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很快接通了电话。声音里有一丝掩盖不住的疲惫:“喂?”
“宋先生,是我,程一一。”
宋轶淡淡应了一声,“什么事?”
我朝床上看了一眼,话到嘴边,忽然又说不下去了。
宋轶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问:“你有亚楠的消息了?”
屋子没安空调,即使吹着风扇还是热得慌,我熬了一碗醒酒汤给她灌下去,人才稍稍有了些意识。
等到成功把李亚楠叫醒起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我将床单被套扯下来找了个大口袋裹好放在玄关处,将卧室粗略收拾了一遍出来,李亚楠也从浴室里出来了。
这人昨晚不知喝了多少,脸色看起来仍然不太好。我心里挺恶心的,本来不打算理她,但看又是按压太阳穴又是揉肚子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到底忍不住冷声问了句话:“要不要去医院?”
闻言,李亚楠摇摇头,皱着眉道:“不用,我没事。”
我实在对她说不出好话,只得闭紧了嘴巴。她既然不爱惜自己,生病了也不想看医生,我又着什么急?!想到此处,我兀自回卧室去换床单。
铺好床单罩被套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些微声响,我知道是她跟过来了,稍稍一顿,然后就当没发现她,继续做我的事。
之后安静了好一阵。
因为背对着她,看不到身后,也不知道她还杵在那儿没有。
将被子叠好,往后看了一眼,见她还在那里,明艳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憔悴,便说:“既然不舒服,就去沙发上坐着。”
我看过去的那一瞬间李亚楠眼光躲闪了一下,张了张嘴,“对不起。”
我没说话。
李亚楠又重复道:“对不起。”
我默了一阵。提着刚换好的枕头抖了抖,然后放在床头上,“你是对不起我,你在外面乱搞我可以当做不知道,可你将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人到我家里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
听到“野人”两个字的时候,李亚楠的神色僵了一瞬。她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眼光虚晃,又说了句:“对不起。”
我心里很气她这个样子,张口便道:“你说再多对不起又有什么用,说了对不起就可以当做事情没发生过了吗?你这样又算什么呢?你这样……又把宋轶当什么?”
李亚楠的脸色很难看,顿了顿,“我对不起他。”
“既然对不起他,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他,他明明那么在乎你,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不会感到愧疚不安吗?”
她的脸色有点灰败,双唇的血色尽失,过了好半响,眼光中骤然发出有些怨毒的光来,咬牙盯着我,喃喃道:“我回不了头,回不了头了……”
“我们是朋友,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忙,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李亚楠哂笑一声,缓缓摇了摇头,“你不明白。你帮不了我的。”
这句话她在我面前说了好几遍,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到底在说我不明白什么。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脱了鞋子,将自己蜷进了客厅的沙发里面。像只小猫一样紧紧环抱着自己。
我将到口的话咽回去,收拾衣服去浴室洗了澡。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凌晨近四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上裹着薄被,窗外下着骤雨,风夹杂着水汽灌进来,吹得人手臂发冷。我忽然想起李亚楠就这么在外面沙发上睡了一晚,忙穿好拖鞋去客厅。
客厅里几扇窗户都开着,靠边的地板上飘了些雨水。沙发里,李亚楠已经缩成了一团。她身上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睡裙,露在空气里的手脚纷纷竖起了寒毛。
我拍了拍她的脸,她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清醒,过了片刻,才将脸转过来。
她脸上潮红地不自然,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很烫手,忙翻了一支温度计出来,一量三十九度九,我自己没法将人弄去医院,想了想,打了电话给顾晨昏。
顾晨昏接到我的电话挺高兴的,不过,一听完事情的缘由,得知我是要叫他过来帮忙把李亚楠送去医院,语气就不太好了,道:“我不干。”
“你就当帮我行不行?”
他哼了一声,“不行。”
“那你以后别来我家了。”
顾晨昏很不高兴,一怒之下挂断了电话。
“……”我看了看黑下去的屏幕,脑子里有点发懵。顾晨昏居然挂我电话。他这次……真的生气了?
脑子里有点六神无主。对着宋轶的号码犹豫了一会儿,按下拨号键,却又在拨出去的一瞬间挂断了电话。李亚楠一看就躲着宋轶,再说了,眼下她这副浑身青紫的模样,还是不要让他看到比较好。
我帮李亚楠换了一身衣裤,犹豫着要不要叫120的时候,传来了门铃声。
我从门上的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见是一脸生气的顾晨昏,忙开了门。没想到将门打开,他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人——正是宋轶。
我有点懵,“宋先生,你怎么……”
我朝顾晨昏看了一眼,他皱了皱眉,“不是爷带他来的,正巧在楼下碰到,一起坐电梯上来的。”
宋轶看着我,目光平静无波,并没有因为我对他隐瞒而发怒,只问了一句话:“亚楠在你这儿?”
虽是在询问,话里却并没有多少询问的意思。他显然肯定李亚楠在我这儿。
犹豫了一会儿,我将两人让进屋里。宋轶一进屋就直奔沙发上的李亚楠,我心道好险,幸好替她换了一身严实的衣裤。
宋轶摸了摸她的脸,神色间飞快地闪过一抹焦急,我咳了一声:“亚楠她发烧了,我一个人搬不动她,刚刚准备叫120来着。”
宋轶抿了抿唇,打横将李亚楠抱起来,然后看了我一眼,“劳烦帮我开一下门。”
“哦哦……好。”
出了门,他又转头看我一眼,我心领神会跟出去替他按了电梯,“你先抱她下去,我马上替她收拾换洗的衣裳。”
“谢谢。”宋轶冲我点点头,然后抱着人进了电梯。
等人走后,我回屋里收拾东西。顾晨昏坐在沙发上,见我进去,哼了一声,别开眼睛没说话。
收拾好东西见他还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我出声叫他:“那个……”见他看过来,我停了停,继续说:“你要不要一起去?”
顾晨昏哼了一声。一脸别扭傲娇样。我过去踢了他一脚,这人痛哼一声,总算舍得拿目光看我了。
一双眼睛此刻湿漉漉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伸手在他发顶上拍了拍,“好了,别闹了。”
语毕,我伸手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顾晨昏没用太大的力气抵抗,拉了两下也就顺势起身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听他在背后说:“爷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还在在意我电话里的气话呢。我不由笑了笑,应了他一声“好。”
然后便见这人勾唇,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李亚楠的高烧下午才退下来。雨过天晴,天际上飘了一大片红烧云。光晕从窗外照进来洒落一些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人格外脆弱。
我看着她病服下皮肤上露出来的几点斑驳痕迹,沉默了一会儿,说:“宋轶来过。”
李亚楠躺在床上,手臂上还打着吊针,她的神情说不出的平静。
“我知道。”
我一时找不到其他话说。
李亚楠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抱我上车的时候,我是知道的。”
我点点头,忽然想到替他找换洗衣物时在行李箱里看见的画具,便问她:“你还在学画画啊?”
李亚楠愣了片刻,随后迟缓地点点头。
我笑笑,“挺意外啊,没想到比学书法坚持得长这么久。”
闻言,她的脸色多少有些不自在,“比起书法,我对绘画更感兴趣而已。”
我笑了笑,记忆里有一个很喜欢画画的人。如今天各一方,不知他可还安好?
李亚楠叫了我一声,“你想什么呢?”
我顺嘴吐了几个字:“我在想……何越……”
那时候《犬夜叉》特别流行,我记得何越画了厚厚一本,每张素描都画得那么好。
说完这句话,我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这话说得有点歧义,忙补充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想说,他那会儿画得可真好。”
李亚楠笑了笑,感慨地应道:“是啊。”
尽管她脸上那丝异样的情绪稍纵即逝,还是被我发现了。
联系到她之前的种种,我将脑子里的碎片重新整合了一遍,忽然有了一个比较不太确信的推测。
我在病房里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李亚楠又睡了过去。等到顾晨昏穿了一身正装过来,我脑子里白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完了,我忘了请假!”
顾晨昏勾唇:“都下班了,才想起来啊?”
我胡乱揉了揉头发,心里愁得发慌,顾晨昏轻笑一声,伸手过来止住我,“行了,别紧张,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我心下一松,诚心地道了谢。
那贱人挑挑眉,然后凑了过来悄声问我:“那你要怎么报答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