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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来客(修)

对于日本历史上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我过去也曾有一些了解,资料啊~相关的电影和小说啊~也看过不少,遂并不陌生。

说起阴阳师,论职业特征,似乎很接近于中国的道士,都是与鬼怪风水打交道的人,不过待遇似乎要好得多,为政府效力,颇有点公务员的意思,还有学位和官阶。

这安倍晴明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故享有“日本第一的阴阳师”的美誉。有传言说,他是狐仙与人类相恋的结晶,因而继承了强大的灵力,天生就能够看到恶鬼或怨灵。世称:白狐公子。其在日本的传奇地位,几乎相当于封神榜中的姜子牙。

得遇如此的风雅人物,我自然异常兴奋,有事没事都喜欢在他身边晃来晃去。

然,每每看着那家伙露出狐狸似的浅笑,挥挥衣袖,便把围绕在身边的妖娆美女变成了纸人,我那含在嘴边的辩证唯物主义就被硬生生的梗在了嗓子眼儿里...

天!竟真的...有法术呢!

“蜜蝶,再跟我说说你们的世界吧!”清晨,晴明啜饮着清茶,倚坐在紫藤树下,一副悠闲的模样。

蜜蝶,是他给我取的新名字。

这家伙,竟然嫌我原本的名字拗口——“夏筱重?唤来太别扭,叫你‘重子’罢。”他道。

我愤然,坚决反对——重子?我还虫子呐!你直接叫我bug好了,反正我的穿越本就是个bug...

反复协商未果,最终,双方各自让步,他不再坚持叫我“重子”,但却把为原先那只蝴蝶取的名字硬安在了我身上。

罢!罢!罢!蜜蝶就蜜蝶吧,我无奈妥协,自我安慰——总比叫“虫子”好得多...

尽管...蝴蝶也是虫子的一种...

古人有云:既来之,则安之。

过去,我曾天真的以为这是一种从容。然,亲自面临时方才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无奈。

总有些时候,纵使你再不情愿,纵使你再觉荒谬,眼前的麻烦依旧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而其解决的方案,也往往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的。故,也就只能去选择静静接受,顺其自然...

巧了,穿越,恰恰就是这样一种麻烦——缠着晴明试了几种有可能送我回去的法子,结果却都不尽人意。

我颓然。没辙,只得暂且“安之”,万般无奈的开始尝试接受眼下新的身份——式神。

简单说来,所谓的式神有些接近神话里修炼成人形的妖精,可惜,这类妖精却不自由,地位不高,几乎相当于阴阳师的仆人。这对于信奉了二十多年“自由平等”观念的我,实在是个不小打击...

所幸,晴明待我还算宽厚。接触了近半个月,我俩的关系说是主仆,却更似朋友,无甚拘束。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最初几日,他给我的印象仿佛一位兄长,极其平易近人又有耐性,十分热心的教我适应式神的身体,以随心所欲的幻化回原形,偶尔还会细致的讲解一些简单的幻术理论知识...

然而,感激了没几日,我便发觉了这家伙教我的初衷——竟然只是为了让我更好的替他跑腿而已...

大约就是自那时起,我开始喜欢上和他谈论我曾经生活的世界。原因无他,只是想找回点成就感——知识就是力量!咱终究来自现代,总该有比他知道得多的时候吧?

我告诉他我来自很久很久之后的大唐——一个和这里大不一样的世界,我给他讲《西游记》、《聊斋志异》,跟他讲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美国和日本,乱谈工业革命与经济危机,胡侃马列主义和□□思想...

估计是阴阳师的职业习惯,晴明总是波澜不惊,接受起未来的一切亦是出奇的平静和自然,鲜少表现出惊疑,仿佛我讲述的本就是他应该了解的东西。纵使我几番故作神秘的透露,称自己知道他许多的故事,那家伙也没有表示出多少的好奇与惊异,更没有追问其未来的命运,依旧摆出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恬淡一笑,品酒自娱...

不过,由于身在日本,我难免也会提及侵华战争。并且,通常讲完后都余愤难平,得连着喊上他几天的“倭寇”...

“又闲了么?你这个公务员当得很不称职啊!”虽嘴上调侃他,我却还是端来酒和点心,在他身边坐下。

“阴阳师多得很,那男人没什么空闲想到我,会经常想到我的,通常只有被幽魂怨鬼缠绕的家伙。”悠哉的浅酌,他冲我邪邪一笑,狭长的眼眼波流转,风流无限,生出别样的妩媚,却又能自其中看出干净和磊落。

“喂!喂!喂!别这样对我乐,老拿你那犯桃花的狐狸脸来魅惑我!”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笑起来煞是好看,眼角眉梢飞扬着某种特别的魅力。恁谁迎上这样的目光,脸颊都会滚烫,我别过头,以喧哗掩饰当下的羞窘。

耳畔,传来那家伙爽朗的笑,其声干净而清脆。

“啊哟~居然脸红了!”他一派无辜,轻捏我滚烫的脸颊。唇边的勾起的笑容带几分戏谑,玩世不恭的目光中又显出丝丝游离于尘世的飘忽...

回眸呆望,我不由得联想到了作家梦枕貘笔下的他——

“如同昏暗中飘动的云朵,看不出它一瞬间前后的形状有何改变,但若一直注视着它,会发现不知不觉中它的形状改变了。本是同一片云,它的形状却无从把握...”

安倍晴明,云朵般的男子!于此说法,我深以为然,

这家伙啊!总令人捉摸不透却又渴望靠近...

随意与他聊了些现代的事,上午就这样闲散的被我俩打发掉了.

午后,他难得的正襟危坐,眼中的笑意却更浓:“蜜蝶,将有贵客来访呐。”

贵客?

看他眼中的兴奋,我亦欣然。

不由得有些期待的揣测——来者应该是个颇有趣的家伙吧。

搜肠刮肚的回想着现代关于他的传闻,很自然的联想到了一个人,传说中晴明的知己——源博雅。

据说,其人是个敦厚的贵族武士,精通乐理,不好纷争。故,总能让这脱离世俗的云样男子肆意开怀...

来客...莫非是他?

思及此,我愈加兴奋起来,难得的主动请缨,亲去门口迎接这位“贵宾”。

来人果真是源博雅.

根本无须介绍,单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那是种毫无杂质的清澈.

他比我想像得要年轻,似乎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样貌端正,娃娃脸,笑起来还有两个深深的酒涡。大概因为是武将,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周身透着正气、敦厚,望之如沐冬阳。

不过,古怪的是——明明是大晴天,他却带了一把伞,衣角上也尽是水渍,全身潮乎乎的,仿佛才从雨里来…

仰望万里无云的碧天,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前庭踯躅着,那家伙一面小心的拧拧袖口的水,一面不住的环顾四周,口里轻声呢喃:“这里竟然没有下雨啊!可…如此荒芜...不知是谁的府邸。不会有鬼怪吧...” 蹙着眉头,语调微颤,显然十分紧张。

我随之看看周遭,不由会心一笑——也难怪这家伙怕成这样,这四下里杂草丛生,如此荒凉,哪里像住了人的样子?乍一看反倒有几分鬼屋的意境。

不过,他这般惶恐,想必今日是二人的初会吧!

瞅瞅博雅那局促不安的窘态,再思及二人未来的友谊,我掩口而笑,躲在角落,静观其接下来的举动。

我原以为他犹豫片刻便会自行穿庭而入。却不想,如此观察了好一阵,那家伙竟依旧在原地徘徊,只在嘴里频频念叨:“源博雅你是个武士啊!这么可以害怕!不怕,我不怕...”行动上反丝毫没有前进的意思。

翻个白眼,我头疼——难怪晴明喜欢逗他,实在是性格决定宿命...

无奈,耸耸肩,我认命的上前,履行“迎宾小姐”的职责。

轻行至他身侧,尽量放柔了声调,福了福,唤道——“大人!”

不料,他正兀自走神,根本不曾注意我的到来。竟“啊!”的惊叫了一声,直向后退了半米,险些跌坐到地上。瞪直了眼,呆呆盯了我半晌,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强忍着笑,我装得泰然,昂首道:“我家主人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罢。”

“嗳?”微怔,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红着脸行了谢礼,跟在我身后。

当我将他引到回廊时,廊下早已预备好了酒菜点心。盘子里满是用火略加烘焙过的鱼干。晴明坐在矮几前的圆草垫上,笑望着信步而至的博雅,任身畔由式神幻化的美艳侍女,笑盈盈的为他斟酒。

“啧啧,终于鼓起勇气进来了?总在雨中的滋味不好受吧?”晴明轻笑,一派悠然。

博雅却似乎有些紧张,脑门上甚至渗出了细小的汗滴,定了定神,方颔首道:“是呢,这两日古怪得很,雨总下个不停,冒昧闯入,打扰您了,还请见谅。”

玩味的打量他,晴明但笑不语,兀自轻摇着折扇。静默良久,抿了口酒,才又缓缓地开口:“阁下日前可是曾借了把伞,给一位姑娘吧?”

博雅闻言一愣,登时瞪圆了眼,惊愕道:“您…您怎么知道?您…认识她?”

“那是雨姬啊!”晴明笑盈盈的摇了摇头,目光在他面上流转,如同打量一个有趣的玩偶。

静看了好一会儿,恍若困倦了,半闭上了那狭长眼。只是,胭红的唇瓣微颤,似念念有词。

说梦话么?我困惑,与博雅面面相觑。

“散!”正在我俩纳闷的当口儿,他却猛的睁开了眼,长袖忽的一挥,响亮轻喝。

伴着话音,一道黄符猛地贴向博雅,却在触及他衣角的一瞬消失无踪,空气中随即传来一声哀叹,幽幽的,无限凄艾。不知怎么,周遭突地泛起潮气,阴冷异常,空气中隐隐散发出一股诡异的霉味。

我不由哆嗦了一下,还没回过神,博雅的身上已然泛起了莹莹白光。

“这…这是…”

显然,博雅比我更加惊诧,不知所措的看着晴明,张大了嘴,小心翼翼的摸着衣服,憨憨的样子,煞是逗人。

须臾,白光缓缓散去。很是奇妙的,博雅原本潮湿的衣服竟忽的干了,时才还湿漉漉的袖口现在看去竟然全无水渍。空气中湿霉的气息也随之消失殆尽。

天!竟然还有自动烘干的咒语么?我惊叹。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估计是受惊过度,博雅额头的汗滴更多了些,连退了好几步。

摸摸鼻子,晴明微微眯起狭长的眼,唇角缓缓弯出了一个到好处的弧度:“唔,没什么,只是…替您赶走了雨姬而已!”

“雨姬?”异口同声的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词,我与博雅一脸莫名。

“呵呵,她可是只在雨天才会出现的佳人呐!”戏谑的看着我俩茫然又好奇的神情,晴明不紧不慢的品了会儿茶,方才开始解释——

原来,那所谓雨姬其实是待嫁少女的怨灵。她们时常会在雨中出现,如果有男子向她微笑,并发扬绅士精神愿意将伞借她,她就会永远跟着对方。当然,她们本身并无恶意。少女情怀总是诗,对于恋情的渴望,让她们喜欢接近良善君子。然而遗憾的是,毕竟是人鬼殊途,只要她在,该男子就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里。房中总是湿闷的,且即便是出了门,周遭百米之内也会不停的下雨,可以说是走到哪下到哪。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就会死去。

晴明的屋前设有结界,止住了雨姬的部分怨气,因而不曾降雨,但雨姬却还是依附在博雅身边,多亏晴明为他施咒,方才彻底驱散。

“雨姬么…”博雅听得出神,恍然摇了摇头,不再惊惧,眼底反倒蕴出几分悲悯来,幽幽轻叹:“那么年轻便逝去,也实在是可怜…”又发了会儿怔,不刻蹙起眉来,急急道:“噫!您没有伤害她们吧?”

“哦哟!很是怜香惜玉嘛!” 晴明微笑着挪揄,满意的见对方再度红了脸,眸中的玩世不恭方逐渐隐去,“放心吧,在下只是送她们去了她们该去的地方。”他淡淡接道,折扇轻摇,面上流露出欣赏。随手为其斟了一杯,递上前,朗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

挠挠头, 博雅的脸却更红了些...

几日后。

“晴明,晴明...”身穿青衣的高大男子冲进院门,冒冒失失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拭去额头的汗,喘息一阵后,方发现庭院里漫无一人,遂痴痴的呆在原地,发起愣来。

轻笑着,我幽然出现在他身后,微微欠身:“博雅大人,我家大人出门去了,说如果你来了,就请等他一会儿。”

“啊!”显然,源博雅被我悄无声息的出现着实吓了一跳。回过神,他长嘘了一口气,叹道:“蜜蝶,你出现得总这样突然!吓唬人可不好!该不会是晴明嘱托你来捉弄我的吧?”

“哪里哪里,下次一定注意。”为他奉上清茶,我低头微笑。

记得那日,经历过雨姬事件的博雅当下对晴明的本事钦佩之极,待到两人互通了姓名,则更是显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啊呀!您就是传说中那个…”

“那个很像狐狸的阴阳师?”晴明扬起眉,乐呵呵的接口道,满意的看着博雅再度涨红了脸,哈哈大笑。少顷,还漫不经心的挥了挥长袖,将身边的侍女都变回了纸人,又炫耀似的让我化作蝴蝶飞了几圈。惹得对方惊叹连连。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对饮成趣的两人相视而笑,自此竟已成了知交。此后的来往日渐频繁,无话不谈。

一切,顺理成章。友情,水到渠成。

这两个家伙的相遇…想是注定的吧?如此感慨着,我回望那远远地廊上,坐着的青衣人已经低头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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