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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国梦 22 爱妻病亡心死 陈牛远走他国

少年叹

执斧报国三四载,寸过抵功惹恨憎。

良鹏何须栖枯木,展翅鸣天踞青峰。

故国梦华昨日现,怀志匡扶紫薇星。

屠蛟青丝金山见,角凸鳞生便化龙。

江山千里今犹在,声色权财万世争。

作者所作这首小诗,说的正是陈牛之叹息,入行伍以降,这前前后后所经事故,实是曲折离奇,令人慨叹。众看官也知,这千百年来古之帝王多为寡恩嗜杀之人。《淮南子》中有言:“狡兔得而猎犬烹,高鸟尽而强弩藏。”,太史公之《史记》中亦有言道:“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二处史料便是这“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源语,多是说帝王薄情寡恩,杀尽有功之人。如夫差之于伍员,勾践之于文种,高祖之于韩信,如此开国重臣尚身死受戮,何况陈牛一小小侍郎乎?

西人有一旧闻,可警世人,云昔有恶龙为害一方,一勇士屠之,后入其所居之穴,金银遍地,财宝堆山,只见此人头生龙角,身冒龙鳞,又化作一条恶龙,以此讽喻世间常人难抵权财之诱。遍翻史籍,泛听旧闻,世上纷争,大抵出自权财二字,其可蒙慧眼,蔽良心,无论如何贤明之君,既登大统,便日渐失察失智失心,万千黎民百姓苦其暴.政。此中种种惨剧,实是令人唏嘘嗟叹不已。作者自觉:

浩瀚烟海复何求,恰似水花镜月。

不如归乡锄豆田,做一临江垂钓翁。

闲话少叙,且接上回。牛儿历经万难,回到家中。距上次归乡,已有年余,走街入巷,自觉没甚变化。顶着十月冷风,快步走到家门前,正想敲门,抬头一看,却见门前梅树枯死,心中一惊,虽说已是十月天气,有些凉风,但梅树不至于枯死,想到此处,心中不安,便大叫一声,撞烂门楣,夺门而入。

话说,这梅树貌似与杨梅有些不解之缘,上次回来之时,见这梅树有些落叶,杨梅身子便不太称意,今日见这梅树枯死,自然是一惊,自然担忧起杨梅。

牛儿撞进门内,陈食听得外面有人,便自屋内出来查看,见是牛儿,先是一愣,不知如何是好,勉强说出句“牛儿回来了”,便低头不语。屋内莺儿正在绣花,不知何事,也出来看,见是牛儿,扔下绣线,顿时泪满眼眶,道了句“你可算回来了”便啜泣不止。牛儿见此,知不好,便问“杨梅何在?”二人听此,皆低头不语。牛儿见此,有些失魄,便去杨梅的房内寻找,不见杨梅,便入主房内寻找,也不见,便又去门房、厢房、伙房、马厩去寻,也未寻到。牛儿心中愈发酸楚,便发问道:“杨梅现身在何处?”陈食冲莺儿使个眼色,莺儿也点点头,陈食便说:“牛儿,你没回来这年,杨梅对你是日思夜想,每日起来便在窗前盼你归来,每夜便在卧榻之上做梦与你相聚,甚是辛苦,如此这般过了几月,便生了病,每日不思饮食,有气无力,卧床不起,也叫了医者来看,可人家说这相思病可治不了,没法,我只好给你书信一封催你回家,并备了五十两黄金托人给凉州刺史吴叔放你回来,可过了几月也没有消息,杨梅等不得,病情愈发严重,七月十六夜里便走了。”牛儿听此,泪如雨下,道:“现葬在何处?”陈食道:“后山翠柳溪边。”牛儿答道:“是个好地方”陈食道:“明日我和你母亲可陪你去看。”牛儿曰善。当日,下人准备了几道菜、几壶酒,陈牛也不吃,只是流泪。陈食和莺儿少食了些,喂饱了两岁的陈正,便叫下人将饭菜撤了。当夜,陈牛早早回房去,痛哭一夜。当夜,下了场雪,铺满院中石阶,朔方银装素裹,好似为杨梅之亡披了缟素。陈正见此,外出与下人玩雪,而陈牛见此,在内伤感更甚。正如《诗经》所云: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次日天亮,牛儿不等父母,便起来去寻下人,命其带路去看杨梅墓冢。走了三刻,上了后山,多走了几步,下人回身道“正是此处”牛儿听此,放眼望去,实为一块宝地,见有:

十丈黄绿小丘,上生千百松柏枫桐,脚下石阶覆满绿苔金叶,自顶起,一池溪泉潺潺流动,日头下,闪着粼粼波光,甚是清洌,可见二尺水下之鱼鳖虾蟹,往来游动。

这溪名叫翠柳溪,传说上古时,一位神仙路过此地,见有一遮天蔽日之柳树,树下百姓精气皆被这巨柳吸走,面黄肌瘦,毫无生气。神仙见此,便发怒将这柳树化为一溪,永久供养此地居民,以为谢罪,并将此地封咒,再也长不出柳树。如今,这溪旁再也长不出柳树,也曾有好事者拿着柳树苗圃来种,沾土即枯。

闲言少叙,回归正题。话说这溪水旁伴着六七梅树,开的正红。深入几步,见一小坟,有一二尺高石碑,上镌杨梅名号,牛儿便知此为杨梅墓冢。见坟前放着香案,此中香已燃尽,碑前放着几叠纸钱,少些已被风吹散。

牛儿快步走上近前,猛然跪下,眼中噙满泪水,咬嘴不哭,万千泪晶于坟前滴落。牛儿回身见下人还在,便遣走了下人,自己仍跪在坟前流泪。稍许,见下人不见,知其已走远,便擗踊哀号。牛儿哭干了泪,便干嚎起来,至黄昏,神情已恍惚,晕厥于地,下人远远见此,急回陈家叫人去抬。五六伴当寻到后山,抬回牛儿。下人抬牛儿回厅堂,陈食见牛儿哭昏过去,唉声叹气,来回踱步,莺儿见此掩面啜泣,不停以巾拭面。陈正不知何事,便由下人抱回房去睡。陈食叫来医者,为牛儿号脉。医者知牛儿疲惫过度,便开了副宁神之汤药,道了句“静养”,收了陈食半吊钱,自走了。

翌日,牛儿晌午方才醒来,见阳光明媚,自觉晃眼,一想虽归家,但杨梅已不在,不觉心头一酸,便又蒙头痛哭。陈食硬着心肺,进屋来问:“牛儿,不及问你,你身处行伍,如何回得来?可是吴叔派人遣你回来?”牛儿骂道:“莫提那吴叔,这厮枉法,已然伏诛。父亲有所不知,孩儿盗了楼兰王御马,犯了王法,被定了死罪,幸有恩人相助,抓了相貌相近的顶包,孩儿这方敢回来。此番回来,本想与杨梅成亲,再远走他乡,如今杨梅已去,不知此生又有何趣味。孩儿归来路上不停在想,心中实是不平,这几月来,孩儿保着傅介子一路西行,身创数十,保得傅介子性命周全,却仅因一御马,便叛孩儿死罪,天下哪有这般道理。孩儿又想,天下万民为何性命由一皇帝裁定,凭什么教我们忠君爱国,所谓这等论法,不过是君王驭民之道罢了。孩儿只一句话,为何皇帝他做得,孩儿做不得?”这话越说越气,恨得陈牛咬碎钢牙,将床边桌案拍做两半。

陈食听了,急忙将头探出窗外,看看了左右,见四下无人,便关了门窗,急道:“此等话如何敢说,小心定你个灭族。”陈牛不惧,道:“灭族?我还怕甚么灭罪,为何李成羽的族我灭得,他姓刘的我灭不得,孩儿这便提斧到未央宫将那昏君头砍下做个夜壶!父亲与孩儿夜半一并拿来尿。也教我家当回皇帝!”说罢提着大斧便要出门,陈食见此,急忙拦住,喝道:“混账,你若如此,先把为父与你娘亲杀了再去。”牛儿道:“父亲惧怕甚么!”陈食道:“双亲非是惧死之人,然汝弟何罪?”陈牛听此,扔掉大斧,长叹口气,说道:“孩儿少谋,未曾想到正儿。”说罢作揖,请陈食出了房门。

牛儿如此又过一个月,每每想起杨梅,便唉声叹气不已。一日辰时,牛儿在屋内读书,听闻窗外嬉笑声一片,略开窗望去,见莺儿及一众侍女正陪二弟陈正玩耍,陈食在一旁观看,眯眼带笑。牛儿见此,心头一紧,不觉眼圈微红,关了窗子,继而蒙头大睡。及至丑时,牛儿收拾好了背囊,写了封信。

次明,牛儿天未亮便起,背好了行囊,包好万兽琉璃斧,将辞别信放于厅堂桌前,并用茶碗压好。回望了一眼这房舍,便牵马离去。

陈食今日因要去县内处理公事,便起的极早

。每日起来后便去牛儿卧房内看一眼,今日也不例外,可一见却甚是惊奇,见屋内床铺整洁,兵刃及贴身衣物皆不见,且屋内案席之上约有黄金二百两。陈食自觉不妙,便到别处去寻,来到厅堂,见到案上有一信,便拆开来看,见是牛儿笔迹,上书道:

“父母亲大人在上,恕牛儿不辞而别。双亲虽不曾相告,然儿自幼便知己非父亲亲生骨肉,然父亲大人仍嘘寒问暖,爱护有加,儿觉甚幸。母亲大人万里归汉,为儿生计,受尽屈辱,实属不易,儿甚感之。双亲之情,儿实难以报还,杨梅之没,于儿而言,实乃十几春秋不能平复之伤痛,儿日夜以泪洗面,常愤恨不能早些归来陪伴,若是早些,也不至如此,每每想到此事,便悲不能立,自觉万念俱灰,生无趣味。

于此屋内,儿时常忆起杨梅身影,心痛至极。再者,儿之事,前日我已与二老交代,此朝廷不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儿实心寒,不想再于大汉厮混,再者儿乃罪身,长久于此,恐有事端,反而贻害双亲。儿欲远走外国,闯荡一番。今弟正已两岁有余,正是可爱伶俐之时,父母宜多照料吾弟,莫要为吾悲伤心痛。离家二年余,儿稍有积蓄,特为父母亲留下黄金二百两,以为报答。儿此去定不再归来,不在之时,弟可陪伴左右,恳请父母莫念。”落款处书“不孝儿陈牛罪笔”。

陈食看过信后,瞒着莺儿,急忙奔出门外,暗中派人去寻,可牛儿驾着踢雪青早已跑出百里,上哪去寻。找了几个时辰,手下也未找到。陈食知牛儿已无处可寻,便将信交予莺儿,莺儿看过后,大哭不止,自回房去,不表。

牛儿离了家,向西奔了几个日夜,便到了玉门关。只见城门之上皆是悬赏文书,其中一张上有陈牛画像,上书:“钦犯陈牛,原并州军汉,曾居侍郎,因杀楼兰王亲卫而逃,若是见得,急忙来报,生死无论,皆奖赏百金。”牛儿见了,心中愤恨,暗自语道:“真是寡恩薄情,日后定君亡国破”。

牛儿因诛杀安归有功,朝廷赏了三百金,留给父母二百,自身还剩一百,足够使用。因要出走外国,一路上艰难险阻定不会少,便躲着关下兵卒,于集市之中采买了些肉干面饼,灌满了四囊水,又买了匹货马,以驮饮食之物。一切采买完毕,正想出关,然守卫众多,恐为人认出,心中叫苦,适逢一商队东而来,牛儿心生一计,便朝那商队镖头走去,俯身低眉笑道:“这位大哥,不知商队何时来的?”那人正忙着他事,随便应付一句“刚到,歇了有一个月了,才出工。”牛儿听此话,便又问:“不知主人可还收护卫?我空有一身本领却难以施展,如今却有些潦倒不堪,实是惭愧。”说罢便苦笑一声。那镖头忙前忙后,不甚理睬,一听这话倒是饶有兴趣,转身来看牛儿,见其身长九尺五寸,腰背雄阔,好似天神一般,胸前挂着狼牙坠,眉间透着些许英气,背后有一大斧,虽是笑脸,却有有些窘迫之气,不似坏人,便问道:“也可,不知有何能耐?”牛儿听此,眼前一亮,道:“这个容易”说罢急忙跑到远处一荒僻民房后,将大斧抬出,胡乱一砸,便将一土墙劈倒。那镖头见此,点头满意,道:“好身手,来便是了。一日五个子,若是稳妥到了地方,可再加些,如何?”陈牛道:“价钱好说,俗话说好铁不打钉,我这三拳两脚的本事劫个道拦个人也非难事,只是烂了名声,臭了号头,这趟不图别的,只图有个正经营生。”镖头赞许,教牛儿随己前去。

商队行到关前,牛儿弯了腰,曲了腿,身背一货箱,低头混出了关。谁知刚出城门,却为一兵士喝住,道:“那曲腿弯腰的汉子,你且停住。”左右兵士问何事,那兵士看了眼海捕告示,道:“这厮好似告示上那逃犯。”左右听此,横矛抽刀前来,谁知此时一军官走近,啐了口吐沫,道:“你这呆儿,前几日便教你揭下,你怎不听令,那告示上逃犯已被捉住斩了,还捉个屁!”那众兵士得令,放了陈牛过关。陈牛听了,点头还礼,匆匆而去。

过了排查,牛儿谢过镖头,镖头见此,虽心知其定是城门张贴那逃犯,然见其生得英雄好汉,便也不欲声张,抱拳道了声“走好”便率队继续前行。牛儿还礼,旋即打马向西狂奔,走了约有半天,正是有些困倦,忽听一声虎啸,牛儿心中一惊,急忙抬眼观瞧,却见远处有队人马,约有八九人,牛儿见得端详,却是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原是曲陋虎并着其余八勇,已脱了官衣,穿着便服,在此等候,与陈牛送别。牛儿见如此这般,便打马前去,九勇亦策马相迎,牛儿见陋虎泪水沾面,牛儿亦拭干泪水,便问道:“诸位怎在此处?”陋虎道:“我军已离了楼兰,正要入关,介子大人两时辰前,却急命我等在此等候,道定有惊喜,我等便依其所命,在此等候,不曾想却遇到兄弟。”牛儿听此,心中暗自赞叹,道:“若是未猜错,我在玉门关该是被人察觉了。然今生结识傅大人实乃三生有幸,只是大人有些愚忠,那昏君却配不上这等好臣子。”再见刘森、叶当,却是满面愁容,其余勇士也面露不悦,牛儿见众人如此,便道:“众兄弟,莫要伤悲,我这一去定是不回,定不会连累诸位,日后还需忘了陈牛,就当没有这人,免得思念。”陋虎怒道:“屁话,若是如此,当初何必与我结义。”牛儿曰:“非我不义,乃是这朝廷逼迫小弟,不得不出此下策。众兄长日后还要小心行事,莫要被哄骗了还替人数钱。”众人称是,陋虎道:“闲话少叙,兄弟且速速离去,免得夜长梦多,我先将家中老母安顿好,便去找你,一路之上只可往西走,免得我寻不到你。”牛儿道:“今日既已约定,定要赴约,不可不来。”陋虎称是。

刘森见二人叙旧完毕,上前便道:“我虽不能像曲兄弟那样陪你同去,但可送你一物,留作念想。”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物,好似核桃,金光闪闪,道:“此物乃千语丸,是我家独门宝物,需集齐三百种鸟兽之脑,炼就三年才能得一颗,食此物,可与鸟兽虫蚁交流无碍,却有一坏处,食用之后最好莫要生育,还需谨慎使用。”牛儿接过,谢过刘森。

徐童冒出,道:“陈兄弟,莫看你青春年少,却与我甚是投缘,我送你一物,也算是留个念想。”便掏出一寸长铁棍道:“此乃万机铁,天下之大,无锁不开。用法甚易,只需插入锁内,等待二刻,自己便开,用后拔出,放入热汤之中,即可还原,用个百八十次应是无碍。”牛儿接过,谢过徐童,又问道:“徐兄,你那怜美人安在?”徐童听此,笑的腼腆,道:“已准备与我浪迹天涯,我也不再受这皇帝颐指气使。”牛儿大喜,赞叹不已。

牛儿与众人攀谈片刻,便被陋虎赶上路去,陈牛知此处不宜久留,深作了个揖,便飞身上马,策马狂奔。众人挥手送别,牛儿并不回望,却是打湿衣襟。有诗赞曰:

孝悌义,君臣纲,不过帝王驭民方。

壮士心怀四海地,坦荡安逸便是乡。

行走了约有半个月,途经鄯善、于阗、龟兹、莎车、疏勒。越过高山、河流、绿原、悬崖、浅滩、沙漠、戈壁,辛苦得很。

牛儿走得正苦,向前一望,终于见到了人,见远处山坡上竖着五只十字形木架,上面有人,下面也有人。牛儿一看有人,大喜,便急打马前来,来到近前一看,原是一群士兵将人钉在十字架上,架上犯人撕心裂肺,哀嚎不止,共立十个架子。牛儿听惨叫声听得心生怜悯,便问这些人犯了何事,可那群士兵并不理睬,好像听不懂牛儿所言。牛儿无奈,也不忍看人如此受煎熬,只好快马奔过山坡,来到镇上。

见这镇风景瑰丽,令人心旷神怡,是块宝地。其位于平原之上,落于一片葱绿之中,镇北是一片茂林,镇西是一片高草丛,镇东是方才的丘陵,镇南是一片农田,这东南西北四面皆有路入镇来。镇正中有一高地,高出平地约五丈高,上又坐一长宽高皆为八丈之堡垒,呈六边形,构造复杂,风

格与汉朝相异。此中暗堡高塔林立,最多可容人千余,上有兵士把守,插着紫旗,堡垒四周围着三丈宽护城河,高塔之上有一大钟,应是作防范匪徒、报达时辰之用。最高一塔约有十丈,可谓百里之内,一览无余。再见镇中,屋宇约有千余,皆是小窗平顶土房,分布杂乱,纵横无章,高低不齐。此地人喜爱搭棚子卖货,也喜头戴麻巾,且人眼比楼兰人更深,鼻子比楼兰人更高,嘴中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护城河外围乃集市,牛儿打马来到集市正中,众西人以为异人,窃窃私语,牛儿也不顾,大声喊道:“可有人懂我所言。”,也真是巧,人群中有一七尺五寸高西人,猛的回头看来,避开众人,走到陈牛身后,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我懂,不知有何赐教。”牛儿听这西人会说汉朝话,喜出望外,问道:“你怎懂汉话?”那西人道:“我曾在汉朝买卖货物,往来周转,遂懂些汉话。”牛儿又问:“甚好。汝乃吾之福星。可不知此地为何处?还请赐教。”那西人道:“此地乃亚塔耳城,人口一万七千六百,现属安息管辖,与兄弟堡、萨鲁斯堡、落溪堡共称亚塔耳省,有人十五万余,总督是安托雷大人。你从何而来?”牛儿答道:“我从汉朝来,素对西域心生向往,便来此地一游。”西人听此,哈哈一乐,道:“对此地心生向往,足下真风趣。”牛儿听此,不解,便问:“敢问先生有何不妥之处?”西人道:“此处原本为亚塔耳王国王都,本是百姓安居之处,可十年前被安息攻占,王国其余三城也被相继攻占,君主索斯一家被杀,据传只有时年十六岁之三王子因从烟囱爬出去才幸免于难。现之亚塔耳总督安托雷是出了名的酷吏,安息国君采八一税法,而这安托雷却采六一税法,余下之部分中饱私囊,百姓是恨透了其,于是便纷纷离开此地。其见人愈发稀少,税也征收的少了,便任命一百多个巡官,每日黄昏挨家挨户去查人数,若是有人两天未归,便当做逃走,全家连坐,处钉十字架。方才北山上才钉了十个人,甚是悲惨。”牛儿听此,有些愤愤不平,道:“如此酷吏,断然不能靠王君责罚,百姓何不群起反之?”。

西人左右观瞧,恐有别人懂汉话,便将牛儿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兄弟何来?怎至此国?”牛儿便答道:“我自汉朔方来,因吃了官司,特逃至此地,不知此地有何端倪?”那西人见牛儿却是生面孔,且满面尘土,好似远来之客,便也不再怀疑,道:“方才君说道反抗,确有反抗,正是三王子休斯殿下统领。”牛儿听此,大喜,道:“现战况如何?”西人道:“各有胜负,可安息却不断增兵此处,势力有些倾向于安息。”牛儿听此,摇头道:“可惜可惜”西人见牛儿言语激扬,非是苟且之辈,继而说道:“不瞒阁下,我正是义军之人,我见阁下身高体壮,定不是凡人,何不加入我等,一来可救百姓于水火,二来此事也可成就英雄之名,何乐而不为?”牛儿听此,觉得有理,且牛儿向来好打抱不平,听闻可救民,亦可成名,且自己并不是闲得住之人,有此营生,便心动七分,心想加入,但毕竟经历这许多事,不再像原先那般莽撞,继而说道:“好虽好,可我初到此地,不懂人文地理,且不知汝所言真伪,我如何贸然入伙。你若有心,教会我此地语言,你莫忧愁,我自认聪颖,并不会十分费力。待我知此语言,再考察一番,我定入伙。”

那西人听此,虽有些不情愿,但一见牛儿臂膀粗壮,身形伟岸,且马鞍下藏着把精美战斧,知牛儿绝非凡人,便道:“英雄担心得是,乱世中不少小人假借天道之名行苟且之事,甚是可恨。可这言语非一朝一夕能学会的,请英雄务必有些耐性为好。”牛儿听此,道:“此事容易,非我夸口,少时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只是尚武,荒废了文采,却是好铁一块。”西人听此,道:“如此最好,我有一住所,足下可在此住下。”说罢便带牛儿去了镇北林旁一处土房中安置。

话说这西人名曰莱达斯,乃义军中肱骨之臣,平素招兵买马、刺探消息、笼络王国旧臣,甚是强干。这牛儿师从西人莱达斯学言语,学了一月,有所成,能与人讨价还价,嬉笑怒骂,谈天论地,真乃奇才。

一日早膳后,陈牛正于林中漫步,却听远处隐约有女子呼救之声,陈牛不及拿斧,便顺着声音之向奔去。跑到近前一看,却是怒不可遏。原是三安息公人正凌辱一豆蔻少女,见其衣襟大开,玉体横陈,奋力挣扎,正是叫天不应,唤地不灵。陈牛本恐为莱达斯增添祸端,然自己乃是九尺男儿,怎能坐视不管,忽地跳出大喝:“哪个歹人胆敢做这腌臜事,也不怕无后!”那为首一公人上下打量陈牛,见其虎背熊腰,满面怒气,恐非善茬,急忙抽刀护卫,提提嗓子,道:“总督安托雷的事,闲杂人等少管!若是滚得慢些,人认得你刀可不认得。”陈牛一听这话,噗嗤乐了,道:“我手下的鬼不知比你强多少,在我面前也敢狗吠,忘八端的贼,今日死了也别忘爷的姓名,陈牛是也!”说罢便冲上前去。

那三人见牛儿抢来,急忙持刀砍来,陈牛用胳膊一护,却是刀枪不入,径直将三人撞飞,那三人痛得直滚,牛儿各自踩了一脚,这三人却是肝胆俱裂,口吐鲜血,去了西天。陈牛将女子扶起,用自己披风,将其裹住,问道:“为何要抓你这小的女童?”那女童低声啜涕,说道:“那总督嗜女成瘾,且不喜成年女子,只喜幼.童,你今日杀了官差,我定是活不了了,还请恩人救我。”陈牛怜之,道:“先与我回去,日后再说。”二人同归,过了几日,风头已过,牛儿将其亲自送归家中。

且说这一月也见识了些总督安托雷之残暴,其人性淫,最喜爱幼女,时常命人暗自夺来幼女来淫,民知而不敢言;其人性贪,安息国所分发之修路款项皆为其所贪,下雨之时道路泥泞不堪、无法通行。其人饕餮,每顿必有肉菜十五,素菜十二,汤羹三道,共三十,酒为葡萄美酒半桶,每月所食山珍海味有数千金;为人性暴,若是有人偷盗,便剁手砍脚,看了妇人洗浴,便挖眼刺目,若是有人斗殴,便各打三十链鞭,几乎致死。这淫、贪、馋、暴俱全之官吏,怎能是好官。镇中百姓皆苦痛难堪,敢怒不敢言。

一日,牛儿找到莱达斯,道:“我愿加入义军。”莱达斯听此,大喜问道:“壮士想通了?”牛儿道:“正是,我学语言之时,也观察了些民情,此处确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丈夫理应救万民于水火,方敢辞世。”莱达斯听此,甚喜,道:“壮士,我义军有一条,凡入军之人须纳投名状。”牛儿虽年少,却是见多识广,晓得此规矩,问道:“我去提个头颅回来便是?”莱达斯道:“正是,壮士务必小心。我在镇北林中木屋敬候佳音。”牛儿应了一声,问清了木屋具体所在,便套着当地布袍,围着头巾,背着大斧,骑着踢雪青奔走。

走了一会,出了镇子,见镇西约有二里处,有片高草丛,便藏匿其中,这踢雪青也是宝马,善读人心,其见牛儿蹲下,自己也叉腿趴下,时而抬头眼观八方,时而趴下耳听地语,好似在寻敌情。牛儿见此,哈哈一笑,以手抚其颈;马见此,以头蹭牛儿身。等了许久,忽见踢雪青猛地抬头张望,并低声嘶吼。牛儿见此,起身来看,见自西边来了一队安归人马,约有半百。

牛儿刚来时未见得清楚,这次是真真切切。见这半百骑,半数身穿白铁鳞片甲,裹住全身,上有铁盔,仅露出眉目,手持一丈长矛,胯下战马也是铜甲铺身,这二十五骑走在队首,极是威风。另半数皆身穿短小素色骑服,不披甲胄,身背劲弓,后藏四五十只箭簇,下跨骏马,这二十五骑行在队尾,甚是精悍。队前有一队长,未戴头盔,眼深鼻高,鬓须极浓。队后押着一囚犯,也骑着马,后有三骑看押。牛儿见此,心想此即投名状便是。正是:

心死怎知孝悌义,不如忘情奔他乡。

毕竟陈牛能否取得这投名状,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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