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王母还是黄帝，在上古时期都是大名鼎鼎，行事多有神异，可惜时代信息断层严重，很多事件真伪不可考证，以半史半神话形式流传至今。
黄帝打造十二镜是有明确记载的，《轩辕本纪》中言“帝会王母铸镜十二，随月用之，此镜之始也。”
简而言之，黄帝造十二镜即是天下镜子最初源头。
可惜关于十二镜的具体记载已经无法验证，唯有第八镜有零星一些线索，这得要追查到另一篇古文《古镜记》，摘自唐代著作郎王度所著唐传奇《异闻集》。著作郎这一官职司职修编国史，官位清贵，掌撰碑志、祝文、祭文，身份值得信任。
整篇故事如下：
王度隋末大业七年从汾阴县名为侯生的人处得一面古镜﹐这镜能辟邪镇妖﹐携之外出﹐先后照出老狐与大蛇所化之精怪﹐消除疫病﹐引出出现了一系列奇迹。后其弟王绩出外游历山水﹐借古镜随身携带﹐一路上又消灭了不少妖怪。
后王绩回到长安把古镜还给王度，大业十三年，古镜于匣中发出悲鸣后就此失踪。
而这一面镜子正是黄帝曾经打造的十二镜之八。
陆阴阳抬起镜把柄，给我们展示末端的狮头兽：“这里是麒麟蹲伏之象。”
她将镜背朝上，指着后面四处围绕镜心的四个雕饰物：“龟龙凤虎，分列四周，四方设八卦方位，之前我就已经测过，丝毫不差，和王度所述毫吻合。”
陈扬冷哼：“古代记载多有美化和夸张编造，这也是古代文人通病，你以现代眼光来看古代文献未免荒唐，这还是一本小说题材的唐传奇，哪怕是著作郎所写，可信度也不高。”
“你说得没错。”陆阴阳居然破天荒赞扬了一句，陈扬还没得意一秒钟只听她又说：“不过你知其一不知其二，隋末唐初，正是方术道士堪舆占卜之术兴起的第二个高峰。那时三教九流各显神通，有寻找明主以求从龙之功，也有隐居四方安心求道，最多的是行走江湖，一身技艺待价而沽，夹在各军阀割据混战之间求生存。”
她接着说：“也正由于这个前提，唐代初期不少宗教势力抬头，他们对李家一统天下有着从龙之力。后来大规模封禁，三皇派道统被毁开始是一次大规模从上而下的整顿，和平年代，方术道士再次受到打压。侠以武犯禁，尚且被警惕，更何况是身怀神秘力量的江湖术士？”
这回我倒是站在陈扬这一边：“可这也不能说明王度记载属实啊。”
“你听我讲。”陆阴阳对我的态度明显要温和一些，让我有些沾沾自喜。
“佛教兴起，道教初步衰落，这是大背景。子不语怪力乱神，当时百废待兴，沉溺于缥缈方术的确不是一个好信号。也正因为天子发出明确信号，所以作为官员的王度下笔也更加小心，半真半假，豪侠之士更多于神道记载，这事件被冠以传奇小说之名，也才更便于流传下来。”
陆阴阳抬起青铜镜：“当然，最关键还是这东西本身，就很不寻常。马烨，你对着它说话试试。”
我将信将疑接过第八镜，面对镜面上模糊的面孔，小心说：“你好？”
这幅样子在他们几人看来肯定很傻，我见袁洪脸上都在憋笑。
正当我有些尴尬时，只听到有人在回话：“你是谁？”
字正腔圆的询问声让我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镜子里的人似乎在笑，可当我再一看又恢复了原样，除去陆阴阳外，陈扬和袁洪都仿佛没事儿人一样。
“你们没听到吗？”我声音都有些结巴。
“什么？”袁洪狐疑：“听到什么？”
“这镜子……在问我是谁……”
袁洪和陈扬都是一脸愕然。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只有我听到了吗？自然而然我看向了陆阴阳。
她接过我手里的第八镜：“不用看了，他们听不到，因为你有印记，所以你才能感知到一些特殊东西，一般人是不行的。”
我心领神会，是衍的侵染让我的精神程度的感知灵敏了许多。
可想到这么一面镜子居然会说话，还是让人心里发毛，不可窥视的衍虽然恐怖，但它至少不言语，如同一种冰冷的巨大程序，可一件死物居然能够和人言语沟通，这种心理层面的压抑让人没法不慌。
陆阴阳也不想和他们解释，只是说她还需要一些时间研究这件奇物，于是一个人带着镜子拖着皮箱又去了车库，留下我们三。
还是陈扬第一个发话：“这镜子真的和你在说话？”
我讲了自己经历的情况，让这个不修边幅的高材生来回用力揉着眉角，对一个信仰科学的工程师来说，相信这些事会让他既有的世界观破裂，不信又显得有些自欺欺人。
倒是袁洪没什么心理负担，他幼年本就接触过奇人简女士，对这样的事情兴趣更多于怀疑和抗拒。
“这东西是什么稍后咱们研究都行，眼下重点是，我那表妹怎么进到这镜子里去的？镜子怎么又通往了哈尔滨？里头还有一条密道不成？”袁洪一脸郁闷。
这问题我还真没法回答，此前也经历了一些怪异事件，要说离谱，这回才算是真的出格，故人所说的咫尺天涯，这回见识到了。
信息量太少，根本没法得出任何进一步结论。
我只能从人的角度出发去发散：“袁总，那个做饭阿姨，你们之前为什么会怀疑她？”
“她是一年前接替上一个阿姨来的，之前的老阿姨回家带孙儿了，推荐了她这个同乡过来替代。原本舅舅想着只要人没问题勤快就行，这回出事，舅舅想来想去家里就这么两三人，只能怀疑到她了。但说她有什么可疑，还真有些冤枉，这阿姨勤勤恳恳，也不埋怨背后嚼舌头，舅舅他也就是这么一试探。”
保姆这条路也给堵死。
形势再次僵住。
陈扬百思不得其解镜子的“任意门”能力，袁洪担忧小表妹安慰，我则是在想，这镜子里藏着什么东西，是不是“它”带走了陶子瑜？越想越是觉得荒诞，让人觉得不真切。
晚饭后我忍不住敲了车库的门：“有没有进展？”
“进来，关门。”
我赶紧溜进去然后反手锁上。
陆阴阳正烧着黄纸，用烟熏烤铜镜，车库内弥漫着呛人烟味，我咳嗽了一阵子才适应过来。地上还摆放着燃烧的蜡烛，屋子里有一种奇特熏香味，陆阴阳应该是做过法事。
我试探问：“点烟法有没有什么结果？”
陆阴阳抖了抖手里黄纸，火焰吞噬了纸张，印得她脸如同磨了厚厚粉一样苍白，火光化作一缕悠长白雾，不断融入整片空间之中。
“可惜。”她脸带遗憾：“七法之中，祝尸法最适合显现妖邪，只是这里没有尸体，没法施展出来。”
我听得心里一动：“尸体……鸡行吗？我去商场买？”
“得人尸。”陆阴阳朝我看了一眼，让我心里莫名心慌，这位别把我看成尸体道具了才是……
为了避免她打这个主意，我赶紧引开话题：“至少能够确定，这面黄帝第八镜的确有古怪不是？也不晓得里头那个人声和陶子瑜的失踪和再次出现是什么关系。”
陆阴阳沉默了一会儿：“这回很可能我制不住……”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陆阴阳承认自己搞不定，心里也颇为沉重。
敲门声传来。
袁洪声音带着一种释然：“马烨，陆小姐，我表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