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是一具老年男性尸体，身着道褂，左手五指紧紧攥住半截像是木尺的东西，右手摊开，死者面部已经肌肉僵硬，保持着生前最后时刻的嘲讽笑容，眼睛直直看着我们，他双眼下、嘴角都还有干涸的血渍，身上散发出一股甜腻的尸体腐烂味。
此时距离元真堂“丧尸围墙”已经过了五个小时。
老道士的宅子已经被我们清理出来，陆阴阳鉴定出一大批稀有药物，这些药物的稀罕在于其制作手法和材料，都是真正道士手段，其中以抑制腹虺的药水又最为珍贵和完整，其他大都是原材料，包括虎爪、蛇胆、蝙蝠耳以及一些矿物质，更多是的各种古怪的脱水植物。
十二具行尸被刘邦用绳子打了结绑在吉普车顶部，一路摇摇晃晃运回城隍庙，好在是半夜，也没人会发现有车子打了一包尸体路过。
可惜老道士没有留下任何纸质文档或者资料，根本无从追溯，这显然是他早就料到最坏的后果，很谨慎擦去了过往踪迹。
倒是元真堂后面有一个小屋是作为祠堂的，里头供奉了历代元真堂道场掌管人的牌位，里头却蛛网密布，布满灰尘，很久无人进出，外面锁得严严实实，我们还以为里头有什么好东西。
除此之外，元真堂就剩下一死一活两人，死的当然是面善心黑的老道士云心，活着的是智商堪忧的中年人七圩。
七圩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我们暂时只能从云心老道的尸首下手。
陆阴阳用剪刀将老道士衣服剪开来，很快就熟练地将尸体整个从“包装袋”里剥得赤条条。云心老头很瘦，体型和七圩相近，平日里背部佝偻，因而看起来矮一些。
“不对劲。”陆阴阳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在尸体背部捏来捏去，直接将他反转成面部朝下的姿态。
“他背不驼，骨头没变形。”
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说：“有人习惯就是低头走路，久而久之背就驼，年轻人都不少，更不用说老人了。”
刘邦却眼睛一亮：“陆小姐，你是说他是……装的？”
“是。”
陆阴阳指了指云心老道的背部：“年龄对肌肉和骨头的影响是很大的，前面我就发现了，他骨头完全不像是六七十岁的人，肌肉再怎么锻炼也不可能保持外表紧质和充足水分，全身性拉皮也做不到。”
我又仔细看了看尸体背部，的确，老头皮肤偏黑，但也看得出并没有多少松弛和皱皮。
但这个情况进一步让我困惑：“那你的意思是他脸上皱纹是易容化妆？对了！化妆台，地下室化妆台！”
陆阴阳却抿着唇歪着脖子打量尸体的面部，用手指轻轻触碰和揉捏：“不是化妆和易容，达不到这种程度……这是特殊整容手术才能达到的效果。”
我听得一惊，和刘邦下意识对望一眼。
难道说，这个云心道长是假的？
“可能性很大。”陆阴阳站起来，若有所思：“不过一般的整容手术也达不到这个程度，将一个年级不大的人生生肌肉变形成布满皱纹的样子，难度太大了……”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是‘刑天’！”
尸蠹中，“刑天”就是专门能够辅助宿主改变肌肉形态的伪装者，只要通过一点点手段就能够将人微调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当初竹山教叛徒大眼卖掉了一只刑天，带着另一只尸蠹想要自己人工繁殖，两件事一下子全部联系了起来！
刘邦也似乎想到了，脸色无比严峻：“陆小姐，你能确定他是被刑天寄生过么？这很重要，事关危险性的根本差异。”
陆阴阳脱下手套，从兜里塑料袋内抓了一把兰花豆，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嘴里鼓囊囊的，看起来有几分像是仓鼠。
“饿。”她期待地看向我。
说起来也是难为了陆大小姐了，以前在宁泗天天吃肉，量大管饱，她是一个纯粹的肉食性动物，蔬菜只是辅助肉的消化，以方便能够吃更多肉而已。到了这鸟不生蛋的城隍庙，天天吃泡面，啃馒头，我都受不了，别说从小养尊处优的陆阴阳，她能够到现在都安安静静没有抱怨，的确是家教很好。
皇帝家都不虐待饿兵，刘邦这厮请我们过来哪是帮忙的，简直是受罪。
刘邦自知理亏，灰溜溜说自己打电话去汇报情况——顺便去弄点菜。
好在厨房里基本的调味品和锅碗瓢盆都有，冰箱里还有鸡蛋，地上有一堆土豆，想来是那个死了的方平准备的，我包里原本就准备了酱鸭和西班牙火腿、真空包装牛肉，忙活了一阵子，煎了蛋，炸了土豆，切火腿，片牛肉和蒸烤鸭子。
吃东西时刘邦那劲头一点不比陆阴阳弱，满嘴都是油，他所说的去弄点菜也就搞了两根大葱，一个卷心菜和两个西红柿，多半是“借”来的。
酒饱饭足，刘邦小心翼翼再次问：“那个陆小姐，这地方寒蝉，回去肯定请你和马兄弟，还有周兄一起吃顿好的，那个，能不能鉴定出这个假道士到底是不是被‘刑天’寄生过？”
陆阴阳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指，饿了就卖可怜，吃干抹净就不认人，又一脸正经起来：“他用药粉处理过，很难识别，就连尸体身上的腐烂木头味道也是模拟老人身上2-壬烯醛化合物气息，涂抹的外敷液体，他做的准备还是很充足的。而且尸蠹被摘除应该是超过一年时间了，常规手段已经无效。”
“言下之意还是有非常规方法？”刘邦眼里透出一股期盼。
陆阴阳犹豫了一下：“陆家有寻妖七法，尝骨法判断尸体，祝尸法发掘尸蠹，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只是……”
刘邦给她说得有几分着急：“只是什么？陆小姐有难处你说啊，我来想办法。”
“只是我需要砍下他的骨头，这是尝骨法需要。”陆阴阳瞥了眼地上尸体：“祝尸法只是辅助，倒也还好。”
刘邦松了口气：“没事没事，我能做主，一根骨头而已。”
陆阴阳认真道：“这根骨头砍下来就没了。”
“没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刘邦都有些搞不懂。
“这根骨头我需要研磨成粉末，用来‘古法断骨’，不管结果如何，骨头都没了。”
我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尝骨法听起来就像是用牙齿去啃死人骨头，听起来怪可怕的，看样子并不是那样。
破坏尸体还是让刘邦承担了一定风险，毕竟眼前尸体可能是重要物证。
他点头说：“也只有这种办法了，请陆小姐出手。”
陆阴阳朝我看了一眼：“马烨你来当我助手，刘邦你守着外面，我们在大堂里进行断骨，中途不能被打扰，时间应该在一个小时左右。”
说着她扛起地上尸体，就像是背着一具猎物一样，自顾自往大堂里走去。我赶紧托着陆阴阳的大皮箱跟在后面。
如她要求的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陆阴阳让我用消毒液洗了双手，戴上手套和口罩，接着递给我一根镊子和一根小钩子。
“把他嘴张大。”
我忍住恶心将死者嘴巴稍微拉开。
“大一点，再大一点，好，停。”陆阴阳用一根小钳子夹住尸体门牙，一下子给拧了下来，接着是第二颗，一连取下五颗牙齿，有门牙，有犬牙，还有磨牙，上颚牙下颚牙都找了代表物。
她皱眉：“这人之前有严重的吸烟习惯。”
牙齿上有泛黄的痕迹，不过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判断出来的，喝茶不漱口也可能牙齿泛黄。
她用镊子夹起牙齿仔细端详了一番，在笔记本上刷刷画了素描，又写了不少备注。
“这人真实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
陆阴阳洗干净几颗牙齿，将它们用一张白纱布包裹起来放在地上，举起一个小铁锤子猛地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