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破命两条腿在发抖，胸背都已汗透，额头渗出的汗水顺着脸滑到下颏，汇集了一块儿攒够了便轻轻落地，地上泥土湿了一小块儿，却是没有任何声响。
即使破庙中火堆散着热意，满身汗的江破命还是觉着身上有些凉意。
咬着牙发了狠劲，全靠着毅力支撑。
“腰挺直，继续往下沉！”
江破命艰难瞥了眼一侧抱着葫芦冷眼盯着自己的孙跛子。
自己之前全然猜错，这师父平日里好相处的很，可教起自己功夫，好似变了副嘴脸，冷血得很。
孙跛子静静抱了葫芦站立，依旧一肩高一肩低，待看了江破命马步变形，提醒了几次眼瞅着又走了样，便俯身捡了碎土块，一抖手打在江破命后腰。
江破命一个激灵咧嘴痛吸一口凉气，显然孙跛子力道拿捏得极准，皮肉受些疼痛却不至于忍受不得。
一炷香时间过去，听到孙跛子可以歇歇的话音如同天籁，顿时瘫软了地上，只觉两条腿不再属于自己。
“师父，你不是传了我心法么？怎还要扎这马步？”
孙跛子抱着葫芦发出一丝轻嘲。
“你以为练了内功心法就能行走天下？那只是挨打的活靶子而已，怎也得有些杀人防身的手段，我要传你的刀法，先把基础打牢了再练吧，若是下盘不稳，百般功夫都是白练。”
江破命不太懂其中门道，但心想既然拜了师，多听师父教诲总不会错。
待稍稍缓过劲儿来，江破命盘坐在地，再次在孙跛子帮助下开始熟悉《藏玉诀》那小周天运行路线。
几个小周天下来，感觉身上疲惫去了几分，但两条腿还是发酸。
“孙爷想了想，还是先将那《藏玉诀》心法口诀先说于你记下，你且背熟了待日后识字再慢慢钻研一番。至于刀法，却是也靠水磨功夫，咱师徒分别之前孙爷自会给你立个章程步骤，但你得先把那马步坚持下来。”
孙跛子蹲在江破命身边缓缓开口，手掌贴了江破命小腿肚传去一丝真气游走温养筋肉。
感受着小腿酸意渐平，江破命顿感这真气妙用无穷。
“师父，你说待我习武有成，又看得懂书籍文字，可学医做个江湖郎中去？但凡碰个头疼脑热的，用这内力真气一掌下去岂不要被称了活神仙？”
江破命感觉自己未来有无限可能，可孙跛子不这么认为。
“你以为你练个三年五载便能练成个陆地神仙？还冲人家脑门子一掌下去，孙爷直怕那家人见你打爆了病号脑袋跟你拼命！”
江破命现在多憧憬想象，等习武日子长了也就明白了，内力真气控制得如臂指使得费去多少年工夫打磨。
对于自己师父无情的言语打击，江破命没放了心里。
“师父，哪怕得个三五十年，可我觉着只要活着，一些想法总有一天能实现一二。”
孙跛子被噎得够呛。
“快滚去睡觉！”
江破命觉着这样的日子挺好，白日里酒铺里做伙计，空暇便学着认些字，晚上习武至深夜，痛苦伴着充实入眠。
活着有了目标，生活便充实了些许。
这日江破命依旧起了大早，从怀里摸出锃亮碎银，摩挲片刻觉着更加光亮了几分，起了身迎着朝阳盘膝继续熟悉《藏玉诀》心法，引导着体内孙跛子昨日又注入的真气运转一个小周天，正好一炷香工夫。
吐气起身，初起的霞光带了寒意披了一身亮色。
孙跛子告诉江破命，朝阳初升，破了黑暗混沌，便有紫气东来，若有幸得了一丝，至少抵了十年苦修。
至于紫气什么模样，孙跛子说是等江破命心法初入门径自然知晓，江破命自然不敢也不愿懈怠。
简单收拾一番，抬脚赶往城中李记酒铺，收拾妥当卖酒习字也是惬意，只是迟迟不见了李掌柜到来。
李掌柜不在后院，日头偏了西才出现在酒铺门口，江破命放了手中启蒙书籍起身迎向李掌柜，却见其身后藏了一怯生生丫头。那丫头正双手抓了李掌柜衣袖露了半张脸，眼睛偷偷打量江破命，待江破命眼神与其对视，丫头干脆全藏了李掌柜身后。
“李掌柜，这是？”
江破命知晓李掌柜膝下并无子女，且亡妻过世后一直也未续弦，想着江破命来店里当伙计有一半心思也是希望这铺子有个继承。
“唉……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李掌柜先一声长叹，才慢慢讲了背后丫头来历。
原是今日李掌柜本想着去采买些做酒曲的材料，不料大清早半路撞见了流难至此的丫头卖身葬父的情景，一起善心，又花了银子办了出雇人埋人的营生。
至于酒曲材料，只能明日再去。
江破命觉着李掌柜这月余时间有些流年不利，已是做了三次埋人的营生，再这么做下去，不几月这小铺子怕是都得盘出去。
李掌柜却不觉得憋屈，还笑言明日顺便将这丫头也登记入了户，自己名下也算是儿女双全人家的模样。
对李掌柜这善良老人江破命自是佩服得很，这世间也总有一些心里闪着光的人能驱散身边一方黑暗。
李掌柜笑眯眯轻轻拍了拍身后小丫头，用手护着方才让小丫头完整出现在江破命面前，小丫头双手依旧紧紧攥了李掌柜衣袖不肯松开，时不时偷偷抬了眼打量江破命。
小丫头看上去七八岁模样，落难人家孩子自然瘦的厉害，脸也不见寻常人家带着几分肥嘟嘟样子，只有那双眼睛看着好似里面有星光闪过般明亮。
江破命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一块指头肚大小粗糖放在手心，展开在被李掌柜护着的小丫头面前。这本是城中小贩用土法子熬了甜菜掺了些许蜂蜜晾出来贩卖，有钱人家自然不屑，寻常孩子却能用铜板换了尝上几分涩涩的甜意。
李掌柜说江破命之前有些太苦，得吃些这甜食才能缓和了命中苦味，便给江破命买来一些让他心中发苦时吃上一颗。
眼前这丫头想来也苦得很，江破命便想分着让这丫头也能尝了尝这世间一丝甜意。
小丫头纠结了半天，抬头见李掌柜笑着一脸鼓励，便松了一只手取了糖块塞入口中，片刻尝了甜味，一双眼睛亮了星光惊呼：“好甜！”
声音听着倒是清脆，见对方少了些许惧意，江破命才轻声问道：“我是这店里伙计，江破命。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小丫头嘴里糖块将一边脸撑起小包，怯怯开口回应，“我是唐小沫，七岁。”
等小沫回问江破命几岁时，江破命挠挠头回应可能十来岁，得来小沫满眼疑惑，还有人不知自己多大的？
江破命觉着尴尬的很，七岁的小姑娘名字都带了糖一般的甜味，自己苦兮兮名字不说，到现在为止都不知具体活了多少年。
一旁李掌柜乐呵呵抚着胡须，静静看着眼前少年和小丫头感觉老怀宽慰，自不知另一只袖子一角被小丫头攥的污黑。
这一日起，李记酒铺更添了几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