人也客气，见到男客一律上烟，而且是软中华。但她没有，而是另找了一间。
从这个小小的举动上，我看出了她告别过去的勇气和决心。那间海鲜大排档离桃花源近，经常有桃花源的客人和姐妹过去吃饭。
我说：“这个工作还习惯吧？”
李小兰说：“还行，比我想象的轻松。”
我说：“现在能分清常用模架的种类吗？”
李小兰如数家珍：“有二板模模架，三板模模架，简化三板模模架。”
我说：“你可真行，一个外行，才去半个月就搞懂了。”
李小兰笑：“就知道个名词，也不是真懂。”
黄司令说：“客户经理用不着懂这些，只要有一个好嘴巴一双好耳朵就行了。”
李小兰说：“是，每一个客户经理都配备有产品工程师，技术问题由他们负责。我们就负责沟通客户，服务客户，说白了就是和客户联络感情，催促他们下单。”
我说：“这半个月业务做得怎么样，有没有钱请我们吃饭？”
李小兰说：“还行，做了两单。一单是宋老板的，一单是清溪那边一个姓朱的老板的。”
清溪那边姓朱的老板？
我说：“是华达塑胶厂的朱老板？”
李小兰说：“是华达厂朱老板的堂弟。”
据李小兰说，朱老板的堂弟因为面相憨厚，都叫他“朱朱”，朱朱原先在华达厂修模，后来，朱老板给他一笔钱，让他出去单立门户。朱朱主营华达厂的修模业务，也接外面的简单模具做。
除了宋建华，李小兰结识的第二个客户就是朱朱。
李小兰是通过华达厂的人事主管结识的朱朱，并不是在桃花源。
因为开收入证明，李小兰和华达厂的人事主管打过交道，事后一直有联系，现在两人有点那个意思了。
我说：“恭喜你，阿兰，事业爱情双丰收！”
她幸福而又扭捏地说：“都才刚开始。”
我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黄司令说：“老弟，你心里应该不得劲才对呀，你俩不相好了？”
李小兰说：“我当刘哥是我哥，我过得好刘哥会高兴的。”
黄司令说：“妹子，你不但人长得好看，还挺会说话。”
我说：“阿兰呐，这两单业务大不大，够不够请吃饭？”
这话看似玩笑，实际上，我是想打听宋建华厂里的情况。
以我和宋建华的关系，明着打听肯定不行，那样李小兰会想，你俩那么好的朋友，这事还用得着问我？
我也可以忍着不问，等回去以后，打电话问蒯新民。但我没耐心这样了。
宋建华为了帮扶毛爱青的伊斯塔机电设备公司，主动答应借18万给我，做为向伊斯塔购买CNC的首期款。他之所以敢借款给我，除了我对他有“救命之恩”，更因为他行将接来的百多万的大生意，有一半预备发给我。
借款的话说了有几天了，宋建华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毛爱青已经和我签了购买CNC的意向合同，以她的脾气，会不停地催我付首期款，可她那边也没有动静。
莫非宋建华变卦了？
这正是我急着向李小兰打听的原因所在。牵扯到生意，我一分钟都等不了。
此前，宋建华的朝阳厂和牛顿厂一样，从没用过凤记的模架。
牛顿厂不用，纯粹因为价格。
凤记的价格高于行业平均水准0%，就像它的客户经理，也比别厂的看着顺眼。牛顿厂开厂这一年，接触的基本上是二手客户，客户不特别指定，我是不会用凤记的。
直到接了途乐厂的旅行箱模具后，为了拢住钱老板这第一个一手客户，即便不赚钱，我也主动开洋荤了。
朝阳厂不用，不是因为价钱。
宋建华的生意价钱都很好，就算比凤记更贵的日本福特巴，他也用得起。宋建华不用凤记，是因为要用北方，北方是国企，北方的头头是他家老头子的关系，抹不开面子。
宋建华跟我说过，那百多万的冰箱空调模具接到手后，会弃用北方，改用凤记。
现在，宋建华已经向李小兰下单，我就寻思会不会是那笔百多万的生意。
如果是，说明宋建华不但在借款问题上有可能变卦，连百万生意分我一半的承诺可能也靠不住了。
如果宋建华变卦，我会取消对伊斯塔的CNC订单。这样做，并非利用毛爱青向宋建华施压，而是少了1百多万的生意，没必要买第二台CNC了。
因此，李小兰的回答至关重要。
我紧紧盯着她，拿筷子的手有些发抖。按阿蓉的说法，又成“隔壁吴老二”了。
李小兰是这样说的：“生意不大，请吃饭还是够的，不管怎样，总算开和了。”
我松了一口气，说：“提成有没有千？”
按行规，客户经理的提成在0。5%―%，姑且以1%计。如果有千，那说明朱朱和宋建华两边加起来，也才是0万的生意，摊到宋建华这边，肯定0万不到。而那笔百万的空调冰箱模具，模架材料加一起，怎么也得60―80万。
李小兰说：“提成只有1千多一点。”
我放下心来，追问了一句：“是朱朱的多，还是老宋的多？”
李小兰说：“朱朱多，老宋就、4万块钱。
我彻底放了心。同时意识到，宋建华下这笔、4万的单，纯粹是为了帮李小兰开和。
宋建华帮李小兰，当然是看我的面子。这样说来，宋建华还是一个好同志。
我心情大好，说：“老哥，吃，别客气！”
黄司令朝李小兰努努嘴，说：“你不用招呼我，我就不是客气的人。”
我说：“阿兰，吃，跟我还客气！”
李小兰说：“刘哥，说好的我请客。”
我说：“你请客，我埋单，只当为你生意开和庆祝一下。”又站起来，朝远处招呼，“老板，加条多宝！”
吃得正高兴，程旭东电话来了，上来就问罪：“干嘛半天不接？”
我说：“老子满手是油，不得擦擦！
他说：“是神油，还是菜油？”
我说：“是地沟油――你满意了吧？”
程旭东在那头笑，很烧包地笑。
我说：“你大爷的，刚才盼星星盼月亮盼你来电话，就是不来，这会吃得满手是油，倒来了。”
他说：“莫名其妙！”
我说：“说事，赶紧地，这阿拉斯加帝王蟹，还有波士顿龙虾凉了就不好吃了。”
黄司令和李小兰在一旁笑。
程旭东说：“有女人的声音――你在哪儿吃大餐？”
我说：“东莞！”
他说：“我不信！”
我说：“要不要把‘东莞移动欢迎您’的短信发给你？”
这货才信了，说：“老大，桑拿开始没有？没开始就等等我，我马上赶过去！”
我说：“老二，别说开你的破宝马，就是打飞的都赶不上了，老子已经在抽事后烟、吃事后饭了。”
程旭东打电话是向我请假。
刚才，万山红通知他周末开会，他说周末没空，要去海边暴走兼露营。万山红说你是副董事长，我是总经理，我没权利批你的假，你非要请假，跟董事长请去。
我说：“老二，你啥时候有暴走露营的雅兴？”
他说：“跟叶惠一块，我就有这雅兴！”
我说：“你大爷的，那是我小姨子，你也敢动？”
他说：“我靠，那是我老婆，有啥不敢动的！”
我说：“这样吧，贤弟，这事等我回深圳再说。”
我不想当外人的面说餐馆的事。除了股东，其他人都是外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