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开庄心如，厉声说：“你想干啥？”
她说：“老板，你不能走！李雯天天找你，天天找不到你，今天总算逮着了。”
我软下来，说：“好，好，我不走，你把李雯叫来，你替她看会儿仓库。”
李雯进来，说：“老板，你找我有事？”
我说：“不是你找我吗？”
李雯笑起来：“是，是，是我找你。”
她的气色比刚来厂里的时候好多了，原本瘦削苍白的脸上有肉了，也红润了。
我说：“啥事？”
她轻声说：“我怀孕了。”
我想轻松一下，开玩笑说：“这事跟我没关系吧？”
李雯一本正经地说：“有关系！”
倒把我弄得没话说了。如果手下的女工跟你开这种玩笑，你肯定说不出话。
李雯不是开玩笑，她的意思是这样的：
以前在酒店上班，三班倒，得不到很好的休息，吃饭也不定时，身体弄得很糟，加上打过胎，都以为这辈子再没法怀孕了。没想到在牛顿厂这一年，按时上下班按时作息，加上和老肥谈恋爱心情不错，竟然把身体调养好了，还怀上孕了。
厂里的微波炉和冰柜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尤其冰柜，里面有蛋糕，面包，果汁，酸奶，一天中，除了三次正餐，还能提供两次加餐，对怀孕保胎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老板，这事跟你有关系。”李雯笑着说。
“我代表我自己，还有全厂员工对你的怀孕表示祝贺！”我热情地说，又说，“刚才吓我一跳，心想老肥要误会了，过来找我拼命可咋整。”
李雯说：“怎么会！老肥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我说：“找男人就得找老肥这样的男人，嘴巴太能说的肯定不行，不是过日子的人。”
从李雯的话里就能感知，她比过去从容多了，也自信多了；如果过去的她是一朵寂寞的山谷角落里的一朵野百合，那么现在，她的春天来了，她大大方方地绽放了。
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每一个人都有春天，只不过有些人的春天来得晚了些，但是，上天不会遗忘任何人，迟来的春天一样是春天，一样美丽，一样温暖。
李雯告诉我，老肥那边生意不是一般的好。
我说：“他生意好正常，不好才不正常。老肥面相憨厚，人也实诚，大家都愿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李雯说：“老板，他多傻的一个人，都被你夸成一朵花了。”
我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是圈子里公认的看法。”
李雯笑成一朵花。
老肥的舅舅舅妈已经在他那儿帮忙了，但也只是帮忙做做饭，干干杂务，生意上帮不了啥忙，连电话都接听不了，老肥一个人忙里又忙外，就在前几天，又从摩托上摔下来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我歉疚地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雯说：“老板，是他自己不小心，跟你有啥关系？”
我说：“你早就跟我提过，要过他那边帮忙，我一直舍不得你走。如果你早点过去帮忙，老肥应该不会摔跤。”
李雯说：“骑摩托跑远路本来就危险，一天跑到晚，不出事才怪。”
我说：“摩托那玩意就是肉包铁，你告诉老肥，让他加点小心，都是要做爸爸的人了，不能有闪失。”
李雯说：“我让老肥分期付款买车，我已经报名学车了，年后就能拿到驾照，老肥也在学，以后送货我俩轮流开车去，再不骑摩托了！”
我说：“这是对的，在107国道骑摩托多危险呐。”
李雯说：“老肥舍不得买，被我臭骂一顿才同意的。”
我说：“李雯，你是真能干，老肥有福气！”
的确，一个女人，如果大气，从容，秉持正确的意见，他的男人一定是最大的受益者。“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李雯又笑了。幸福的人就是不一样，脸上时刻有笑容。
我说：“厂里腊月二十三放假，年前一定放你走！”
李雯点点头：“老板，你放心，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
我对李雯一向很放心，一年来，仓库的账从来没乱过，从来没有发生过货不对板、货不对数的现象。
像老肥这样的模具配件供应商，供应的是模具上的“针头线脑”，不牵涉“大宗商品”，主要有五金工具，螺母螺帽，顶针司筒，胶锤码铁，等等。这些配件琐碎，经常弄混或者搞错。
因为双方主要通过电话沟通，弄混或者搞错的原因也许是没说清楚，也许是没听清楚，责任也许在工厂一方，也许在供应商一方。弄混或者搞错了没关系，一般厂家的做法是将错就错，先收下来――反正以后用得着，然后让供应商把对的再送过来。
李雯不，就是老肥送的货，只要弄混或者搞错，一律当场退掉。
除了搞好仓库本职工作，她每天早上还会来办公室，把关公像、金鱼缸、发财树等花草草擦洗拾掇一遍。开厂一年没有大的灾祸，跟李雯的这份额外付出绝对有关系。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厂里最让我放心的有两个，一个是李少林，一个是李雯，他俩是发自内心地为厂里考虑，为老板考虑。
巧的是，他俩都姓李。
更巧的是，他俩都是别人强加给我的。如果在外面招，这样两个人是绝对不要的――李少林年纪偏大，李雯没有业内经验。当初碍于情面碍于生意，才不得不收下。没想到最后真正让我放心的，恰恰是这两个。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就是这意思？
李雯说：“老板，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我说：“啥事？”
她说：“老肥让我问你，年前能不能把他的货款结了？”
我说：“等着交车款吧？”
李雯点点头。
我说：“今天就结，多少钱？”
她说：“189，你让庄心如再核对一遍。老肥说给1000就可以了。”
我说：“那哪行，怎么也得给1800。”
当即打开保险柜，还好，里面有万把块钱，我又把手包里的钱尽数掏出来，凑齐1800，当场交给李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