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我和陆阴阳都待在医院，周游身体在一点点恢复，很快就生龙活虎办理了出院手续。他这人此前被假道士给阴了一手，弄得浑浑噩噩，却没有受到真正意义的伤。这也符合一直以来周游幸运max的情况，无论情况多危急，出事总和他没关系，这人就这么怪，天选之人。
另两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七圩肠胃做了手术，说是胃穿孔——其实我们知道是腹虺钻出来的洞，胃穿孔很麻烦，容易引起人休克还会导致急性腹膜炎这样的并发症。最扯淡的是，七圩手术签字人还是我去签的字、刘邦垫的钱……他连身份证都没有，倒是有一个亲友，可那一位也躺在重镇监护室，自己还需要被签字。总不能两个躺在病床上的人互相签字。
如今七圩躺在床上，已经能够说话吃东西，就是好像打击过大，眼神里总有一种惊恐，看到我们都是躲。心理上的毛病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了。
不过人到底惨不惨还得比较，元真堂正派唯一传人的云心老道士双眼已经看不见东西，视网膜血管阻塞让他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瞎子，永久性失明。做手术倒是有一丁点渺小希望，只是他年纪太大又是高血压，医院不建议，而且这种高风险手术如今成功率很低。
老道士已经彻底失去双眼。
他比起七圩来说要平静很多，只是一直不说话，就像是自闭症患者一样，知道吃东西，也知道摸索着去上厕所，但除此之外基本不说话。
你问他，他也很少回答。
唯有一个人的时候，他低声自言自语着什么。我偷听到，他是在说“报应，报应”，念这个词时老道士显得有些神经质，明明看不见东西，还要左右张望，似乎提防着暗中什么人。
无论我怎么轻言细语，这老头就是不接招，反应冷淡，让我一肚子窝火，难怪没人愿意和他打交道，他完全油盐不进，而且人情世故方面不上道。
陆阴阳没什么耐心，直接亲自上阵一把抓住老道士手腕：“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要么就没吃的。”
在陆小姐心里，没吃的就是最大惩罚。
老道士微微皱眉，伸手去挣扎要拨开陆阴阳的手指，触碰到时他脸色骤变，手像是触碰到了炭火一样飞速收回。
“你是谁，你是谁……不可能……不可能……”
老道士情绪十分激动，让旁边的病人家属不爽地看了我们一眼。我赶紧拉上帘子遮住。
“别废话，我问你答。”陆阴阳从不按他人套路走。
“不对，不对。”老道士身体拼命往后缩，想要挣脱陆阴阳的手：“不可能，你是死人，死人怎么还能说话……你早就死了……”
陆阴阳收回手，脸色森然：“既然你知道，那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要么告诉我我想知道的，要么，我送一只虫给你。”
此前还油盐不进的老道士浑身一哆嗦：“我……我……你不能这样，这犯忌讳，你不能这样。”
声音已经在颤抖。
我不知道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又是说陆阴阳是死人，又是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子，不过我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既然友好换不来友谊，那么恐惧至少能够让人吐出一些秘密。
“我说，你答。”
老人点头如捣蒜。
“你是多久被那个人控制住的？”
“今年是哪一年？哦，那就是三年了，三年了……”老道士干瘪的嘴一张一合，讲起往事。
云心道长2014年赶赴青海南佛山道观，南佛山道观里的一位道士曾经来连城与云心道长一起探讨过古典经学。这回对方邀请他过去做客，于是云心道长就启程了。
七圩智力不高，而且带着实在不方便，所以让他留下看家。
当云心道长从南佛山道观返回的途中，大巴上有一个人突然问他是不是连城的云心道长，他说了声是，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人已经在一个黑漆漆的地窖内，只有一盏明晃晃的电筒往他脸上照射。
云心道长记得那个男人大概三四十岁，脸部没什么明显特征，说话的口音像是南方人，对方态度并不差，说委屈他在这里暂时待一段时间，只要不反抗逃走，就不会伤害他。
云心道长原本以为对方是一个抢匪，于是苦口婆心告诉对方，自己既无地产也没什么现金，只有一堆堆放在宅子里的古老经文，还有祖传的乡下砖房，地震时都震塌过大门。
对方目的并非是财物，只是笑道，云心道长，你的情况我都知道，所以才请了你过来，让你稍微在这里呆一阵子。
而后男人将一根蜡烛点燃，云心道长嗅着里头的气味，觉得自己舌头发麻，说不出话来。至此他就被人囚禁了起来。
每天男人都会带了饭菜和清水过来，基本上都是干馍烧饼这样能够长久保存的食物，也会白水煮一些蔬菜，配合一点咸菜。老实说和云心道长平日吃的没有任何不同。
当对方要离开时就会将云心道长双手捆起来，用布袋罩住他的头，令他只能呼吸，眼睛看不到东西。摸黑看不见，人就会恐惧，就很难有勇气——有的话也非常艰难稀少，没法尝试逃脱。
开始老道士还尝试说教，可渐渐他发现对方脸和自己变得一模一样，心里涌现出一种莫名恐惧，每次自己都像是照镜子一样。对方还会触碰自己脸颊上的肌肉纹路，抬头纹，嘴角，甚至眉毛、胡须和额发……搞得云心道士莫名惶恐。
对方是想要替换自己，变成新的“云心道士”。
心里他已经明白过来，这人早就计划周详，所图甚大。云心顿时心如死灰，他年纪本就大了，更是没了什么念想，以至于食欲也越来越差。反倒是这个替换者还给他买来辅助消化的药物，配合酸辣的食物，让自己老命得以延续。
云心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你到底要什么？”
对面如同镜中人的另一个自己说：“你会知道的。”
但毕竟年纪大了，云心待在地窖里，原本空气流通就很差，没有日照，加上屎尿打扫卫生不方便，久而久之身体越来越虚弱。后来他连话都不愿意说了，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躺在地上，如同被圈养的狗一样，吃了睡，睡了吃。
直到我们挖开地窖，老道士才得以重见天日。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别再问我了。”
老道士缩了缩肩膀，用被子把自己脖子以下牢牢裹住，背对我们躺了下去，闭上眼，一口气说那么多话让他很是疲劳。
掩上门，陆阴阳抿着唇：“这个老道士没有说完整。”
我点点头。
为什么对方会抓他，他又在念叨“报应报应”，这才是最关键的部分。可云心老道士避而不谈。
刘邦突然打来电话：“马烨，尸检报告出来了。”
我精神为之一振，陆阴阳也和我脸贴脸竖起耳朵听着，她的面颊一如既往的冰凉细腻，不像是人脸，更像是一块被精琢成女人脸庞的大理石。
“地下尸体果然和被盗窃的失踪尸体吻合，里头有一具无头尸体生理特征和方平相似度非常高，后续DNA检测还需要时间。”
那头刘邦声音有些低沉：“还有一个发现，就是关于这个假冒云心道士的……”
“这人身份很好查，是四年前从医院逃出去的一个精神病患者。”
精神病？我和陆阴阳对视一眼，这又是什么情况？线索又断了？