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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路向北

2003年发生了许多大事和一件小事,例如:

比利时正式承认同性婚姻合法。

伊拉克战争爆发。

全球爆发SARS(非典型肺炎)。

张国荣哥哥在愚人节跳楼自杀。

高考日期调整在6月7日至8日。

黄家驹逝世十周年。

《还珠格格3天上人间》上映。

微软停止windows98的主流技术支持。

中国人工繁育成活第一只大熊猫。

以及

2003年8月底的一个清晨。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有冲开夜的牢笼,城市如婴儿般恬静地沉睡在南国的大地。

吴见胜家的灯火却早早亮着。吴见胜妈妈正往他的背包里塞满了鸡蛋、牛奶、面包、各种零食以及一沓夹杂着五元、十元、百元的皱皱钞票。

当吴见胜拖着行李箱跨出家门,踏上向北的征程那一刻,他的妈妈躲在门后偷偷地抹眼泪。她担心吴见胜在外省读书会吃不惯辣椒、扛不住寒冷。他的班主任也曾劝他留下来复读一年,过本科线的复读生学校免学费,另外奖励3000元助学金。

如果吴见胜高考时没有把语文试卷的作文写离题的话,也不至于考去岭北大学——这个冬天会下雪,而且没有暖气的学校,毕竟他可是当年全省政治单科状元。

但吴见胜义无反顾,他受够了高中三年数学题的折磨,只要大学不用再学数学,在哪里读、读什么专业,都无所谓。

绿皮火车一声汽笛叫亮了天色,载着吴见胜沉甸甸的行李与更加沉甸甸的心情,向着梦想招手的远方启程。

绿皮火车在广州中转,换成了特快列车,然后继续往北驶去。

法学专业是吴见胜爸爸选的。他的爸爸早年打官司被代理律师骗了好多钱,后来终于赢了官司,却因为代理律师与对方律师串通,早早转移了被执行人的财产,导致他爸爸虽然赢了官司却一毛钱也没有得到。他的爸爸吃了律师的亏,却让他报读法学当律师,好像是他爸爸从哪里跌倒就让儿子替他从哪里爬起一样——好奇怪的逻辑。而吴见胜当时填报志愿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只要不再学数学,读什么专业无所谓——虽然他最想读的是中文专业,他的梦想是文学院,但是他不敢与父亲讨价反价,不学数学就是双赢。

特快列车一路呼啸往北,从繁华的大广州一直往北开。窗外的景象渐渐不再熟悉,群山峻岭渐渐代替了富饶的珠三角冲积平原,山林水田渐渐代替了钢筋水泥。望着窗外变化的景象,吴见胜渐渐意识到他的人生即将开启崭新的篇章,一张全新的画纸正徐徐向他展开,任由他书写,主题自定。

火车奔走了一天,终于在一个叫“岭北”的小站停靠3分钟。

由于提前一天报到,所以吴见胜出站后并没有看见接车的师生,只有一块告示牌静静地伫立在出站口的一角,上面写着:“岭北大学欢迎你!”

吴见胜按照入学通知的指示,乘坐11路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经过了秀水街、七里岭以及一片等不及天黑就早早亮起的红灯区,然后再穿过两边种满了笔直杨树的学海路,在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在校园bbs上关注了一个月的岭北大学。

这是一所东拼西凑而成的综合性大学。

那些年,为了在全国高校综合排名榜上拼个好排名,不少高校抱团取暖,纷纷合并成综合性大学。岭北大学也不能免俗,由原岭北农业大学、岭北师范学院、岭北医学院等几所老牌地方性高校拼凑而成,摇身一变就成了省重点建设的新兴高校。后来,在省教育厅的帮扶下,岭北大学又先后设立了商学院、管理学院、文学院、艺术学院、国际学院、法学院等一系列院系,但是农学院、医学院、师范学院仍是龙头院系。

吴见胜下见车,站在校门口,轻轻抬头便望见主教楼顶那个巨型校徽标志:一只巨型的碗,上面插着一双筷子——这是前农业大学的老校徽,象征“民以食为天”。如果你没有在校园bbs看过校友们的解释的话,你绝对以为这是被雷劈掉了一根香的香炉。

天色渐晚,太阳把最后一口鸡蛋汁喷在校园里,屋顶上、树顶上和校道两旁的灯柱上,处处都在流黄。目光之所及,到处都是逆光的主场。

法学院是岭北大学最年轻的学院,没有之一。

吴见胜去法学院新生报到处办理入学手续。辅导员李佳佳握着他的手说:“恭喜你自动成为法学院的首届大师兄!”

吴见胜一脸懵逼,作为一名初来乍到的新生,莫名其妙就成为了大师兄,一时不知道如何组织言语回应。

李佳佳说:“那就麻烦吴同学自己去找宿舍哦,我还要在这里值守。生活用品在宿舍楼下的美芸超市可以买到。有什么不懂的就看新生入学须知,如果还是不懂,就问宿管阿姨,不要问我,因为我也是刚刚应聘入职的,只比你早报到几天。”

吴见胜的心在路上随着风景变换已经凉了半截,这时剩下的半截也凉凉的。

别人家学院的新生都有师哥师姐帮忙做向导、拿行李、驱寒问暖什么的,而自家的辅导员却不带一兵一卒,而且还是个傻白甜。自己一报到就陷入孤身奋战、自生自灭的局面。

吴见胜拖着灵魂早已出窍的身体和无处安放的行李千难万难找到了男生宿舍大楼,在一楼宿管处报了到,拿到了406室的钥匙。

宿舍里空无一人,六张新床摆成两排,裸露着床板,像妓女一样,任由他摆布。吴见胜的床位安排在最里面,靠厕所一旁。厕所出来,是生活阳台,阳台对面是女生宿舍。

吴见胜以为自己抽到了上签,心里一阵暗喜,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毕竟这个位置又潮湿又有味。于是,把自己的名字贴移了到离厕所最远的门口那一张床位,后来觉得离门口太吵,又移到了中间的一张床位,这才“买定离手”,铺起床来。

安顿好之后,吴见胜去了第1食堂充饭卡,然后到一楼窗口去打饭。他望着一盘盘花花绿绿的辣椒点缀而成的美食,一时恐惧战胜了饥锇。于是辗转又去了二楼,又去了第2食堂以及第3食堂和第4食堂,发现学校菜色是千篇一律的辣菜。当然,白饭和免费的紫菜汤(没有找到蛋花)除外。最后,他放弃了食堂,来到西门的小吃街,买了一个肉夹馍和一杯烧仙草,作为他大学的第一顿晚餐。

晚饭过后,吴见胜开始在校园里瞎逛。他穿过足球场,再穿越男女生宿舍楼中间那条种满桂花树的小路,来到了农学院的试验田,地里种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农作物。再往里走,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温室塑料棚,里面是各种无土培植作物。离开试验田,后面是一个养殖场,有鱼塘,水下有鱼,水面上有鸭子,一头老水牛正迎面向吴见胜走来,仿佛要和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吴见胜发现自已穿着的是一件红色的足球上衣,赶紧拿起手机,咔嚓拍了两张照片就跑。他终于明白校园bbs为什么称学校为“早稻田大学”和“牛津大学”了。

吴见胜换上刚刚在校园门口路边办的那张即插即用的“联动”电话卡,给陈杰德发了一条彩信:“我是吴见胜,这是在学校办的新号码。你怎么还没来?给你发两张传说中集东西方名校于一体的学校快照。”

陈杰德是吴见胜在校园bbs上刚认识不久的岭南老乡。

不一会儿,陈杰德回了一条短信:“我擦!老子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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