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慰了万山红几句，她心里好受点，末了说：“老刘，还是得感谢你，杨凤莲跟我说，你告诉她，呕吐会造成窒息，窒息会有生命危险，你担心我夜里呕吐，所以才守在那儿。”
我说：“你知道就好。挂了啊，我在开车。”
万山红说：“我知道，这回你没说瞎话，确实在开车。”
因为昨天打过招呼，我没有再打电话，直接去了龙盛厂。这时候，黄司令一定在厂里。
对我来说，尽管忙，尽管辛苦，好歹有个星期六星期天的概念，忙里偷闲睡个懒觉啥的还是没问题的。但对黄司令来说，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以前在日本人手下干，日本人是出了名的加班狂，周末有事没事都要到公司坐一坐，黄司令也只好没事找事，陪着去公司坐一坐。现在自己当老板，延续了在日本人手下做事的优良传统，天天守在厂里。
秦小姐大部分时间也在厂里，处理订单，处理流水账，接打电话，接发传真，着实帮黄司令不少忙。他们两口子虽是半路夫妻，在圈里却成了夫唱妇随的典型。
我拎着从司马燕那儿拿来的几盒手信走进办公室，秦小姐迎上来，把手信接过去，说：“老刘，来就来了，每次还拿东西，上次的海鱼还没吃完呢。”
我说：“这是去咸阳出差带回来的，属于当地特产。”
秦小姐一盒盒地看，一边念叨：“水晶饼，贵妃饼，鲜花饼――看名字就知道好吃。”
我说：“那边也没什么好带的，只有这些玩意。”
秦小姐说：“老刘，怎么不把小万带来，天天闷家里，多无聊啊。”
自从带万山红参加了秦小姐和黄司令的订婚宴，秦小姐就以为万山红是我的同居女友。巧的是，秦小姐和万山红都有海鲜过敏的毛病，因为这个话题，两人虽然只见过那一次，却聊得热烈，双边关系有向闺蜜发展的态势。
我说：“小万新近找了个工作，在一间餐馆当经理。”
秦小姐说：“这是好事情，女人有工作会变充实，省得成天憋家里胡思乱想。”
我说：“谁说不是。”
秦小姐说：“老刘，你坐，我去车间叫老黄过来。”
黄司令以前是坐办公室的人物，当老板就改了习惯，从早到晚扑在车间里。这一点，实在值得学习。模塑行业，现场管理是重点，也是难点，作为老板，如果不沉在下面，后果就是亏损了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黄司令50多岁创业，危机感比我们每一个人都重，我们失败了还可以去打工，他失败了只有“自裁”。自裁是他玩笑的说法，但我们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悲凉。
联想到徐迎春讲过的，手下最多时拥有近万员工的曾经的大老板老石，破产后靠在沙田摆报摊卖凉茶槟榔度日，你就知道，“自裁”虽是玩笑，却也不仅仅是玩笑。
黄司令自己说，能不能有个幸福的晚年，就看这一哆嗦。为了这一哆嗦，他豁出去了。
但是，从外表看，你永远看不出黄司令有“自裁”的可能，他总是笑眯眯的。以前，我视他这种笑是虚伪，那时，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像现在这么近；现在，则视为乐观。
“老弟，过来了？”黄司令没进门就嚷。
我赶紧站起来，说：“前天就该过来的，厂里忙，走不开。”
黄司令说：“坐，坐，咱兄弟俩还客套啥。小秦，给老刘拿罐红牛！”
秦小姐递上红牛就出去了。这女人总是这么懂事。不知怎地，每次看到她，我心中总是浮起淡淡的忧伤。
“怎么样，陈大军还给面子吧？”黄司令压低嗓门，“他有没带你去潇洒潇洒？”
我说：“陈大军照顾挺周。当天晚上就叫来一个。”
黄司令说：“那就好，我就怕我的面子在他那儿不好使了。生意最后谈的是多少钱？”
我说：“10万。”
黄司令说：“到手没有？”
我说：“到手万现金，还有8万是期票。”
黄司令说：“期票是啥时间的？”
我说：“月8号。”
黄司令说：“这个陈大军，搞什么东西，期票一开开到下月最后一天了。”
我说：“是啊，还指望年前能救救急呢。”
黄司令说：“老弟，你如果急用，把票给我，我把钱给你。”
我说：“那怎么行，年底谁不急等用钱。”
黄司令说：“我这儿用量最大的塑胶料和颜料都是双月结，月份的票年前花得掉。”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黄司令能这么说，证明我俩的关系的确不一般。也隐含了这种意思：只要是他黄司令经手的事，他一定会负责到底。对此，我感激不尽。
我的信条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黄司令够意思，那我也得够意思，绝对不能他说句话，我就顺着杆往上爬。长此以往，谁还会把你当朋友？
转眼到了饭点，我对黄司令说，中午我请客，地点你来定。黄司令欣然同意，但他找了个借口，没让秦小姐同去。我有点纳闷，当秦小姐的面又不好问。
黄司令把我领到盐田街上的一家西餐厅。两人在最角落的的卡式座里落了座。
我再也忍不住了，直截了当说：“老哥，干嘛不让嫂子一起来？”
黄司令说：“她在厂里还不是叫快餐吃，你以为我不想让她来？”
那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果然，黄司令说，就在我来之前，他收到李锦标的短信，请他明天到宝城大酒店中餐厅赴宴。
黄司令很疑惑，不知道李锦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但疑惑，还心虚。毕竟，跟他新近订婚的秦小姐是从李锦标那儿“接盘”过来的，按他和李锦标的关系，订婚以前，无论如何是要知会对方一声的。但当时情况特殊，李锦标因欠下巨债，正四处躲藏，四处筹款，他也就把这道手续给省了。
现在，李锦标缓过劲儿来，是不是要挑这个理？
换言之，李锦标是不是要追究他趁人之危夺人之“妻”的不义之举？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人急了呢？
明天的宴会是不是一场鸿门宴？李锦标会不会当着大伙的面追究他，埋汰他，羞辱他？
黄司令的担心就在这儿。
这种担心显然不能跟当事人秦小姐说，也不方便让秦小姐听到。黄司令因为这个才没让她过来一起吃饭。
黄司令主动把这种事情跟我说了，看来是真把我当朋友了。
“老弟，你说，标哥会不会这么做？”
这事还真不好说。
因为娜娜，因为怀疑我趁他不在动了娜娜，李锦标还到牛顿厂大闹一场，直到今天，我俩还没说话。
黄司令和秦小姐订婚比之我动了娜娜，性质要严重得多。毕竟，只要掏钱，娜娜是谁都可以动的，秦小姐却不是。
何况，李锦标当初将秦小姐交给黄司令是迫不得已的，是有苦衷的。秦小姐和锦标模具的技术大拿孙经理发生了激烈的内斗，最后发展到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地步，作为老板，李锦标权衡再三，忍痛让秦小姐出局，这才有了黄司令的接盘。
没想到黄司令假戏真唱，不但接盘，还抢人。李锦标能忍吗？
谁都说不准。
黄司令说：“老弟，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我沉吟半晌，说：“老哥，你把李雯放到我厂里，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动了李雯，你心里会舒服吗？”
黄司令说：“不舒服。”
我说：“你会找我搏命吗？”
黄司令说：“不会。”
我说：“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黄司令说：“两种情况不能同日而语，李雯毕竟不能跟小秦比，无论长相，学历，能力，还是脾气，都不能比。”
我说：“你既然担心，明天不去赴宴就是了。”
黄司令说：“如果李锦标真是为了对付我，我要是不去，不正给了他埋汰我、羞辱我的机会？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在圈子里混了？男人活在世上，不就图个面子嘛，他这么一搞，我的面子在哪里？”
黄司令和李锦标之间的恩怨情仇跟我无关。站在我的角度，是乐见秦小姐跟了黄司令的。
我得承认，对秦小姐，我一直“垂涎三尺”。在我心目中，她是个完美的女人。
拿叶丽来比较：秦小姐的学识不会比叶丽低，而且人长得比叶丽甜，脾气比叶丽好――每次见她都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就没见过她皱过眉头，也没听她高声说过话。这样的女人，叫人如何不喜欢。
所以，每次见到秦小姐，我心里都会浮现淡淡的忧伤。
正应了红颜薄命那句老话，也许是太完美了，秦小姐的处境并不好，不要说比不上叶丽，也比不上万山红。
黄司令玩了一辈子女人，临了对秦小姐动了婚姻的念头，也算浪子回头，较之有妇之夫且顽劣不堪的李锦标，算是坏选项中的好选项。
如今，秦小姐和黄司令二人夫唱妇随，琴瑟和鸣，你耕田来我织布，你挑水来我浇田，在我看来，也算生活对秦小姐的补偿吧。
从这个角度说，我愿意帮她，愿意帮黄司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