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马烨你慢慢讲……”周游依旧十足沉稳，他听出我声音不对劲，安慰着我：“我明白了，我看看航班……半夜还有一趟到福建的，明天我就能到。”
“马烨不要担心，表姐既然说让我过去，就说明这事没有到完全无法处理的地步。你是关心则乱了，现在你就陪着表姐，到了我给你打电话，你把自己地图定位发给我，我顺着路直接来。”
犹豫了一下，周游说了句让我大吃一惊的话：“她现在不稳定，你最好把她绑起来。毕竟她体内有‘天官’，现在她理智不下来，天官是可能失控的，你又是女祸之体……”
最后我将陆阴阳先用毛毯裹起来，然后拉绳子将她捆成粽子，这才放心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听到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
我揉了揉眼睛，看到对面床上原本的粽子只剩下“粽叶”，绳子被一根根崩断。
外面是谁已经毫无疑问了。
我套上一件衣服火速跑出去，看到陆阴阳正绕着石塔挥动手指，又唱上了。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她这回唱的我居然能听懂，正是那首大名鼎鼎的《天仙配》。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陆阴阳这回却像是卡壳了一样，一直停在开头一句上，让我怀疑是不是她的“歌谱记忆”里只有这么一句，记不得词了？
听着她如同循环播放的第一句，越听越是觉得魔性恼人，气得我忍不住帮她往下梳理：“绿（lu）水青山，带笑颜。”
这句无心之唱居然效果立竿见影，让陆阴阳顺利地唱了下一句：“随手折下花一朵。”
然后再次卡住。
我算是明白了，敢情这是双人合唱，她一个人进行不下去。就像是某种程序语言一样卡在了这一关，没人触发下一句她就没法往下唱。
无奈之下，我翻看着手机，学着跟着和：“我与娘子，戴发间。”
她脚步轻盈朝我靠拢，手臂轻轻开合，脸上竟然有几分娇羞：“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我惊了，这也太投入。
不过嘴上还是没有含糊：“夫妻双双，把家还。”
于是我们俩就这么莫名其妙唱起了黄梅戏。
以前我根本不关注这些，《天仙配》也是因为一些搞笑电影里有乱入的桥段，所以记得谱子和强调。真正表演起来自己只觉得有一种魔性，让人很快融入了其中，整个人也少了现代生活的那种急切的浮躁，烦乱内心变得平和了下来，就像是练瑜伽一样。
所以一身冲锋衣的周游出现时看得目瞪口呆：“马烨，看不出你还会这一手，别说，和表姐还挺配的……”
我给弄得有些尴尬，原本比出的唱戏剑指就显得很蠢。
这种情况我只能装作没注意，收手佯装对着头发扇风：“你看到了，她就这个样子，怎么都停不下来，之前我还想要用蜂蜜糖分看能不能激活她对天官的控制……”
“还好你老人家没有！”周游给吓了一跳：“那可不是以毒攻毒，而是毒上毒，她眼下是被符咒给遏制住了神志，天官一爆发那情况更不得了，说不定就真的疯了。”
我心里汗颜，还好没成功，自己也觉得有些冒险就没有强行再尝试。
“表姐就唱这么两句就完了？”反倒是周游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扭头一看，陆阴阳又乖乖站在原地，一副神游天外发呆的模样，我赶紧拉着她进屋子里坐下，往她嘴里塞了些肉干，又喂了她水——感觉就像是养出租屋那头薛定谔橘猫一样。
猫就是这样，早上起来闹腾，闹舒服了然后就要吃的，接着就不管你是什么情况，它玩儿它的去，懒得看你一眼，如同是一位恋爱热度过去了的时髦小姐。
听我前后从梁左“七日重生”讲到了昨夜乱坟岗夜遇，周游在手机上飞速输入一个个关键词，做好记录。从这方面讲他的确和陆阴阳是亲戚姐弟，陆阴阳也习惯在笔记本上素描和速写。
“你说上次表姐遇到了那个燕黎，她毫无征兆地和对方一起唱起来，你注意到燕黎当时有没有什么变化？”
这么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了，燕黎当时似乎平静了许多，不像是才出现那么近乎歇斯底里。
“这样。”周游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果表姐又突然唱起来，你就陪她唱，或许这样能够缓解她的症状，这种符咒我有点模糊印象，但是需要查询验证……等等，我去车上找一找。”
我这才注意到周游是开了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有些咂舌：“你哪来的车？”
“借夏老板的。”周游从后备箱拖了一个旧皮箱出来。
这东西感觉是他们陆家人标配，陆阴阳一个，他一个，里头都塞满了东西。只是这回周游翻开皮箱，里头全是各种笔记本，此外还有两个透明塑料医药箱，里头装得满满的。
周游抱出一摞摞笔记本，开始坐在床边一本本翻阅，这倒是和我第一次见识到橘猫薛定谔身上的尸蠹“刑天”一个样。所谓临时抱佛脚就是周游这姿态，他不像是陆阴阳继承了陆家嫡传，仅仅是小时候学过几年，现在大都忘记得七七八八。
半个多小时后。
“有了有了！”
周游兴奋地拍了拍我肩膀，打得我龇牙。
“是这个。”
他手指头戳着泛黄的一页笔记纸，上面画了一个女人的形态，只是这女人脸上很是哀伤的样子，画师笔触细腻，连她眼泪都画得惟妙惟肖。
旁白从上到下写着：怨女咒，以咒術蒙蔽神志，使人無法言語，做出匪夷所思舉動，久而久之會致婦人心力憔悴而亡，古時為陰毒咒法之一，常見于宮闈。
周游念叨着：“爷爷还说过，这种法子对女人最为怨毒，下咒术的媒介也多，很难提防……有了，解决的办法。”
果然往下的一处有一行字迹写了解除咒术方法：親近男子常日陪伴，以男子陽氣抑制陰氣，多帶受咒人去陽光充足處，忌涼水，忌閉室，忌生冷食物，以薑湯、紅糖水輔佐，二十八日可解……
我心里稍微没那么紧张了，还以为这是绝症，没想到方法并不难。而且特别提示，越早针对性治疗越快能够恢复，一旦病深将难以回魂，彻底陷入自我封闭状态，无药可救。
“果然是这个怨女咒。”周游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他一路赶来行色匆匆。
我这才想起：“你不是说飞机来吗？”
“这不是需要东西吗？托运太费时间，而且怕东西掉了，这些东西很重要，丢不得。”
他居然是接到我电话后开了一夜车赶过来，让我有些感动。
不过我瞥了眼笔记本上的字迹，这些字写得非常漂亮，纤细又不乏锐气，并且全是繁体，并且是按照古典式的从右往左从上往下的写字。不可能是周游的笔迹，他的字我见过，写得虽然工整，但没有这种从容娴雅神韵。
“这是我爷爷自己整理的笔记。”周游小心收起这古旧的本子：“上次回老家，这些东西就被表姐收起来交给了我，说什么我毕竟是长孙，以后要继续留存下去……”
果然是陆循手迹。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还说哪位来拜访，原来是周公子呀，好好好，有了周公子我就有底气多了。”
周游回头和刘邦打了个照面，也说道：“只是过来看看表姐，主要方向当然是看刘科的指导，你说东绝不往西，我们陆家一直是忠君报国，既然国家有需要，我们当然义不容辞。”
“不愧是陆老先生后人，风骨，风骨。”
“刘科你亲力亲为，上山下乡，扶贫攻坚，处理邻里纠纷，不愧是我国的模范好干部，我正准备给贵司司长写一封感谢信……”
俩人一见面就商业互吹上了，简直棋逢敌手。
不过周游到来的确让我缓了一大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