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满是灰尘的白吉普车熄了火停在路边，窗户下降，刘邦朝我们挥手，冷不防车子突然一个后滑，吓得他赶紧双手再次回到方向盘上。
抹了把汗，这位第六司科长对我们解释说：“水土不服，车子也是这样，你不知道，现在公家车管理严格，就剩下这一台老爷车能够不占名额了，我司最近还在被审计……”
道理我都懂，可是车子为什么这么老。
刘邦被我们带到梁家，听我讲了前因后果，当即十分爽快地拍胸口保证：“小事一桩，我司有一个同事叫杨坚，正统赶尸人传人，估摸着现在全国他们这一行也就两三人。”
我忍不住说：“贵司招人都必须找皇帝命格的吗……”
先是汉高祖刘邦，又是隋文帝杨坚，你们第六司很喜欢收集皇帝转世嘛。
“纯属巧合，纯属巧合。”
陆阴阳则是提出了专业方向的疑问：“他现在的生理状况很不理想，已经没几天可以保持大脑神志，如果不尽快处理，就是真的脑死亡了。”
刘邦咧嘴一笑：“放心，陆小姐，我们出门办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的。”
说着他从内里衣兜翻出一个银色烟盒，打开盖子，里头六支细烟都固定在橡胶软夹上。刘邦从左往右数到第二支烟，将其小心取出，掐掉黄色滤嘴，从烟草里头抽出一颗红色胶囊。
他不无得意对梁左炫耀：“这东西能够保证你安然无恙，至少十五天内没事儿，原本是应对重度毒瘾和神经衰弱者的，比你体内那种实验品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说着刘邦将胶囊递给陆阴阳：“陆小姐，时间要紧，现在就给他植入吧。”
一直在旁边绞着手指的梁母张怡有些担忧，一张抹了厚厚白粉的脸全是哀色：“……这位刘科长，到底这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对我儿子有什么后遗症……”
梁峯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说：“阿怡，你要相信国家机关的技术，况且现在阿左已经没得选择了。至少能够多一点时间，再去想办法，已经是陆小姐和梁科长莫大的恩情了。”
光从人情世故来说，走南闯北的梁峯的确比妻子要强许多，话说得漂亮，而且又点出了一点隐隐忧虑。
刘邦是什么人，哪有听不懂的。
他喝了一口茶，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按理说，这些是不应该对外透露的，纪律是最重要的。不过……既然你们一家这种情况，想必对于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讲也很清楚。”
自从进屋，刘邦只是一瞥死人相的张怡和活尸状态的梁左就没了表情，仿佛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我估摸着，老刘可是见得多了，他专门就是四处奔波和这类人物打交道，一看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简单来说，这东西就是和我司合作的研究所做出来的特殊类尸蠹，野生尸蠹攻击性太强，增值快，不好控制。所里就花费了大量时间进行定向杂交培育，约莫从八十年代开始，很多代筛选测试才有了现在的这东西。”
刘邦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张怡，若有所得：“你这模样，应该是被广福堂张家的人施展过那个秘法‘七日重生’，短暂强行透支大脑活性，生理感知应该是越来越弱，能够保持到现在很不容易了。”
张怡默不作声。
梁峯则是点头承认。
刘邦又将目光投到梁左身上：“你嘛，就是典型的尸蠹寄生，不过看样子寄宿平衡已经打破，尸蠹占据了上风。这么下去，你的脑子应该很快就会变成虫窝，陆小姐，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陆阴阳不语，变相认可。
我这才意识到梁左的状况已经凶险到这个地步，再继续下去那才是真的“尸骨无存”，难怪陆阴阳一直坚持必须盯着梁左。
“这药丸叫做‘敬业’。”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
刘邦咳嗽了两声：“马兄弟，别笑嘛，这很严肃的。”
我顿时想到：“是不是还有爱国，友善，诚信？”
“当然有。”
我笑不出来了。
“原本所里的名字是编号，不过考虑到对外和出勤，像是我们为了方便沟通，就按照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给每一种信号对应了名字。”刘邦一脸正气，这时候看起来的确有几分为人民服务的人民公仆味道。
“敬业，作用就是止损。”
这一类被人工选择培育出的尸蠹都是为了应对各种极端人物而存在的。尸蠹“敬业”一般应对的就是瘾君子和被尸蠹控制情况恶劣的人物，敬业能够迅速同化融入大多尸蠹，让其和自己一样只有十五天的生命周期。
如此方法，也就是将对方拉到自己同一水准，然后以同归于尽的方式一起去死。
“这当然是治标不治本。”刘邦也坦然承认：“不过所里是有针对性的技术，实在不行可以定期用尸蠹置换，维持生命。可以这么说，如果研究所里都没法通过特殊手段将梁左拉回来，那么其他人也不具有这种能力。”
他说得底气十足，没人能反驳。
完了他补充道：“还有一点，这东西有一个副作用……容易拉肚子，会短时间排空肠胃，多喝水，饮食注意清淡就行。”
陆阴阳拿着药丸、拖着箱子带梁左进入旁边的屋子。梁家父母也很识趣地说出去买点东西做饭，让我们自便。
“真是无巧不成书。”刘邦拍了拍我肩膀，眉目之间颇有得色：“马老弟，我还说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没想到你们也来了连城。真是来得好，来得妙啊。”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今天梁左的事已经承了他情，眼下我却是说不出任何搪塞的话来。
刘邦也不再客套：“其实我来连城已经一个月了。”
他脸色严肃了起来。
我这才留意到，刘邦又瘦了不少，眼眶凹陷，嘴唇也有些开裂。他原本看起来就黝黑瘦弱，眼下简直成了一个煤矿工，除去精神头一如既往的好，身体状况的确不佳，就像是有好些天没有睡觉。
“你们是因为梁左的事来了连城，不过你们可知道，这次盗尸案可不止他一个。”
刘邦舔了舔干涸的上唇，又喝了一口热茶：“根据相关部门给出的数据，截止上上个月底，各地出现的盗尸案一共四十五起，而且几乎都是连续时间同步进行，侦查员怀疑这不是巧合而是计划好的团队行动。”
他放下杯子，手指沾了茶水在木桌子上画出一道道：“而我们顺蔓摸瓜发现，所有尸体最终都汇总到连城。”
我听得有些愕然：“尸体找到了吗？是谁干的？”
在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梁左说听到那个叫“张北邙”的幕后主使者，而这里广福堂张家又有一手神乎其技的“七日重生”，能够变相死人复生。两者要说没有一点关系，我是不信的。
“关键是……”
刘邦苦笑：“那些尸体到了连城都消失了，四十几具尸体只要抵达连城附近的都没了音讯，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一点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