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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药师(4)

水二爷显然是不行了,舂暖花开一岭的香气扑来时,他在吴嫂的搀扶下走出了水家大院,站在绿茵茵的大草滩上,眼里竟是一眼的空茫。“药呢,我的药呢?”他问吴嫂。吴嫂气气地甩开他的手:“你还有脸问,你是真糊涂哩还是装糊涂,我都让你气死了!”

真的,如果不是吴嫂肚量大,没准,真就让水二爷给气死了。自打拾粮和英英赌气走了后,水二爷泻火的对象没了,时不时的,就把莫名的火发在吴嫂头上。吴嫂让他折腾得都不知道咋个活了,若不是舍不得丢下这院子,她早走了。

看不到药的水二爷顿然哑巴了,他在大草滩上独自坐了一天,后晌吴嫂出来搀他进院时,他忽然说:“我记起来了,是拾粮,拾粮那无义种,他把药搬到了西沟。”

“谁都是无义种,就你一个有情有义的!”吴嫂气得真想把他丢在草滩上,让狼吃了才省心。没想,水二爷一把拽住他:“我的药,你把我的药找回来呀。”

此后,水二爷便天天站在岭上,单纯地发出一种声音:药,药啊——

药师刘喜财硬带着拾粮来到岭上的这天,水二爷套着那对已经变老的犏牛,脚步吃力地走在水家大地里。峡里四起的消息并没给青石岭带来一点喜色,解放不解放似乎对这座孤岭没一点儿影响。水二爷完全地沦为一个深陷到往事中不肯醒来的人,手中的犁头空一下实一下划过荒芜了的土地,而他自以为只要犁过去就能把满岭的中药犁出来。

药师刘喜财站在地埂上喊了几声,不见水二爷有一点反应。这时候身后响来悠悠一声:“他疯了,这段日子,快把牛折腾死了。”药师刘喜财回过首,就有一双凄凄的眼盯在自个脸上。

一看到这双眼,药师刘喜财就有点无地自容,可回避显然来不及,只好硬撑着问了句:“你……还好么?”

吴嫂没回答。事实上药师刘喜财跟拾粮往岭上走时,她的目光就盯在后面,这目光,是悲,是喜,是思念,是怨怼,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和思念。可真的见了面,她反而没词了。

拾粮无声地走开,走到离水二爷很近的地方停下来,阳光洒满的山岭上,这一对老牛和挥鞭呵斥着牛的老人,成了他一生中再也忘不掉的一幅山景。

牛的喘气声中,药师刘喜财涨红着脸,憋足了浑身的劲儿说:“我这趟来,是想问问你,你……能跟我走么?”

吴嫂绷着脸,半天,她终于坚持不住了,垮了似的,哗一下就将滴腔的泪水泄出来。

月光如水,带着几分清凉地洒到大地上。二道岘子的坟地里,坐着三个人。纸火已经燃尽,该说的话也全已说尽,三个人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这座坟里,睡着他们各自的亲人,兴许人只有坐在坟头上时,那份亲情,才能从血液里流出来。阴阳相隔,活人反而被安睡着的人撕得心要裂。

解放的喜悦还没品尝够,一场突如其来的镇压风暴席卷了整个青风峡。有消息说,蒋家王朝覆灭后,国民党反动派亡我之心不死,企图借残余势力颠覆我政权。要想保住革命成果,必须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镇压运动。

镇压的对象是峡里残余的反动势力还有伪保长。

这天夜里,拾粮刚刚给牛添完草料回到窑里,院门就被敲响了。敲门声先是很弱,接着便紧起来,拾粮以为是坡下出了啥事,日急慌忙跑出来,打开院门一瞧,竟是大梅。

大梅一进门,扑通就给拾粮跪下了。“拾粮,求求你,救救我家吧。”大梅的举动吓坏了拾粮,等问清原委,拾粮就怔杲了。

镇压团捆走了何大鸥和何树槐父子,说是要镇压。

拾粮匆匆穿好鞋,紧忙跟上大梅往东沟走,走到半沟时,脚步忽然犹豫了。我去能帮啥忙,人都抓走了,还咋个帮?

月很淡,淡得几乎看不出有月。大梅心里刚升腾起点希望,又让拾粮的犹豫给砸没了。她抽咽着嗓子说:“算了,拾粮,我知道不该来这一趟的。”一句话,说得拾粮很羞愧很想找棵树一头撞死,望着大梅的身影无助地消失在暗夜里,心里,忽然就起了层恐怖。(未完待续)

作者许开祯其他书: 大漩涡 上级 拿下 人大代表 政法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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