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瑱低着头看地板，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头发盘在脑后，整个人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
我之前看过梁左在邮箱里找到的郑悠悠照片，是一十分标志小姑娘，原本以为顾玉瑱颜值怎么说也不能比她差。可顾玉瑱还真的远不如郑悠悠，眼下化过妆也只是清秀，不算漂亮的类型，不过有一种奇特的沉静，还算耐看。
梁左眼睛却牢牢看着她，等她进了病房关上门，他这才笑了：“她基本没怎么变。”
“买花，走。”
他领着我往外跑，好在医院旁边就有花店，看样子不少人在这里光顾生意。原本他准备买百合，但最后时刻梁左选择买了一束玫瑰。
店主给他包装好：“你们去医院最好不要拆，有的病人花粉过敏。”
我们说是。
拿着玫瑰，梁左一路匆匆返回医院，陆阴阳说顾玉瑱出去打电话了。
梁左立刻将玫瑰放在顾玉瑱旁边桌上，连卡片什么的都没有留下。
“走吧。”他平静地说。
我们三走向电梯时和返回的顾玉瑱擦肩而过，她依旧没有认出梁左，盯着地面又在想什么，让人有些唏嘘。弥留之际梁左想着她，然而她大概已经对青春时代的第一个恋人没多少印象。
到楼下后，梁左咀嚼着陆阴阳给他准备的兰花豆，大口大口，似乎要用肠胃吞掉这一份失落感。
“真是倒霉。”
梁左突然感叹道：“我就交过两个女朋友，一个超级独立要强，一个又离不开人，来一个普通一点啊老天爷……别猜了。她认出我了，她瞒不过我，心虚时她就看地上。这么多年这毛病一点没变。”
顾玉瑱不想要在自己虚弱的时候露怯，所以装作没有看见梁左，这就是她的性格，如果你想要怜悯她，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我送玫瑰，其实不是什么余情未了。五年只剩一点回忆了。”他看向我：“老哥，我知道你想什么。人是很健忘的，要不是这次死了一回，我都要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这花是欠她的，就这样。”
我想这玫瑰也是鼓励成分多一点。让孤零零的病人能够在最脆弱、需要人照顾关心的环境里得到一点点小小慰藉。
“好了，承诺你的事完成了。”陆阴阳回家后就关上门直言：“说你的事。”
梁左抓了抓头，结果挠下来一把头发：“哎哟，看来离秃头不远了，还有薯片，或者鸡爪什么的嘛？边吃边聊嘛。”
小菜上齐，事主这才金口开。
“我是十月一日醒的。”
梁左是被身体莫名其妙的痉挛给弄醒的，他以前也出现过这种生理状况，似乎是缺钙造成，这一回却出奇严重，让他胸口抽搐得喘不过气来。
仿佛是从水下挣扎起来呼吸到空气一样，他上身条件反射弹起却被什么东西勒住动弹不了，四周一片漆黑。用手摸了摸身下，是一铁架床，还有床单，不同的是自己胸口、腰腹、双腿、脚踝都被绳子给捆在床上。
床轻微摇晃着，震动从下而上，伴随着金属小零件撞击的声音。
梁左立刻意识到自己在某一辆车后车厢里。他鼻子突然通气了一样，嗅到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强行忍住自己没有咳嗽出来。
这诡异的遭遇让他霎时清醒，脑内急转。他依稀记得自己是被郑悠悠捅破了心脏，然后神志昏迷，如今现在自己的状况不像是灵车里——因为家里曾经有人跟随赶尸人做事，梁左很清楚白事相关步骤。
那么是在送往医院？更不对，送往医院，自己这样的重症患者旁边必定要有一个医务人员全程跟踪情况，再不济郑悠悠清醒后也该在。
此时四下黑暗，而自己没有输液也没有吊瓶呼吸器，好端端的，还能呼吸……这才是最大的怪异之处。
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冰凉触感，似乎被涂抹了一层什么东西，梁左看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深深收腹，用手指往下去勾动下面的松紧带的扣子，一颗两颗……以前郑悠悠正常时曾笑话他怎么那么擅长解开女人内衣，这一手技巧眼下帮了自己大忙。
梁左小心翼翼从床上下来，重新扣上扣子，避免发出不对劲的声响。他小心用手触碰车厢内四壁，这辆车不大，空间狭窄，铁皮也不怎么厚实，隔音效果差。里头还有一些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纸箱子，将梁左的床位包在其中。
小心翼翼凑到前面，梁左突然感觉到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有人说：“不行，我得拉个屎，今天吃兔头把肚子弄坏了。”
说罢就传来一声开门声。
想来车前座也就剩下另一个人，梁左忍住没有尝试去开后门，这还不是时候，万一对方手里有刀自己就完蛋了。再者他没搞清楚状况前不想贸然下定论，也是梁左短暂记者生涯结束后的遗留病。
悉悉索索的，前面剩下那人似乎在接电话，小声应答着什么，哪怕仅仅只他一人，说话还是格外谨慎，梁左判断给他打过来那人地位一定在他之上。
“爽。”
拉屎男回来，车子再次缓缓启动。
不一会儿，拉屎男突然找话说：“兄弟，张老板运这个货说是不是明天到就行了吗？犯不着我们半夜还开车，上次晚上就差点翻车，这一带不像公路，爬坡上坎，还有些乱丢石头……”
此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人却道：“你拿了钱就送货，其他不用管。”
拉屎男有些絮絮叨叨：“不是我消极怠工，这一带是真的容易出事……一周前我就在这里看到几个人拿着西瓜刀在追着一个人砍，砍得那人浑身血肉模糊，吓得我打方向盘差点翻车。”
这话似乎触动了对方：“这里民风这么彪悍？”
“倒也不是，只是这里荒郊野岭，平常很多捞偏门的从这边跑路，这里是最好的路线。”拉屎男慢慢说：“偶尔会遇到这些人，不好说的。所以我才问，张老板到底什么名号，如果喊得出名字，也能威慑一下，免得这群人不长眼随便打劫什么的。”
另一人犹豫了一下说：“张北邙。”
“这名字霸气。”拉屎男拍了个马屁：“到时候遇到说不定能用一用。”
跟着人到处采访的梁左却知道，这是拉屎男耍了个心眼，知道对方名号，避免可能被拖账赖账甚至是黑吃黑。
梁左正琢磨着怎么想法逃脱，突然车子剧烈摇晃让他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车厢内又是一番叮叮当当响声。
驾驶室拉屎男骂了一句：“好的不灵坏的灵，真他妈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