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不能让孙建国夺走手机，但他使了吃奶的力气掰我的手，我没法用吃奶的力气应对，手机还是被他夺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孙建国摁下免提键，又把手机还给了我。
我这才明白，他是要全程监听我和胡炳成的对话。
听就听吧，我和胡炳成之间没有秘密。
胡炳成说：“三弟，怎么听不到你的声音？”
我说：“刚才信号不好，现在我挪了地方。”
胡炳成说：“吃了吗？”
冬天黑得早，我望了眼深蓝的夜空还有墨绿的山坡，估摸应该说吃过了才好，就说：“吃了。胡哥，你吃了不？”
胡炳成说：“我也吃了，吃的胡辣汤和鸡蛋灌饼。”
单从对胡辣汤的态度来说，我对胡炳成的好感要大于孙建国。
孙建国不知是因为出身高贵，还是纯粹不合口味，对胡辣汤很不感冒。
要说出身高贵，就算你是梨园世家，就算你母亲和常香玉是闺蜜、而不是光开会的时候座位挨着仅仅说了几句话，你能贵得过前总书记和恒大老板？人家还不是爱这一口！
要说不合口味，不吃也便罢了，提起胡辣汤，孙建国偏还要用上几个不中听的形容词――黑乎乎、辣乎乎、黏乎乎――以示他的不屑。
这就让人生气了。
可以不爱吃，这没问题，但当你舅子开了胡辣汤店之后，能不能收起你的不屑？
别看孙建国机灵，离真正的八面玲珑，他还差得远。
这一点，他就不如胡炳成。胡炳成虽然和大姐离了婚，但我爸我妈还有二姐，对他的反感程度并不大；对他和大姐的复婚，我爸我妈是举双手赞成的。
胡炳成对胡辣汤是真正的“苟富贵，勿相忘”，发迹以后，还经常开着豪车光顾南门口他和大姐相遇的那个摊子，吃胡辣汤和鸡蛋灌饼。那个摊子的老板换了三茬，从爷爷到爸爸，又从爸爸到儿子，但做出来的东西口味据说一直没变。
如今，在家乡小城，胡辣汤也已经登堂入室了，虽说达不到西华逍遥镇和漯河北舞渡那种光鲜程度，但也基本告别了路边摊路边档的不堪形象，路边经营的已经所剩无几。就这，胡炳成还是去他从小就去的那家摊子。可见，他是个念旧的人。
胡炳成去饭店大吃大喝奢侈腐败的时候，常常带着不同的女人，有本地出产的不入流的模特，也有外地来小城淘金的女子――小城因为交通发达，承北启南，很早就有各种外地人来此淘金，其中当然不乏失足妇女。离婚以后，胡炳成成了单身男人，有权利和各色女人交往。当然，离婚之前，他也是这么干的。
但有一点，他不带女人去那个摊上。可见，他不但念旧，也许还重情――尽管是滥情之外的重情。
我说：“胡哥，你咋想到联系我？”
胡炳成说：“前年年底，我听媛媛说，你从深圳回来了，还带了女朋友？”
我说：“刚好前年那阵子走得开，几年没回了，就想回去看看。”
胡炳成说：“三弟，虽然我和你大姐离了，但一直把你当兄弟看，既然回来了为啥不找我？”
我说：“回去统共没几天，中间还病了一场，根本出不了门。”
胡炳成说：“媛媛告诉我之后，当时我就想联系你，咱兄弟搁一块坐坐。可是你知道，我这人钱没赚着多少，成天净瞎逑忙，直到你回深圳都没抽出时间。”
我说：“胡哥，等你啥时候来深圳了，咱兄弟好好聚聚。”
胡炳成说：“听说你在深圳当老板了？”
我说：“开了个小工厂，瞎混！”
胡炳成说：“厂里做啥？”
我说：“主要做塑胶模具，另外还搞点机械加工。”
胡炳成说：“生意做这么大！三弟，我一早看出来你是成大器的人――话不多，心里有数。”
我说：“胡哥过奖了。”
胡炳成说：“今年过年还回来吗？”
我说：“不回了。”
胡炳成说：“为啥不回？”
我说：“爸妈总催着结婚，哪敢回！再说厂里也走不开。”
胡炳成说：“女朋友去年不带回来了吗？”
我说：“不瞒你说，那时临时租用的，骗咱爸咱妈的。”
胡炳成哈哈大笑：“三弟呀，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我说：“被咱妈咱爸逼到这个份上了！”
胡炳成说：“既然你不回来，我过年去深圳。”
我正想问他来深圳干啥，电话断了。
刚放下手机，孙建国就批评我：“老三，我本来以为你有点清高，有点骨气，没想到也是俗人一个――见到有钱人是非都不分了，上赶着巴结！”
我说：“你不说胡炳成的钱都是借银行的吗，他也算有钱人？”
孙建国说：“不管是借来的，偷来的，还是抢来的，只要钱在他手上，他就是有钱人。”
我说：“孙哥，你这才是真正的是非不分――不管是偷来的，抢来的，只要钱在他手上，他就是有钱人。”
孙建国说：“我只是陈述事实，不代表我赞成去偷去抢。老三，我问你，胡炳成和大姐离婚多少年了，你还‘咱爸咱妈’的，不嫌肉麻吗？”
我说：“我又不是有意的，顺嘴说惯了。”
孙建国说：“老三，别听他‘三弟’‘三弟’的你就乱了方寸。”
我说：“我没有乱方寸。”
孙建国说：“别听他捧你几句，你就把他当知心姐姐了。”
我说：“我把你当知心姐姐好不好？”
孙建国说：“别见到有钱人就光顾着巴结，你得弄清楚他是真有钱假有钱。”
我说：“他有钱没钱和我有啥关系？只不过在电话里聊了几句天，你反应这么大？”
孙建国说：“老三，不是我反应大，我是怕你吃亏，吃胡炳成的亏！”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吃他啥亏？”
孙建国说：“他不是说嘛，过年要来深圳。我估计他要来找你借钱。”
我说：“笑话，他一个有钱人找我一个穷光蛋借钱？是借钱修奔驰，还是借钱装修别墅？告诉你，我最不怕人找我借钱！”
孙建国说：“你不怕人找你借钱是吧？”手一伸，“借我一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