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教育“贤弟”程旭东，不要以小人之心度“愚兄”之腹，不过愚兄我却经常以小人之心度人。
并非兄弟我口不对心、说一套做一套，而是不以小人之心有前提――对方是君子，如果对方不是君子，那就必须“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推测他。
眼下，面对曾经的苹果专业户、现今的农民企业家、行将以高新企业之名套取银行贷款的司马老板，我只能以最坏的恶意推测他。
司马老板要请非专家、非领导、非银行高管的“刘老师”吃御宴，我怎么敢答应；一顿御宴少说也得几千大洋吧，上万都有可能，我就不信一个种苹果出身的农民企业家不心疼；他真要心疼起来，羊毛肯定出在羊身上，兴许最后我连5万都拿不走。
在我的心目中，吃御宴堪比赴鸿门宴，司马老板的身板和西楚霸王有一拼，我虽然也姓刘，智商照高祖却差远了，此去大唐芙蓉园，铁定没个好。
最后，在我的再三坚持下，改去回民街。
司马老板站在悍马前，指着我哈哈大笑：“这刘老师，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如果他的胡子能再浓再密一点，活脱脱就是项羽再世。
我吸了吸鼻子，说：“南方和这儿温差太大，我得了点小感冒，就算吃御宴也吃不出啥味道，真不如去喝点胡辣汤，吃点羊肉泡馍。”形象愈发猥琐，愈发给刘姓先祖丢人。
司马老板说：“那就依你吧。”
小谢小严坐了他的车，在前头走了。我坐陈大军的车跟在后头。
我说：“老陈，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识抬举？”
陈大军说：“能理解，感冒了嘛，吃嘛嘛不香，还真不如喝点胡辣汤。”又说，“我们老板一般人根本不陪，都是我出面应付，只有重要客人――专家呐，领导呐，银行高管呐，他才亲自做陪，地点一般在大唐芙蓉园，小吃街他是不去的。老刘，你有面子呀！”
他这话把我整懵了，难道真是我小人之心，把一个堂堂的农民企业家硬是当成了伪君子？
我说：“昨晚你说，你们这儿的老板谈生意，都是坐在泡馍店里，一边掰馍一边谈――有这事吧？”
陈大军说：“老刘，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很多老板的确是坐在泡馍店里谈生意，也有例外，我们老板就是例外。坐在泡馍店里谈生意的，一般是两头的老板，就是特别小的老板，再或者是特别大的老板，像我们老板这种中不溜的老板是不会去的。”
他不说我还明白，他一说我反倒糊涂了。
陈大军解释说：“特别小的老板，成天夹个包乱窜，他们是没有形象的，也就不用讲究形象，这样的老板谈生意，泡馍店是最实惠的地方，既联络感情，花钱又不多，还能省下一顿大餐，何乐而不为？”
我连连点头：“嗯，有道理！”
陈大军又说：“特别大的老板――老刘，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能小看这儿。我也是在深圳待过的，深圳有钱人多我知道，但这儿有钱人也不少，再往下面县里去，那是豪车如云，煤老板遍地！煤老板你总知道吧？这样说吧，现在北京卖车的妞儿都知道，车展来了操山西陕西两地口音的人，哪怕穿得再破烂，样子再猥琐，你都得当大爷伺候着！”
煤老板的光辉事迹全国人民都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大爷不但能把车买下来，还能把车旁的妞儿买下来。我们这些在旁边一边看妞儿一边流口水的人，哪敢小看他们！
我赶忙表态：“老陈，我不会小看这儿！我哪儿都不会小看！”
陈大军说：“特别大的老板，人家有钱，就不用顾忌形象了――就像深圳的有钱人，穿着老头衫夹着人字拖就敢上街。所以这种老板，他说点事就来泡馍店说。从小到大吃这个，他就好这一口，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我在深圳就碰到过这样的人物：穿着普通，长相也普通，早晨9、10点钟坐在小摊上吃肠粉。如果仅限于此，一个摊上吃肠粉的女人不会多看他一眼。然而，他是从劳斯莱斯上下来的，劳斯莱斯就停在路边，于是他成了焦点。他吃完肠粉，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羡慕嫉妒恨。
陈大军说：“我们老板刚好夹在中间，比小老板大点，又比大老板小点，他现在正处在注意形象、展示实力的时候，有些场合不好随便乱去的。”
我心说拉倒吧，穿的都是我十年前的衣服，还注意形象。
陈大军说：“你没注意吧，我们老板穿的是阿玛尼，几万一套，在香港买的！”
阿玛尼我是听说过的，奈何从来没见过，竟然没认出来。
我几乎要为自己的眼拙，在心里给司马老板赔不是了。
陈大军说：“你看，老板本来开的是我这辆车――风度，可是开着开着，觉得风度不够风度，就换了悍马。我们这边有实力的老板，一般都会有一辆悍马，你知道为啥？煤老板多嘛，经常往下面跑，往北京跑，他就需要越野能力强的车嘛！”
我说：“司马老板以前不是种苹果的吗，怎么照煤老板那一套来？”
陈大军说：“老刘，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在老板面前提苹果两个字――你一提，他就知道是我说的了。”
我说：“种苹果不偷不抢，不挺好吗？”
陈大军说：“种苹果再高尚，不就是一个农民嘛，我们老板最恨别人把他当农民，他宁愿别人把他当成挖煤的。现在，他马上成高新企业老板了，更忌讳苹果两个字了。”
一个农民，对自己的出身如此忌讳，这是怎样的一个农民！叫人无语！
我说：“老陈，你老板还有什么忌讳，你都告诉我，免得我犯忌，他找理由扣我的钱。”
我这么说，是把陈大军当自己人。毕竟，他是黄司令的徒弟，我和黄司令以兄弟相称，钱的事情真要出现差池，也只能找他交涉了。和司马老板对垒，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