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说 > 含苞欲放的年代 >含苞欲放的年代

每每新学期的开学,带着许多崭新向往的学生们涌进熟悉的校园,他们活泼跃动的心情为学校增添着青春的色彩,甚至校园里不大的变化都会令学生们有万象更新的感觉,因而产生出无限的信心。这次开学,秦小力尤甚。自从延安归来,她不仅觉得与同学们更近更亲了,而且感到了近在咫尺的团组织的召唤。

这天中午,同学们吃过午饭后都在外面活动,秦小力进到教室,准备抄歌,开始擦黑板。齐望随后进来。秦小力猛一回头,有些尴尬,两人对视之下,神情复杂。与窗外喧腾的热闹相比,教室里更显得寂静。

齐望叫了她一声:“秦小力。”

秦小力轻轻地答道:“唉。”

齐望低声说:“开学以后,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话。”

秦小力说:“我也是。”

齐望走到黑板前,接过秦小力手里的板擦,帮她擦黑板。他说:“秦小力,我想跟你说个事……”

秦小力细声细语地说:“说吧。”

齐望说:“秦小力,我……”

这时,王明明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她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忙不迭地诡秘一笑,问:“你想说——什——么呀?齐望?”

齐望瞬间惊出一身汗来。他马上改变语气,说:“哦,王明明来了,那就王明明来说吧!”

王明明一听之下就蒙了,问道:“我?我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呀?”

齐望表情严肃地说:“别开玩笑啊,你怎么不知道?”

王明明一转念,终于想起来,她叫道:“噢——那个事呀?好,我来说!……秦小力,通过这次寒假去延安的活动,我和齐望都觉得你的表现基本符合一个共青团员的标准了!”

秦小力跳起来,大声喊道:“啊?真的吗?……”她爆发地跳起来,问,“真的吗!啊?王明明!——齐望?!——真的!——”

王明明说:“当然是真的。我和齐望都愿意做你的入团介绍人。”

秦小力搂住王明明,仍然快乐地喊着:“啊——”

齐望禁不住也笑了,说她们:“又搂搂抱抱的,说过你们女生多少次了!”

秦小力调皮地说:“齐望,你要不是男生的话……我也特想……”她小声地说,“可是不敢!”然后和王明明一起笑起来,边解释道,“齐望,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特高兴!你别误会啊!”

齐望严肃地说:“秦小力,这只是我和王明明两人的意见,如果其他团员不同意……你也不许再闹情绪啊!像上个学期发展严卫国那次……”

秦小力噘噘嘴,说:“知道了,那次王明明也说我了,邢还也说我了,李丽珍也说我了。”

王明明也加了一句,说:“对啊,这次如果能入团,你以后可不能像过去那样,那么冲动,动不动就耍小孩子脾气。”

秦小力说:“王明明,连你也学着他训我呀?……再说,你就没耍小孩子脾气吗?你忘了咱们排练八大员……的时候?”

王明明不好意思地喊起来,说:“不许说!不许说!”

这时,于大兴也进了门,郁郁寡欢的样子。看到他们三个那么高兴,一听究竟,就不屑地说:“唉,入团的事呀。”

王明明说:“就是入团的事!一个人政治生命的开始。怎么了?”

于大兴坐到位子上,气馁地说:“王明明,我也没说怎么呀!我都那么倒霉了,你还说我?”

王明明一下子软下来,说:“我没说你什么呀!”

齐望仍然和秦小力谈着,他说:“秦小力,你听我说,别光是激动。……以往,有的团员入团以后,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学习、劳动都退步了,革命意志严重衰退,甚至混同于普通老百姓。咱们可得避免这种‘入团衰退倾向’,咱们还要事事带头,还要往前更进一步,去争取入党哪,做无产阶级的先锋队!……是不是?”

“是。”秦小力说。

接下来是全班学歌。回到座位上,齐望仍是惊魂未定,险些被王明明听个正着。他提醒自己,今后千万千万要小心。其实他刚才想对秦小力说的,也是无比正确的告诫的话,劝她注意影响,两人在学校要少接触等等。然而,即使“少接触”三个字,也能令他人听出玄机。幸亏自己刚才急中生智,哄过了王明明。

星期六下午下学的时候,齐望照常与刘胜利他们在海淀镇外的小路口分手,独自向城里走去。秦小力骑车赶上了他。这是他意料之中的。听到秦小力的声音,他毫不惊奇。

秦小力在他身边下了车,叫他一声:“齐望。”

齐望停下脚步,说:“秦小力。”

一起默默地走了一段,秦小力问:“齐望,那天你想对我说什么?”

齐望说:“没什么,就是王明明说的那些。”

秦小力笑,说:“哼,不诚实。……哎,你马上就回家吗?”

齐望默契地说:“不一定,咱们就这样走走吧。”

“好,去哪儿?”

“你说呢?”

“你说。”

目的地仍旧选在故宫红墙外。齐望和秦小力从东走到西,再原路走回来,这次两人聊得比第一次畅快多了。他们从文艺谈到体育,从全面发展谈到课外书,从见多识广到个人的主观认识和外界的客观评价,甚至还专门谈到了达·芬奇。

话题是从秦小力夸奖齐望全面发展开始的。她认为,齐望不但数学上突出,语文、物理、化学都很棒,德、智、体、美、劳都不错的时候,齐望就笑了,他说:“你给我的评价过高了,我还远远不够哪。”

秦小力一听就不太高兴,说他:“齐望,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我吹捧你、巴结你似的。你怎么老是这么假谦虚呀?”

齐望连忙解释说:“不是假谦虚,真的,我是真的这么想的。一个人知道得多了,看到的差距就大了,就能对自己有个客观的评价。”

然后他就谈起了达·芬奇。他告诉秦小力,15世纪著名的意大利画家达·芬奇才是全面发展的人,除了绘画、雕刻,他还搞科学发明。首先,他是一个画家,对人体肌肉、骨骼、内脏的解剖一定是熟悉的,所以他画的机械草图,比如那些由齿轮、杠杆组成的劳动工具,也相当精确。同时,他还研究过生物学、解剖学、物理学、数学、建筑学、地理学、天文学等;后来他还设计过桥梁,甚至设计过武器……

齐望说:“和古人相比,我差得太多了。真的。”

秦小力就笑了,说:“我和古人相比,差得就更多了。我们学习的知识,不都是古人积累的吗?”

齐望听出来秦小力的讽刺,也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指的是人的全面发展……”

秦小力看看周围,答非所问地说:“这个地方真好,风景优美,人又少,真适合聊天……”

齐望说:“可是,上次聊完以后,我好像觉得不应该似的……”

“为什么?”秦小力明知故问。

“你是女生,我是男生呀。……再说我们还是中学生。”齐望说。

秦小力懂了,齐望是真的想和她挑明了讨论讨论这个问题的。她绝不能轻易错过这个机会。她就说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和齐望的友谊的确有些特殊,但是能够和一个如此优秀的男生单独相处,她感到自豪。是和齐望的友谊带给她每天都灿烂的阳光,带给她为全体同学服务的动力。而她如果能够经常和齐望单独见见面,聊一聊,她认为自己还会进步得更快,就像……就像给自行车打气一样。

“自行车打气?”齐望笑了,问。秦小力自己也笑了。

齐望说:“如果老师和同学知道了我们这样,他们会怎么看?这是不是……违反纪律了?”

秦小力说:“发现了我也不怕。我们是纯洁的友谊。你说呢?”

齐望犹豫再三,才说:“是,是纯洁的友谊。……但我不是怕,我是……担心。”

秦小力说:“担心不就是怕嘛!”

其实齐望的犹豫已经表露了他的退却之心。但是当他再一次近距离地望着秦小力张扬着亮丽的洋溢着青春的脸庞时,内心就有几分的不舍,他不忍放弃如此美好的感受,以及秦小力对他的毫无保留的火热的情感。她喜欢他,这是他确信无疑的。而他,究竟是更热爱革命,还是更喜欢她呢?缺一不可,兼收并蓄呢,还是壮士断腕,忍痛割爱呢?

秦小力恨死了齐望的犹豫和长时间的思考,就狠狠地推了他一下。她说:“你说话呀!”

齐望没防备,被推得退了一步,一不小心就撞到秦小力的自行车,几乎绊倒。秦小力连忙去拉他,两人撞在一起,又手忙脚乱地想分开,慌乱之中,两人的身体接触在一起,一齐跌坐在地。秦小力索性就抱住了齐望。

护城河的矮墙下,一对少男少女跌坐一起。齐望连连道歉说:“秦小力,对不起,对不起……快站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秦小力却偏偏不放手了,她把头埋在胸前,脸色通红。“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总是接二连三地撞在一起?”她低声问齐望。

齐望慌乱中低声回答:“我也不知道。”

在他的耳边,她低声问他:“那你……平时是怎么看我的?”

齐望低声说:“你……美丽大方呀,积极上进呀……还有……”

“又打官腔!”

“不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喜欢我吗?”她深情地说,“反正我是喜欢你的。”

“我也喜欢你。”他点头说,“真的。”齐望被这种低声细语的诉说所感动,有些想落泪,他也冲动地回应地抱住了她。身体在这一瞬间给予了肯定,它赞成他的举动,它在积极地鼓励他,推动他,使他抱得越来越紧!这是他的一次冒险,他把自己完全地交到了秦小力的手里,从此两个人就互相属于了。在陕北乡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那个除夕之夜,挑水的井边,他把倒在怀里的秦小力放开了,他觉得自己和她就像电影《我们村里的年轻人》,要在一起过男耕女织的日子一样;他断定,秦小力肯定是能够帮助自己渡过一切困难的。夜里,在冯大叔的炕上,听得到女生们在另外那张炕上小声说笑,他立刻就分辨出了秦小力的声音;身体随即就出现了反应,那是它第一次的反应。他明白,这是本能的选择,你的身体喜欢她。但是你的心呢?仅仅是吸引,还是……爱?

傍晚,在医院后门的栅栏旁边,齐望推着秦小力的自行车,把她送到家。浑身燥热的一对年轻的人儿,经过这一个下午的耳鬓厮磨,从此的他们就不是过去的他们了,他们是有爱情的人了。他们的嘴唇已经属于对方,他们的双手都感受过对方的体温,相互的脸颊上都留下了对方的气味。

齐望把自行车交给她,说:“到了,你该回家了。”

秦小力留恋地问她:“明天早上……你还来吗?”

齐望愣了愣,说:“星期日早上?也许范大越晚上回来住……我和他一起跑步……”

秦小力失望地说:“我就想天天都和你在一起。”

齐望想了想,说:“这样吧,明天上午,9点,我来找你,咱们还去那儿。”

秦小力两眼放光,说:“好!9点!”

晚上,范大越回到家。第二天早上,齐望和范大越一起跑步,和范大越说好了,自己上午出去一趟,让他白天在家陪陪妈妈。范大越答应了。吃早饭的时候,齐望告诉妈妈,上午要和刘胜利一起去家访。

妈妈并不多问,只说:“好,早去早回吧。”

仍然是在筒子河边,仍然是在故宫红墙下,秦小力向齐望讲起了自己爸爸妈妈的爱情故事。她的父亲和母亲是医学院的同学。她父亲家里穷,但是学习成绩一直是全年级第一名。她妈妈虽然出身医学世家,却并不娇生惯养,偏偏看上了她父亲的勤奋努力,就主动帮助他,坚持让家里给她父亲付了6年的大学学费……

齐望说:“你妈妈真好!”

秦小力说:“我妈妈说,女性的伟大,不仅在于生孩子做母亲……她还说……”

齐望抢先说:“伟大的女性,首先应该是个革命者!”

秦小力的话头吞回去,问他:“那你觉得我是革命者吗?”

齐望说:“你将来应该是。但是,还需要……”

秦小力说:“哼,又打官腔!但是,我有信心。一定能成为合格的革命者!”

齐望说:“我相信你!……你刚才说你妈妈怎么说的?女性的伟大,不仅在于生孩子做母亲,还怎么样?”

“我妈妈说,还是要做能够支持爱人搞事业的人。”秦小力说。

“秦小力,我觉得你妈妈说得特别对。”齐望说,“我问你,秦小力,你愿意像你妈妈支持你爸爸一样地支持我吗?”

“当然愿意。齐望,我知道你的志向远大,虽然我并不能够马上说清楚它们是什么,但是我觉得你的选择一定是对的。”秦小力说,“让我一直支持你,好不好?”

齐望答应了,说:“好吧。”

秦小力深情地望着齐望,亲了他的脸一下。秦小力说:“齐望,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说完,又亲了他一下。

齐望左右看看,怕被人看到,顺着红墙溜到地上。秦小力也跟着溜下来坐到他身边。猛地,两个人又不顾一切地拥抱在一起,再次狂吻。在医院后门等待齐望的时候,秦小力浑身燥热,她已经暗做决定,今天要让齐望摸一摸他曾经无意碰过的地方,让自己的身体对他再也不是秘密。此时此地,她悄悄地掀起了衣襟,猛地把齐望的一只手拉了进来。冰冷的手指立刻变得火热,整个的手掌像火盆一样准确地扣过来,捂住,颤抖地,颤抖地,又一下猛地抽了出去。

齐望的声音变得陌生,他说:“不,不!这样不对!”

秦小力拉住他的手,重新塞进衣服,说:“我是你的了,它们也是你的了!”

齐望有复习的习惯,白天的事情,他要在晚上评判。昨天夜里,他反复回忆了和秦小力在一起的种种细节,哪点对了,哪点错了,哪点……越想越激动,身体越来越大的反应也让他不得安生,以致呼吸粗重得令范大越以为他感冒了。他只好把头蒙在被子里,责备自己的资产阶级思想。这样好不好?对不对?发展下去还是不是纯洁的感情?

今天的狂吻和触摸再次击碎了他的决心。他本想克制,本想劝告秦小力一起克制。但是在激情面前,什么都是徒劳的。年轻的心,年轻的身体,年轻的经验,年轻的不顾一切的勇气,一齐指向事情的终点,那就是爱情!

齐望没有料到的是,他刚刚走出家门,刘胜利就来了电话,是妈妈杨心田接听的。刘胜利明确表示,并不知道齐望去谁家家访。经验丰富的杨心田立刻就猜测出来,齐望有事情瞒着她了,而且一定是与女生有关。

在孩子们的卧室里,只有范大越在桌前认真读书。一看大越就是不明就里的。杨心田又回到院子里,守在门边,忧心忡忡。她感到痛彻心扉的巨大的遗憾与担忧。齐望是个好苗子,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孩子。从小,在她的精心培养下,他养成了富有同情心、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品行;他上了十年学,担任了十年的学生干部,做事身先士卒,具备强有力的组织能力,养成了考虑问题周到全面,处理问题沉着冷静的干部素质……然而,一旦他栽倒在男女关系上,不不不,不是男女关系,是早恋——如果真的摔倒了,就很难再重新建立信心,很难再重新站直腰板了。尽管这是每个人成长道路上都会遇上的阶段,但是过早地遇上,过早地燃烧,就会过早地陨落;即使不被老师同学发现,也会分心,会被女人的神秘所吸引,甚至会滑得更远。齐望!齐望!你在哪儿?快快回家吧!

门开了,齐望进门。见到妈妈寒风中伫立在院子当中,脸色铁青,就什么都明白了。“妈妈?风这么大,你怎么站在外面啊?”齐望心虚地问了一句。

杨心田说:“齐望,你来。”她径直进了北屋。

北屋是家里的书房兼客厅。妈妈坐下。齐望忐忑不安地站在她对面。

妈妈说:“齐望,你从来没说过谎,今天是怎么了?”

齐望不知所措地说:“妈妈……”

妈妈尽量缓和地问他:“怎么回事?……去哪儿了?见谁去了?跟妈妈说清楚!”

齐望只好一五一十地把他和秦小力从互相帮助,选择入团联系人,当班干部,开展文艺活动,到寒假一起下乡,到深入交往等,统统交代了。

这时,范大越没敲门就走进来,说:“杨妈妈,开饭了!……哎,齐望回来了?怎么没……”

只见齐望满脸通红地站在杨妈妈面前,不吭声。范大越再次惊奇地看看表情尴尬的齐望,悄悄地退出去。

听范大越的脚步走远,妈妈才说:“齐望,虽然你们这个年龄,对女生有好感也是正常的,但是不用我说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这你都懂……只是从你自身的发展来看,如果现在就开始搞对象,你就会彻底落在别人后边!”

齐望有些急,小声说:“妈妈,什么搞……对象!难听死了!”

妈妈说:“说得难听点儿,对你有好处。你就应该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么一回事!……齐望,人生有许多事情要做,作为一个有远大理想的人,我就不能按一般孩子的标准要求你,况且一般同学的家里也不会同意他们的孩子这么早就……明白了吗?”

齐望仍然不吭声。

妈妈又说:“你们这个年龄……既像孩子又像大人,这时候的感情如果不加克制,就会像脱缰的野马……是不是?”

齐望说:“是。”

妈妈语气更加强硬地说:“齐望,听妈妈的话,秦小力是女生,还不是团员,所以责任完全在你。从今以后,你和她必须断了!你们最好少说话,少单独见面……如果有工作要谈,也要在其他同学在场的时候一起谈!……”

绝望的情绪弥漫了齐望的全身。脑子已经空白。心脏已经麻痹,手脚已经冰凉。立在原地,齐望丝毫动弹不得了。秦小力!我怎么向你说?!想起秦小力充满信任的明亮的眼睛,想起她真诚坚定的支持他的誓言,想起她的身体,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蠢话做过的那些蠢事……一颗大大的泪珠落了下来,滚到胸襟上,化作水渍。

“走吧,吃饭去。”妈妈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齐望说:“妈妈,我不想吃饭了。”

妈妈说:“你一定要去吃饭,否则让大越怎么看你?遇上这么一点事就经不住了?”

齐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是。”

一个偶然的机会,萧博见到了于大兴的所谓“女友”。

那天下午,初中毕业班和全体高中同学在礼堂听“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报告会。学校请来的是北大荒雁窝岛支边青年的代表们。这时,一个外校女生也来到传达室,被站在外面晒太阳的翟大爷拦住了。外校女生要找于大兴,翟大爷不让进。互相就僵持起来。突然,那女生拔腿就向学校里边跑去。

翟大爷连连喊道:“站住!站住!”

这时,几个初中同学听到声音,立刻追了上去,没几步就抓住了她。说道:“好啊!还敢在我们学校练跑!也不看看这是哪儿?……这是一零一中学!个个都是健将!”

萧博正在礼堂后台管理灯光,听到外面吵闹,便走出后台小门,小声问道:“你们干什么呢?这么吵?”

只听外校女生大声说:“我找足球队的于大兴!今天晚上有国家队和苏联队打比赛,我是来送票的。非常非常难得的!”

萧博一听,就认真打量了她一下,说:“正好,我和于大兴一个班,我叫萧博,你把票给我吧。”然后又对小同学说,“放了她。”

班上同学都回到教室以后,萧博进来,看到于大兴,在后面捅了他一下,转身就出了门。于大兴跟出来。

于大兴问:“萧博,有事啊?……快说,一会儿就讨论了。”

萧博说:“我今天见着你对象了。”

于大兴推他一把,说:“谁对象啊?……你对象!”

萧博不动声色地说:“长得可一般啊。”

于大兴正半信半疑哪,又受到羞辱,就快急了,说:“谁一般呀?我可没什么对象啊!”

萧博继续淡着一张脸说:“她说她姓刘,她让我带给你一件东西,你要不要?她如果不是你的对象呢,你可以不要……”

于大兴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说:“去去去,拿来拿来!”

萧博懒洋洋地拿出一张票给他,说:“给,是今天晚上在石景山钢铁厂,国家队和苏联队打的一场比赛。”

于大兴惊讶之余,露出得意之色,反复看了看票,说:“哟!还有这票哪!”

萧博说:“我完成任务了啊。”说完转身就走。

于大兴拉住他,说:“嘿嘿嘿,到底是足球还是篮球呀?”

萧博一蒙,说:“哟,我没问。”

于大兴拍拍他的头,说:“这脑袋瓜儿!怎么长的?”

萧博问:“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于大兴把票放在上衣口袋里。他小声说,“萧博,你可别给我说漏了啊,我一会儿就说是我奶奶病了。你可……”

萧博一声冷笑,问他:“你见我管过别人的闲事吗?”然后,他阴阳怪气地说,“人各有志啊,管不着啊!”

于大兴听出弦外之音,说:“哟,你什么志?我什么志?”

萧博说:“我嘛,鸿鹄之志;你呢,我就说不好了。……燕雀之志?”

于大兴给他一拳,说:“去你的!我怎么燕雀了?”

萧博镇静地说:“你看啊,一是,连个比赛是足球和篮球都不清楚,还要去;二是,刚认识个普通的女的就豁出去了;三是,都让足球队开除了,还不知悔改……不是燕雀是什么?”

于大兴说:“可是,万一是特别好看的足球赛呢?错过了多可惜!”

萧博说:“你只是个学生,你每天住在学校,早已经不知错过多少精彩的比赛了,是不是?可是你损失什么了吗?……再说,一个普通的外校女生,比咱们班的女生秦小力、邢还、王明明她们差多了,你也至于那么着迷呀?”

于大兴恼羞成怒,说:“你浑蛋!谁着迷了?”

这时,王明明和李丽珍经过他们,听到一星半点。王明明就问:“什么着迷?”

萧博不想惹麻烦,白了于大兴一眼,快步走开,说:“你骂人?……那我不说了,让你自己糊涂着去吧。”

王明明扯住于大兴,追问道:“于大兴,你们说什么着迷不着迷的?”

于大兴抵挡地说:“他说我对足球太着迷了!知道了吧!”

当天晚上,于大兴哪儿也没去。晚自习上,萧博回头看了他好几次。

就在这次报告会上,有个高年级男生给了秦小力一封信。被齐望看了个正着。本来想晚饭后找她问问,可惜没找到她。难道是和那男生见面去了?晚自习的时候,秦小力还来晚了,被李丽珍记了一次迟到。秦小力想辩解,还被李丽珍抢白了几句。齐望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马上闪开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齐望把秦小力叫到走廊。他伸出手,说:“信。”

秦小力掏出信给他,问:“你怎么知道……信的事?”

“我看见了。”

信写得很真诚。“在高中的三年里,我看着你从一个初中小女孩儿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每一天的每一顿饭前,在进入食堂前的短暂时刻,我以看到你矫健的身姿为幸福;午饭时间,《跃进之声》广播站的每一条消息,都是你用明亮的嗓音播送的,它们每一个字都是那么动听,灌溉了我的心田……”

见齐望始终不语,秦小力又小声说:“齐望,这是你这个星期第一次理我啊。你怎么了?”

齐望说:“没怎么。写信的这个人,你真不认识?”

秦小力委屈地说:“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你说,我交给老师吗?”

齐望想了想,说:“是给你的信,你自己决定。”

齐望的态度和张青的态度是不太一样的。刚才,秦小力已经在木工房把信给张青看了,张青劝她把信撕掉,秦小力还问他,为什么?张青回答说,为了你好。只是因为上课铃响了,她才没问下去。这下,齐望虽然没说撕掉,但也没说交老师。秦小力又问了一遍,说:“真的?你真的认为应该让我决定吗?”

“真的。”齐望说。

秦小力说:“那……那我就撕了!”准备下手前,她再问,“真撕了?啊,齐望!”

齐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秦小力下手就把信撕得粉碎。

这时,齐望说:“那个男生……他应该感谢你。”

“感谢我?”秦小力说。

齐望告诉她,上一届就有个男生给同班女生写了个小条,就写了一行字,“我觉得你特别好”。那个女生就把小条交老师了,害得他一直到毕业都没抬起头来。老师倒没说他,可是同学们都躲着他。女同学觉得他是流氓,男同学觉得他没出息……

秦小力说:“真可怜。”

齐望又问:“你这封信还有人看过吗?”

“有。”

“谁?”

“张青。”

齐望一激灵,问:“你们话剧队的那个?不是他写的吗?”

“怎么可能?!”秦小力说,“齐望,你什么意思?张青就是我们话剧队全体人的大哥哥……”

齐望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排除一下……”

秦小力接着问:“后来那个写小条的男生考上大学了吗?”

“考上了,特别远,在新疆。……你是不是也想去新疆?”齐望半开玩笑地说。

秦小力说:“去又怎么了?你去我就去!”

齐望小心翼翼地说:“别说了。”

秦小力不管不顾地说:“齐望,我真觉得你这个星期特别怪……”

“怎么怪了?”

“好像特别沉闷,连我也不理。”

齐望犹豫再三,说:“好吧,秦小力,我和你说……”

这时,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来。

秦小力边走边轻松地鼓励他,说:“说吧。”

“咱俩今后……也别单独见面了。”齐望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什么?”秦小力一惊,问,“为什么?”

“这还不明白?”齐望把脸偏开。

这意外的决定令秦小力措手不及,眼泪涌上来,她几乎喊出来,说:“不明白!……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了?!”

齐望连忙左右看看,劝道:“声音小点儿!注意影响!……以后再和你谈!”

秦小力含着眼泪说:“我不听!”

整整一堂晚自习,秦小力都在发愣,直直地坐着,一动也不动。齐望在后面看着她,心里也苦苦的。他能体会秦小力眼下的心情。当妈妈命令他断掉和秦小力的关系后,他也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本来一片光明的感情世界里,蓝天白云,身边有你准备永远和她在一起的女生,对方也爱你爱得情真意切,而且今后更会越来越美好……然而风云突变,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兜头浇下,不但花朵无存,连小草也一根不许留。

刘胜利也注意到了秦小力的表现,他还发现齐望的目光在不断地投向她。联系起星期日打电话齐望妈妈说他家访去了的事情,刘胜利决定私下问个清楚。

下晚自习后,回宿舍的路上,齐望和刘胜利一起走。刘胜利小声说:“齐望,你这两天好像情绪不高嘛……”

齐望说:“没什么。”

刘胜利又问:“星期日那天,你妈妈说你家访去了,怎么回事?”

齐望说:“哦,是她听错了。”

刘胜利笑笑说:“是吗?不是什么地下活动吗?米哈依·米哈依诺维奇同志?”

“别乱开玩笑。”齐望绷着脸说。

“齐望,你别忘了我是谁!”刘胜利说,“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而且我连……”

齐望打断他说:“真的,我没事。”

刘胜利没再说下去。他本来想继续说的是,我连对方是谁都知道。但是齐望的语气已经表达出他的沮丧来了。显然现在不是谈这个事情的时机。

秦小力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她第一个感觉不是想哭,而是想大声喊,就像喜儿哭爹爹一样地大声喊出来。等到教学楼里的同学们都走光了,在夜班老师傅的催促下,她走出教室。在走廊里,路过她和齐望刚刚谈过话的地方,她猛然高声唱了起来——“大叔大婶你救救我……我死也不进黄家的门!……”

夜班师傅锁好楼门,赞叹道:“唱得可真好听!”

他看不到的是,秦小力已是泪流满面。一晚上,她逐一想了以往自己与齐望的感情发展,从初中时的互相知名,到高中分到同一个班;从最初的打招呼,到他对黑板报的批评;从张家口山路上他无意中碰到了自己,在胸部留下泥巴手印,到后来他的主动道歉;从入团联系人到共同帮助萧博加入话剧队;从寒假下乡后的谨慎接触到故宫红墙下的敞开心扉,海誓山盟,肌肤相亲,他的怀抱,他的嘴唇,他的手掌……齐望,为什么你又突然变卦?而且还是那么的决绝?冷若冰霜!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被他妈妈发现,遭受了批评?他俩在一起的时候,秦小力曾经问过齐望,万一被家长发现怎么办?齐望自信地说,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秦小力就说,如果被发现,我们就转入地下……齐望就笑了,说,对,就像地下工作者一样,虽然天天在班上见,但是不暴露;每个星期六下午能够在一起,我也能坚持。

想到这里,秦小力又燃起希望:万一这就是齐望给她发的一个信号呢?也许还能和他在星期六下午见面?但是……为什么不能等到星期六下午再告诉她呢?难道他连等到星期六的耐心都失去了?或者就是星期六不再见面了?秦小力又眼泪汪汪了。

谁料,齐望发出的信号却越来越强烈。第二天下午,班委开会,齐望针对于大兴和外校女生的情况,竟然提议举行班会,主题是“如何正确对待男女同 学之间的关系”。他的提议立刻得到刘胜利、李丽珍的支持。作为文艺委员,秦小力也举了手。但在她的心里再一次敲响了鼓声。他想干什么?而且班会的时间就定在了星期六下午。星期六下午?!这是他们约定单独见面的时间!因此,这就更明确了,他真的不想再见面了!秦小力盯了齐望一眼,齐望闪开了。

于是,高一三班教室的黑板左上角写上了,星期六下午班会内容——“如何正确对待男女同学之间的关系?”

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们都在议论纷纷。其他班的男生、女生也频频向高一三教室里探头探脑。二班的老黑探身进来,叫了一声齐望,问他:“你们班又出什么事了?”

齐望答道:“没事。”

老黑说:“这题目出得可够洋的。……谁出的?”

刘胜利抢先说:“是老师出的。”

老黑贼眉鼠眼地来回看了看他俩,判断说:“准出事了!你们瞒着好朋友啊!”

刘胜利笑着逗他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就和你初中的事差不多……”

老黑回嘴道:“去去,谁初中就有事啊?!”

晚上,秦小力早早躺在了床上,想着心事。其他女生还没回来,王明明边铺被子,边说:“我早就觉得咱们班得讨论讨论了。……你看,于大兴和外校的女生,邢还和范大越,哎,李丽珍也喜欢范大越,她这两天老找范大越谈话……”

秦小力说:“不是吧,我听见她跟范大越说,让他准备忆苦思甜的发言。”

王明明说:“是吗?……还有严卫国,他好像也喜欢……”

秦小力打断她说:“行了,你就别捕风捉影了。”

“我怎么捕风捉影了?”王明明小心翼翼地说,“反正我知道齐望喜欢谁……他就是不表现出来罢了,有时候,还偏偏表现得相反。”

秦小力掩饰着好奇,问她:“相反?谁?”

王明明盯着秦小力问:“你真的不知道?”

秦小力绷着脸说:“想不出来是谁。”

这时,别的女生陆续进了门。

王明明连忙结束谈话,说:“那我可不敢乱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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